只因多看了你一眼
春節過後的一天，我和先生如以往一樣到公園走步。天剛微微亮，公園裡幾乎沒人，天還很冷，我們都全副武裝保護自己，大口罩把臉遮住，抵擋冬日的寒風。忽然，面前一團黃色的東西擋住去路，定睛一看，是一隻小狗。
我不懂狗的品種，只見它通體黃色，黃色的毛並無多少凌亂，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我看，瞬間，我讀懂了它的眼神：我被拋棄了！我沒有家了！沒有主人了！你能帶我走嗎？你願意做我的主人嗎？
我對先生說：「這是才被扔的寵物狗，你看它多通人性。」
那雙眼睛，充滿渴望、祈求，還有巴結……
我看著它，它看著我。我想，那一瞬間，我們都讀懂了彼此的心意，它立即明白了我的心意，對它的憐憫和愛憐。它兩腿站起來，兩隻前爪試探地、小心翼翼地、熱情地往我身上撲，希望能得到我的回應。我退後一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收養你。我無法保證負責的你生老病死，如果有一天我也把你遺棄，現在就不應該帶你走。」
先生在旁邊著急，過來愛撫它。它卻並不回應。或者，狗是通人性的，它相信面前這個女人更重要，女人的善良會帶它走。我說，你去找他，我不喜歡你的爪子碰我。經常在山上看到有人抱孩子般地抱著寵物狗，對於此，我覺得不可思議。狗身上的毛和味道，是我不願意接受的。
我們繼續走，它就默默地一聲不響地跟在我們腳前腳後……
從那一天開始，只要我們走進公園，它就會從遠處奔跑而來，這是一隻美麗的狗，尤其那一隻尾巴。金黃色、總是高傲地、堅挺地在空氣中晃悠，尾巴下面有細細的毛，它跑起來，那一排毛就在風中搖擺，讓人想起古時候貴婦人搖曳而來身上的流蘇。我喜歡看它奔跑的樣子，這才是狗。狗就應該會跑、會奔騰、會跳躍、會凌空……現在有些寵物狗生長在人的懷抱里，已經失去狗的本能。
因為它總跟著我倆，時間長了，走步的人就有問我們：這是你們的狗。我們說不是，是公園裡的流浪狗。他們就會說：緣分啊！
想想它每天陪我們走那麼遠的路，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可以帶些吃的給它。家中有一些小黃花魚罐頭，不好吃，一直就放在那兒。我當即決定，每天給它帶幾條黃花魚。這一下有事情做了。每天走之前，用紙包三條魚，再用塑料袋包起來，帶到公園。第一天，它聞聞，沒吃。轉個圈，過來，再聞聞，吃掉了。馬上就確認這是非常好的美食，先生把包裝紙撿起來準備扔掉，它卻跑過來一下叼走，叼到很遠的地方聞味。
這慢慢成了規矩。每天給它帶幾條黃花魚，它吃完了，跟隨著我們走完全程，甚至陪我們到家。第一天到家門口，我告訴他，「不能讓你進門，對不起，不能收養你。」它仰起頭看著我，聽我說，似乎聽明白了，我更相信它看我的眼睛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進大門，它不動不糾纏，站在遠處看著。我上樓，在樓梯的窗戶處看它，它在外面看我，忽然，轉頭跑掉……
清明節的時候，姐姐從北京回來給母親上墳，早晨走的時候，忙忙乎乎，忘記帶黃花魚。走到公園裡，它飛奔過來，我這才想起來。我說不好，今天忘了給它帶吃的。它跑過來，我對它說：「對不起，忘帶魚了。今天沒有吃的了。我們今天要走另一條路，去坐公交車，你就別跟著了。」
它不吭氣，看著我。我們走，它也走。走到汽車站，終點站的車上沒有人，我上車前，想想，它一路跟來，我卻什麼也沒給它，它該多失望。我從兜里掏出巧克力，拿出一塊，放到地上，「這塊巧克力送給你，很好吃的，吃吧。」
我們上車，它去聞，卻沒有吃，它不認識巧克力的陌生味道，不熟悉的東西不吃，有很高的警惕性呢！
我們在座位上坐好，它竟然爬上車，司機也沒有阻攔。我站起來趕它下車。它下車，從車窗外望著我，車開了，我對它說：回去吧，明天給你帶黃花魚。
車剛開走，它轉身跑開，朝著大海的方向跑去。一種行為堅持下來，就成為習慣，我相信，它也已經習慣我們彼此的關係，「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
2018、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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