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朗，我們包著頭巾自駕了2400公里

最新 04-17

打開公眾號，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太懶了，將近半年都沒有更新。我發現人寫文章大概會分為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誠惶誠恐擔心自己寫得不夠好，第二個階段覺得自己點字成金，迫不及待要跟所有人分享。第三個階段又回到誠惶誠恐，覺得根本拿出不手。我現在大概處於第三個階段。越不寫，越覺得難以下筆，越覺得艱澀。

直到有這麼一天，太陽照在窗台上，藍牙音箱里放著音樂，心血來潮打開幾個月沒開的公眾號後台，看到有人給我的留言，說著翹首以盼這些文章。然後我開始記起我還有一個要寫一本關於全世界旅行書的理想，決定記下今年冬日去伊朗的那些經歷。

去伊朗純粹是一種偶然，如果有計劃，那我一定不會在以色列行程剛滿一年就開始伊朗之行，幸運的是在這一年我換了本護照，所以很順利地拿到了伊朗簽證。但不得不說，中東真的是一個是非之地。2014暑假在我買好了以色列往返機票，定好了所有酒店，然而巴以衝突升級，不得不退票的記憶還猶新。今年2月去伊朗，12月底開始伊朗爆發大規模反政府遊行。周邊很多好友知道我要去伊朗，都轉發各種新聞給我勸告不要出行。也不是沒有動搖過，但是縱觀世界地圖，除了伊朗突然有一種無處可去的無奈。幸而有個朋友的朋友長居德黑蘭，詢問他安全狀況，他信誓旦旦：「很安全，非常安全！」是的，這個世界從來不像網路上描述的那麼美好，也不像新聞里描述得那麼糟糕。

綠皮油比水還便宜

也是因為當地朋友的建議，我們決定在伊朗租車自駕。「伊朗汽油比水還便宜？為什麼不自駕？」「伊朗高速上幾乎無車，車況太好，隨地可以停車，為什麼不自駕？」嗯~~之前沒想過自駕，是因為互聯網上幾乎沒有關於自駕的任何經驗貼，而LP上對在德黑蘭自駕有一種迷之抹黑。原文如下：「各色小汽車和大客車在路上橫衝直撞，上演真人版《速度與激情》。」但是因為我們有多次國外自駕游經驗，所以當確定行駛方向與中國一致，有google地圖，可以租到自動擋的車，我們就決定—自駕。

最後當我們完成伊朗2400公里往返的自駕旅程，油費只花了300人民幣，高速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其實本來是要收的，大概每段1人民幣這樣子，但是因為一則錢少二則嫌棄講不清楚，就免了）。伊朗開車高速和郊區都沒問題，城區路上基本靠搶，因為沒人等你，只要你搶上去了別人才會剎車。城市大街基本沒有紅綠燈，都靠環島。所以必須溫馨提示：經驗是對的，有一定的車技才能去伊朗自駕。

坐上從上海飛往德黑蘭的飛機，就開始對這個國家充滿期待與嚮往。飛機上的鄰座是一位多年在伊朗經商的中國商人，他讓我猜他飛往伊朗的行李箱里裝滿的是什麼？我猜不出。他神秘地告訴我：是酒。看到我驚訝的表情，他就說他的伊朗朋友都特別喜歡酒，伊朗全國禁酒，就只能他從中國帶去，他們會一起去鄉下別墅，偷偷地聚會喝酒。就像《我在伊朗長大》中描述的一樣，一邊是頭巾包得不夠嚴實就警告你的道德警察，另一邊是偷偷聽著美國歌關上門聚會派對喝酒的老百姓。

更巧同伴的鄰座是來中國做生意的伊朗人。他聽說我們四個女人要在伊朗自駕表示極大的不可思議。在一再勸說我們放棄想法無果後，甚至表示可以租他公司的車和司機給我們，價格比我們自己租車開還便宜，我們都拒絕了。他很驚訝問為什麼？回答是：「自由。」最後他花了很長時間，幫我們在機場租好了車。在這個聽說出境時警察都恨不得在你簽證頁畫上頭巾才允許你進來的國家。我們四個女人租了一輛車開始了從北到南毫無準備的12天自駕旅途。

德黑蘭剛剛經歷過一場十年不遇的大雪，道路兩旁都是積雪，但是路況很好，如之前所說一上高速就幾乎沒什麼車輛。原本也沒想好目的地，因為北部太冷而我們行李箱帶的衣服又多比較薄，所以索性一口氣開了500公里，開到中部相對溫暖的沙漠小城亞茲德。

德黑蘭剛剛經歷過一場十年不遇的大雪，道路兩旁都是積雪，但是路況很好，如之前所說一上高速就幾乎沒什麼車輛。原本也沒想好目的地，因為北部太冷而我們行李箱帶的衣服又比較薄，所以索性一口氣開了500公里，開到中部相對溫暖的沙漠小城亞茲德。

綠皮亞茲德

亞茲德是一座伊朗非常傳統的小城市，很多人的遊記中把亞茲德列為最喜愛的地方之一。從早晨開到傍晚，德黑蘭到亞茲德的一路基本沒有任何風景可言，一望無際的道路，光禿禿的山，沒有任何植被，偶爾幾幢房子。這一路在車裡，我們試過不戴頭巾，但是邊上開車司機那眼神，讓我們覺得快要讓別人分心到撞車了，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帶上頭巾，即便是冬天，太陽曬進車裡戴著頭巾都快把我們悶死了，更難以想像伊朗女人們的夏天。

亞茲德住了兩晚，逛老城牆，巴扎，藝術品小店，爬屋頂喝咖啡，誤入清真寺，亞茲德是一個很傳統的城市，這裡是我們所見穿黑袍的女人最多的地方。伊朗對女性著裝的要求是戴頭巾，衣服及臀是必須的。但是由於長久宗教的觀念，在一些傳統城市，黑色已經不知不覺成了傳統色，滿眼所及的女性全都穿著黑色長袍，就像一個個鑽在套子里的人，不過所幸她們還是能露著臉的。想起臨行前看的一個關於伊朗洗髮水的廣告，廣告中的模特洗頭是戴著頭巾洗的，當時覺得這真是一個有魔性的廣告。

◎屋頂

為了在亞茲德看上落日，我們開車前往郊區的寂寞塔，兩座寂寞塔鼎立在荒涼的沙地中，是看日落的好地方，可惜我們來晚了，一路狂奔，爬了無數階台階到頂後，發現已經來不及阻礙太陽掉下去。寂寞塔是當地過去的天葬場，落日過後我們登塔後的中心就是過去堆放天葬後剩下屍骨的地方，而這時候跟著我們一起登頂的當地人突然拿起樂器在那個地方演奏起來，不明就裡的我們只能覺得別有一番風情。

從亞茲德去設拉子我們繞道去了一個小村莊—哈拉納格。這是一個有一千年歷史的小村莊，村莊的核心區域已經沒有人居住了，因為地震的破壞，村莊基本被全毀。但現在還可以依稀看到以前居住的場景，所有的房子都是土黃色的建築，面積很大，很壯觀也很荒涼。不需要門票，完全對外敞開，我們就在那個村莊的每一戶人家房子里爬上爬下，不知道從何起爬別人家屋頂已經成為我旅途一大樂趣。

綠皮設拉子

旅途第二站設拉子，這是個被稱為詩人的城市的地方。設拉子是波斯文化的中心，在這裡經常會看到成群結隊的大學生們。粉紅清真寺、波斯波利斯都是這裡久負盛名的景點。而我們最感興趣的就是那些花花綠綠的手工藝品，伊朗盛產手工藝品，所以在設拉子的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我們都在挖盡心思找各種知名和不知名的手工藝品鋪子。即便在光明王之墓這麼嚴肅的地方，四個被迫穿著長袍的人對著一個志願者大學生介紹的各種歷史宗教一個字沒聽懂，結果她推薦的一個手工藝品市場就秒懂了。

當然最有意思的並不是那些景點，而是我們逛的那個菜市場。因為前一天去波斯波利斯的時候我們路過了一個非常大的菜市場，但是來不及在google上定位，第二天為了重新找到那個市場確實花費了一番力氣。用的傻辦法就是先到第二天的起點，然後導航到第二天的終點，希望在路上還能見到那個菜市場。是的，就為了去一個菜市場，花費了我們比去世界遺產多過百倍的努力，為了找到那個起點，我們大概開錯了三次路，這真是一次不可言喻的艱辛找路歷程。但是不論如何，我們還是找到了那個菜場。

◎菜場

要說在伊朗旅行，其實我們已經是非常非常惹人注意了，因為伊朗人民非常好客，尤其對中國人特別熱情。在設拉子我們誤入了一個家庭藝術館，主人不僅陪吃陪聊，還利用這麼點間隙把我們在他們宅子里玩的過程剪輯成了一段VCR發到我們郵箱表達歡迎。即便如此，依然沒有在菜場受到的歡迎和禮遇更高大上。

總之我們一走進菜場整個場面就可以用水泄不通來形容，一路都是求合影的人們，大家看到我們出現在菜場真是感覺到又新奇又有趣，所謂妥妥地在伊朗菜場刷到了明星感，一進去賣白菜的大爺就遞給我一杯紅茶，真的很燙啊茶，短時間還涼不下來，無奈不想辜負大爺一片熱情，只能硬喝下去了。接下來賣橙子的大哥又過來送橙子了，攤主們都很熱情地希望把他們有的東西送給我們，所以我們除了橙子還收到了胡蘿蔔…….然後就是一路求合影求合影求合影，求到我們實在逛不下去了，只能撤離了。但是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這次設拉子的菜場之行完全超越波斯波利斯和粉紅清真寺這些著名景點。

綠皮伊斯法罕

第三站就是伊朗的著名城市伊斯法罕，這個如雅典、羅馬般稀缺存在的城市，有一句話是「伊斯法罕半天下」，被稱為伊朗的頭號旅遊城市。其實我對旅行城市本來是抗拒的，我一直對那些默默無聞的村莊的好感遠大於那些著名城市，但還是被伊斯法罕金碧輝煌到了。這緣於我們入住的那家酒店，其實一開始我們只是想開車過去看一看，傳說中1700年開業到現在最能代表波斯設計的伊朗最美的酒店，據說前中國主席訪問伊朗的時候就入住的地方。沒想到一方面價錢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貴，前台給了個九折，另一方面周邊的旅館也並不便宜，我們就這樣住進去了。原本只想住一晚主樓的，第二天等著換到偏房，結果每天偏房都是爆滿，只能連續在主樓住了三天，花了一筆巨款。在伊朗旅行因為不能帶用國際信用卡，也不可以取現，所以所有的都是現金結算，因為再設拉子每天逛店又在伊斯法罕住了這麼豪華的酒店，可想而知在接下來的旅途中我們該多麼節儉才能度過。（這裡省略我們在卡尚住廉價酒店打一晚上蚊子的悲催經歷一萬字。）

伊斯法罕景點基本都集中在伊瑪目廣場周邊，不無例外，我們每一個都去了，因為缺乏宗教知識，又因為沒有建築審美，所以對我們來說沒有驚喜也沒有震撼。唯獨那天晚上想去看電影，結果到了影院卻在演話劇，是關於伊朗1979年伊斯蘭革命，恰巧看過這段歷史，能跟當地人聊幾句。結果就給我們留了最好的位置，全程還有一位美女英語老師幫我們解釋翻譯，真是在伊朗，一張外國面孔就能獲得最好的禮遇。

綠皮卡尚

第四站玫瑰之城卡尚。其實原本對卡尚並沒有太大期待，剛好所到之日為伊斯蘭革命勝利日，逛完巴扎在咖啡館小憩。碰到一對高中女生在聊天，聊第二天的遊行。出於好奇問了她們是怎樣的遊行，她們告知我們是一場愛國遊行，很有趣。在反覆確認了這是一場愛國遊行不是反政府遊行之後，我們評估了這個小城遊行的安全指數，決定跟著小姑娘去參加遊行。第二天一早我們在小姑娘的帶領下一起參加了此次遊行。遊行確實如她所說很有意思，一開始都是一些反美反歐洲反人權的標籤，然後又是打倒特朗普又是打倒以色列，參加遊行的女人們一律清一色黑袍，還有很多孩子都搖著小旗子參與其中，甚至連推車裡的孩子都一起來了，更像一場歡樂的盛會。

途中我問小姑娘怎麼看待穿黑袍這件事，這個高中女生告訴我，其實這是政府對我們女性的一種保護，穿上黑袍我們就會更有安全感。就像之前我問巴林的那個女大學生朋友：「怎麼看待你的國家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她的回答是：「一個男人可以不拋棄前面的妻子，光明正大地把另一位妻子娶回家，是不是好過偷偷摸摸在外面找情人？」這時候我想起胡賽尼的那本《燦爛千陽》里阿富汗的女性們，每個人對這個世界的判斷，都是出於自己所處的環境、所接觸的人，所受的教育、看過的書和從小到大灌輸的文化。我們現在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我們覺得無比正確的事情，當我們跳出自己這個圈子來看的時候，也會覺得無比局限，放在世界這個大環境中，每個人的認知都是如此渺小得不值一提。而這也正是旅行的意義，在旅途中認識世界，更重要的是遇見自己。

綠皮德黑蘭

最後一站德黑蘭，對於這個大城市，唯一留下的記憶就是那個女性車廂的地鐵，每到一個站都會有小攤小販上地鐵站各種兜售東西。我覺得好玩，就拿出手機來拍。結果小販不開心，讓我把手機里的照片刪掉。我滿懷愧疚，跟她道歉並拿出手機刪照片。但沒想到整個車廂的人都在批評這個小販，雖然我沒有聽懂她們的語言，但是帶頭老太太那盛氣凌人幫著我在怪小販的樣子卻讓我覺得久久不能忘懷，難以描述那種心情，只是覺得在這個大城市，當你是既得利益獲得者的時候，你是否還有一顆柔軟的心去想想對弱者有沒有公平過。

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