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櫻花，想到梅花
さくら
大傑作撰
森山直太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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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卓芽兒
春天不能不說說櫻花。
來日前的工作單位離北京玉淵潭公園不遠，我在玉淵潭公園賞過櫻花。只是那時候還不太流行賞櫻，我也搞不清楚櫻花、梅花和桃花的區別，覺得它們的花型實在相似。
來日後，4月初開學正是櫻花季，記得老師三下兩下地就在黑板上畫出了它們的區別。入鄉隨俗，春日賞櫻這個節目，我每年都沒落下。
▲梅花、桃花和櫻花的鑒別方法
單獨一株盛開的櫻花樹，或許還不足以讓人心動，若是幾株，十幾株甚至上百株櫻花樹連成了一片，就形成了一個不可忽視的陣勢。從3月中下旬到5月初，日本列島從南到北，在奈良縣的吉野山，在東京的上野恩賜公園，在東京的目黑河畔，在一個個賞花名勝，從白天到夜晚，賞花人的規模和陣容也是一道景觀。
在櫻花季節里，日本的天氣預報會增加一個特別板塊，叫「櫻花前線」報告。狹長的日本島國，南北氣候差異較大，櫻花由溫暖的南部向北方依次開放。櫻花開放猶如鋒面雨，因此形成了一條由南向北推進的「櫻花前線」，它是預測日本各地開花日期的地圖線。
▲從2010年起，「櫻花前線」不再由日本氣象廳發布，改由民間企業 -- 日本氣象協會發布。
古代日本人認為，櫻花盛開是來告知山神降臨的。人們祭拜來訪的山神以祈禱一年的風調雨順，櫻花的開花預兆著這一年的凶吉。這個信仰一直保留至今。古代日本人還根據櫻花開放程度來判斷耕種時間和推算本年的農耕收成。我則由此來判斷冬季衣物的收納時間。乍暖還寒時，對溫暖最是迫不及待。所以，我在「櫻花前線」發布之前就開始關注櫻花花蕾的狀況了。我的經驗是，只有櫻花開了又謝了以後，肌膚才能感覺到春天的暖意。在從家往車站走的時候，我會特地繞行到對面山上的「港見之丘公園」（港見える丘公園），去看看那裡的櫻花花蕾究竟開了有幾成。每一次，都能碰上幾位像我這樣的同好。
▲神奈川近代文學館就坐落在「港見之丘公園」，文學館前的這株櫻花樹有90年的樹齡。
我期待天氣儘快暖和起來，好換下笨重的冬衣，也期待這個春天能有一個全新的開始。他們，期待什麼呢？
日本有句民諺：櫻花7日。意思是一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大約為7天，整棵櫻花樹從開花到全謝大約16天左右。櫻花邊開邊落牽動人心，一邊絢爛一邊凋零，也最讓人思緒萬千。新海誠在《秒速五厘米》中說，櫻花飄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不一定真的有人實際測算過櫻花飄落的速度，但僅僅7天的花期，僅僅燦爛過7天的生命，是不是好像人生和愛情的宿命？
但是，在剛剛好的時節里，目睹並參與了這樣一場盛事，也是令人喜悅的。
在日本沒有哪個公園和學校里不栽種櫻花樹的。日本的財政年度和新學年都是從每年4月份開始。公司的開年聚餐在櫻花樹下，開學典禮的背景也一定是櫻花。剛畢業的大學生，在櫻花盛開的時候跨進社會；同窗好友，在櫻花季里各奔東西。所以，對日本人來說，櫻花，是相聚也是別離，是結束也是開始，是每一個需要抓住的秒速五厘米。
以往，賞花（日語：花見）的主要模式是櫻花樹下好吃好喝的「酒宴」，而如今，流行的是「曬Ins」，一邊賞花，一邊要把有個性和有品味的Picnic「曬」出來。
說起櫻花，我也會想到梅花。越過隆冬，樹木終於開始發芽，在寒冷中率先綻放的是梅花，這個五瓣花端莊秀麗，香氣高雅。隨歲月流逝，枝條愈加風骨別具。日語中梅花還有春告草、木之花、好文木、風待草、初名草、香散見草，等極富詩意的名字。
其實，自古以中國文化為範本的日本，一直到奈良時代（710?794），賞花賞的都是梅花而不是櫻花。是唐朝的僧侶將梅花和唐詩一起帶到日本，一度舶來品 -- 梅花備受貴族寵愛。現存最早的日語詩歌總集《萬葉集》中，有關梅花的詩篇有118首，關於櫻花的詩作只有46首。「梅」字的日語讀音「ume」就是來自「烏梅」。遣唐使制度被廢除以後，梅花的地位逐步讓位給櫻花，那時的日本開始大力發展本土文化。
據說櫻花剪枝後容易被細菌腐蝕而導致爛枝，所以櫻花一般不剪枝，任其生長，最終散落，投報泥土。而梅花必須要在嫩枝生長時裁剪，越剪長得越好，也越發呈現出韻味和風格。
宋代詩人范成大在《梅譜》後序中說：梅，以韻勝，以格髙，故以橫斜疎瘦與老枝怪齊者為貴。在詩人畫家和種梅人手下，梅花的形態總離不開橫、斜、疏、瘦這四個字。所謂貴稀不貴密，貴老不貴嫩，貴瘦不貴肥，貴含不貴開，就是賞梅的標準。一察梅之色，二品梅之香，三觀梅之形，四賞梅之韻，便是賞梅之要領。
賞梅人都說，讀懂梅，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領悟並感觸深刻的。
櫻花要一大片一大片地欣賞，梅花倒要一枝枝把玩。若把櫻花比喻成嬌嫩細膩的二八少女，那梅花便是具雅韻風姿的中年女子。櫻花安靜溫柔，梅花寧靜深刻。
雖然櫻花佔據了梅花的地位，但梅子在日本人生活中不可或缺。6月里成熟的梅子，是梅雨季節的一道風景。去年冬天有北京的親戚來訪，白天路過便利店時買回了一瓶梅酒，品嘗之後，說沒想到能在便利店裡買到如此好喝的梅酒。嗯，自家做的梅酒也好喝得很。
在便當的白米飯上放一顆梅干，就成了著名的「國旗便當」。又咸又酸還有些甜，剛剛好的口感既下飯還能防止米飯腐敗。梅干又是一款調味料，加了梅干調味的菜肴，基本可以算是「和風料理」。
春天裡陸續盛開的花有很多，各國人各族人都會有不同的喜好。不同喜好反映的是審美和文化上的差異。
農耕文化的日本人對大自然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他們認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與自然融為一體並相互依存的。他們在人與自然的融合中尋求觸動人心的情感美。所以他們認為櫻花的瞬間綻放是生命的自然狀態，瞬間的幸福同樣是圓滿的。
中國人的審美意識中帶有主觀色彩，所謂「以詩言志」，「胸中有山水」。這樣的心理構造影響了人們的審美，看到花卉等自然現象，會下意識地想從中悟出些人生哲理，比如，梅花之美在於它的迎風斗雪和寧折不曲，荷花之美在於它的出淤泥而不染，等等。
一場花事，折射的是千百年來的眾生世間。
部分圖片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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