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雲端的警察
南方網紅
南方名記
洪奕宜工作室出品
跟20年前相比，如今的犯罪活動，已經很不一樣了。
如傳統賭場遭到警方嚴厲打擊，不少犯罪分子將這一非法活動轉移到網上，以最大限度地規避司法力量的懲戒；視頻監控也有了「抗藥性」，入室盜竊犯、街頭犯罪分子都知道作案時要避開攝像頭；洗錢團伙通過幾百個賬戶成千上萬次操作，轉移巨量非法資金，在他們想來，警方不可能有足夠的人力和資源調查如此繁複的金融賬目……
諸如此類的案例屢見不鮮，信息技術的突飛猛進，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既給人們提供了便利，同時也滋生出各種新的犯罪形態。
但攝像頭沒拍到，未必就破不了案；洗錢團伙的一切操作，在大數據工具的分析下也無所遁形；一系列高效的數據挖掘方法，實現了人員畫像、案件集成、軌跡融合、關係拓展等智能分析，大幅提升對犯罪的預警預防能力。
作為第一經濟大省和人口大省的廣東，在社會公共安全治理方面，面臨著新的挑戰。機器人執勤、人臉識別、大數據、警務雲……當前，廣東正在推進一場全新的科技革命——智慧新警務戰略。警企強強聯合，開發科技信息和通信技術的「黑土地」，為打擊違法犯罪提供「黑科技」新動能，讓社會公共安全治理站上「雲端」。
南方日報記者 洪奕宜
A 偷盜現場無監控
警方追蹤有妙招
陽春三月的一天晚上，茂名電白還是春寒料峭。阿清回到宿舍樓，用自己的鑰匙竟然打不開門，原來門被反鎖了。
有賊！她的腦海里即刻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呼來鄰居朋友，找來開鎖匠，想來個瓮中捉鱉。門被破開之後，屋裡卻空無一人，走廊亮著燈，幾根金條凌亂地散放在地板上，一片狼藉。
糟糕，宿舍被盜了！看到那個被拆開的袋子，阿清心裡咯噔一下，那是一個做生意的親戚臨時寄放在她這裡的，還上了鎖。阿清匆匆跟財物的主人通了電話，粗粗清點了一下，被盜走的除了現金，還有一些名貴的首飾，大大小小加起來，大概有90萬元。
入室盜竊案發現場並沒有視頻監控，線索一時難以拓展。「破案就像走迷宮，A路線走不通，就要改走B路線。」負責偵辦該案的茂名市公安局大數據情報中心視頻偵查大隊負責人柯警官告訴記者，案件偵查遇到瓶頸，就要迅速轉變思路尋求突破。
結合現勘已知條件加強綜合分析，大數據情報中心決定以案發現場為中心擴大偵查範圍，對海量視頻進行篩查和時間校對。
視頻中，一束手電筒燈光引起了辦案民警的注意。漆黑的夜色中，這束燈光掃射著道路兩邊的建築物，像是在尋找什麼對象。根據這束燈光，民警循線追查，發現案發前曾有一名可疑男子在附近徘徊，繼續沿線追蹤，排查出兩名駕駛摩托車的男子行車軌跡異常。在獲取了嫌疑人的體貌特徵和車輛特徵之後，很快就甄別還原出一輛粵K牌號的車輛。
車和人，是破案中的兩大關鍵要素。民警在移動警務終端上進行人像比對，很快就發現了兩名有盜竊前科的男子蔡某和黃某。順著他們的時間軌跡往前推，發現在兩天前發生的另外一宗入室盜竊案，也是這兩名男子所為。
幾天之後，蔡某落網，警方在其女友處繳獲價值60多萬元的贓款贓物。而另一名嫌疑人黃某，此時已通過雲南逃至緬甸。但沒過多久，他也被警方抓回了國內。
這宗案件的成功偵辦，讓柯警官這位幹了26年的老刑警感觸很深：「過去靠一些傳統偵查手段，就能輕鬆抓到『老鼠』。現在因為『老鼠』變狡猾了，你要比他更聰明才行。」
在「智慧警務」建設上，以視頻監控為例，近年來，廣東已建成視頻監控點超過300萬個。依靠這張「天網」，各類違法犯罪紛紛現形。統計數據顯示，2013年以來，廣東全省利用視頻監控技術累計破獲各類案件40多萬起，抓獲違法犯罪嫌疑人30多萬名。
高壓震懾之下，一些不法分子也學會了周旋，還動起了歪腦筋。比如，在一些作案現場，辦案民警曾發現監控探頭被屏蔽、甚至遭破壞的現象；一些犯罪分子在銀行機前取款，會故意遮擋面孔，避開攝像頭的拍攝。但是，他們可以在作案時規避監控，卻不能在所有時間、所有地方都避開監控。警方通過大數據工具分析海量視頻後，最終還是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B 從10萬查到200億
大數據分析立功了
廣東位於祖國南大門，既是經濟大省，也是人口大省，流動人口數量佔了相當大比例。處在複雜多變的社會大環境中，多年來刑事犯罪高位運行。
信息技術迅猛發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在帶來方便、快捷的同時，也夾雜了一些新問題。比如，網路黑客的攻擊、個人信息的泄露、物流藏毒涉槍犯罪、網路賭博、微信招嫖等，依託於各種網、各種端、各種雲，魚龍混雜。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如何才能做到「道高一丈」？
「我們提出了『智慧新警務』的戰略構想，就是要緊跟前沿新技術發展，構建大數據驅動的新警務機制體制，提升公安機關核心戰鬥力。」廣東省政府副秘書長、省公安廳副廳長逯峰說。
而由廣東省公安廳經偵局主偵的「利劍1號」專案，便是一次成功的實戰應用。
今年初，廣東省公安廳經偵局在利用打擊銀行卡犯罪監測模塊進行監測時發現，1月7日，多張銀行卡在同一時間段被盜刷，涉案金額10萬多元！
「多張銀行卡同時被盜刷，極有可能是一個團伙所為！」省廳經偵局銀行卡科科長陳警官判斷。專案組調取了銀行卡號交易流水，通過數據碰撞和比對分析，找到了關聯的作案設備；通過該設備，鎖定了銀行卡關聯人員；再進一步拓展，鎖定涉案團伙其他環節的成員。
在對取現團伙嫌疑人的行為要素和資金交易特徵分析的過程中，專案組發現了更加重磅的線索：該團伙不僅實施偽卡盜刷犯罪，還涉嫌為黑惡勢力團伙洗錢。顯然，這是一條更大的「魚」！
根據掌握的300多個地下錢莊中轉賬戶，辦案民警利用全省經偵資金快查系統等，調取了該批賬號及上下游賬號的交易流水展開大數據分析研判。資金交易流水多達上百萬條，通過智能化「指標聚類法」快速運算，一批「可疑賬戶池」浮出水面。隨之，一個為黑惡勢力團伙洗錢、轉移資金及提供非法匯兌服務的地下錢莊進入專案組視野。
3月中旬，廣州、深圳、中山、茂名等12個地市公安機關開展集中收網行動，一共破獲銀行卡、地下錢莊犯罪案件300多宗，抓獲犯罪嫌疑人132名，繳獲涉案銀行卡740餘張、涉案POS機45個，涉案金額200餘億元。
由涉案10萬多元的線索出發，到最終破獲涉案200餘億元的特大地下錢莊案，「利劍1號」專案的顯著戰果，稱得上是一次運用大數據分析產生「核裂變」效應的案例。在省公安廳經偵局局長黃守應看來，此役「彰顯了『智慧新警務』在護航金融實戰運用中發揮的巨大威力」。
C 落網之後仍囂張
自恃無痕遇鐵證
大數據，是近兩年的一大熱詞。數據是不是信息？大數據如何應用到實務中發揮作用？這是一個新的課題。中國工程院院士吳曼青認為，數據並不等同於信息，他強調「數據是原始的信息表達，信息是關聯後的數據」。
「搞大數據的要跟撿垃圾的學習，為什麼？因為他們在撿垃圾之前就知道垃圾分類。」吳曼青借用這個形象的比喻是為了說明，如今言必談「大數據」，關注數據搜集，但被忽視的一點是數據分類，管好數據、用好數據，這裡面大有學問。
以打擊經濟犯罪為例，廣東公安經偵部門就積極推動「智慧新警務」落地生根，探索應用一系列高效的數據挖掘方法，還建立了經濟犯罪預警監測模型，實現人員畫像、案件集成、軌跡融合、關係拓展等智能分析，大幅提升對經濟犯罪的預警預防能力。
值得注意的是，這幾年，公安機關在辦案過程中，會比較多地採用「串併案」分析研判的工作方法。什麼是「串併案」？A地發生了一宗盜竊案，接著B地又發生另一宗盜竊案；或A地先後發生幾宗盜竊案。傳統的辦案模式，就是每宗案件都有對應的辦案民警，他們各自偵辦所負責的案件；而「串併案」，就是辦A地案件的專案組，把A地發生過的幾宗案件放到一起同時考慮；或者把B地的案件與A地的案件放到一起同時考慮，其目的就是分析類似案件是否有相同或類似的作案手法，從中找到作案規律，並最終鎖定犯罪嫌疑人。
有的不法分子在作案後安慰自己，神不知鬼不覺，自信地認為沒有把柄留下，實際上都是自欺欺人。吳曼青表示：「看似無痕，實則有痕；別以為看不到，其實都能被發現。」這一辯證的觀點在公安機關的偵查辦案中，有不少鮮活的案例可為佐證。
幾年前，廣州市南沙區珠江口上橫瀝水道曾先後發生兩宗持槍搶劫案，犯罪分子使用大馬力快艇作案，持自製手槍和刀具，搶劫珠江口過往船隻，殺害了一艘運礦船的船主，作案後駕船逃之夭夭。由於該案發生在水路上，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監控，且案發後船主妻子急於開船救夫，導致現場破壞嚴重，遺留線索很少。
在被警方抓獲後，犯罪嫌疑人姚某十分囂張，認為警方沒有確鑿證據。辦案刑警沉著心細，在案發現場不易察覺的地方找到證據。最終，在鐵的證據面前，沉默、狡辯，都敗下陣來。
D 殘障人士動動手
在家也可領補貼
今年1月，廣東省公安廳與華為技術有限公司在深圳簽訂戰略合作協議，全面開展科技戰略合作。雙方共同建設智慧新警務聯合創新中心，總佔地面積約2000平方米，擁有專職、兼職研究人員和工作人員30人，研究與創新的多個方向，涉及公安物聯網智能感知、視頻共享與智能分析、公安雲計算和大數據、生物特徵的多維融合，以及多系統平台的集成應用、智能警用裝備等方向。
聯創中心的「容量」不僅僅是華為一家企業。根據規劃，聯創中心採用「1+1+N」的模式進行建設，廣東公安、華為以及整個業態中數十家相關企業、科研院所共同創新研發，研究成果都將運用於公安實戰中。
「開放『黑土地』，匯聚『數據湖』，讓行業中更多的優秀企業參與進來，才能激發更多的創新活力，實現百花齊放。」華為公司市場與解決方案總裁張順茂表示，運用高科技、大數據來開發社會安全管理領域，這是一片「黑土地」，也是公司接下來大有可為的業務領域。
張順茂所說的「黑土地」，指的是ICT（即信息和通信技術），是電信服務、信息服務、IT服務及應用的有機結合。對此，華為表示非常期待能將其領先的ICT能力應用並服務於社會治理和公共安全領域。
事實上，這留給大家非常廣闊的一片想像空間。比如，現在人們普遍使用的智能手機能同時承載多個應用。那麼，在一台攝影機上，是否也可以載入多種不同的功能應用，如人臉比對、車輛比對等諸如此類的演算法，也許在不久的某一天，「算力之王」就能搭建起一張比現在威力更大的「天網」。
當然，高新技術的載入，目的是讓手動、人工模式切換到自動、智能模式，用張順茂的話說，要做到「把複雜的留給系統，把簡單留給民警」。如果能夠匯聚成全省「一片雲」「一張網」，就能幫助公安機關更精準、更快破案，讓社會治安防控更嚴密、更有效率。
廣東智慧新警務戰略，是全面推進公安部大數據戰略的具體部署，也是廣東「數字政府」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落腳點是為民惠警、服務基層。逯峰告訴記者，在民生服務領域裡，涉及公安業務的事項佔了35%以上；需要公安機關驗證身份的超過60%。「所以，做好公安的信息化工作，『數字政府』為民服務、為企業服務，基本上就做得七七八八了。」
在推進「數字政府」建設過程中，有一次社區調研的經歷讓逯峰印象頗深，他發現一些重度殘障人士要自己到服務前台領取補貼，還要填寫多達六張表格，每個月領一次，每次都必須跑一趟。
「為什麼非得讓殘障人士自己跑腿呢？無非就是為了證明『他就是他』，證明他還健在、是符合條件的。可是，是不是可以有其他辦法，能夠讓他們更輕鬆一些呢？」這個話題在調研現場引發了大家的討論。大家普遍認為，在信息化條件下，如果一些弱勢困難群體為了領取補貼，還要自己跑腿填寫這麼多表格，確實應該引起反思。
為了改變上述問題，政府相關部門聯合騰訊公司，在微信上開設了一個小平台，殘障人士足不出戶，只需拿一部手機、刷一下臉，將頭像照片上傳至系統就可以，剩下的事交由政府部門系統流轉辦理：公安系統進行人臉識別和身份比對，證明了「他就是他」；民政系統確認其為記錄在檔、符合條件人員，並確認資金情況；上述環節完成之後，馬上獲得審批，錢就直接撥到殘障人士的賬戶。
「數字政府、智慧新警務，說到底，是以為民為宗旨，以服務為重點，讓人民群眾有實實在在的安全感、幸福感和獲得感，這才是最根本的。」逯峰說。
統籌：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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