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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無悔陳佩秋 心如磐石亦化繞指柔

     個性的率真與倔強,筆下的含蓄與委婉,言談時而鋒芒畢露,時而善解人意。旁人都看她是鐵娘子,怎知一生要強的她,內心嚮往的不過是一份平淡天真。

生於1923年,今年是書畫家、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陳佩秋的第八個本命年。日前,「陳佩秋大師工作室」在徐匯揭幕。陳佩秋依然思路敏捷,記憶力驚人。採訪前,再三確認了約定的時間是晚上八點,而不是上午。原來先生素愛做「夜市面」。早些年,通宵達旦地創作,到凌晨時分仍舉著放大鏡在宋元名家的畫冊上做批註於先生都是常態。採訪時間約在晚上也就不足為奇了。

1 嘉陵江邊不畏難

一頭銀髮,操著一口昆明腔的普通話,端坐在畫室的陳佩秋先生和幾年前相比,外表變化不大。長者多愛回憶往事,這一點,萬事不喜隨眾的陳先生也不例外。從寫生的話題,陳先生一路將對話的場景拉回了烽火遍地的上世紀40年代。

少女時代的陳佩秋在選擇專業上,就顯示出了那個時代不多見的主見。她先是違背了父親希望她學經濟的建議,於1942年考入了西南聯大的工科。而後,因為在參觀黃君璧、張大千畫展,黃君璧的一句:「既然喜歡畫畫,何不去考國立藝專」,又毫不猶豫地轉投了隨著戰事撤退至重慶的國立藝專。陳先生還清楚地記得,她隨同學從嘉陵江邊的國立藝專出發,爬幾百步的階梯到山頭上的由徐悲鴻主持藝術系的中央大學去。戰事雖已近尾聲,但仍不時要飽受各種恐懼,有時走著走著,經過的飛機就扔下炸彈來,「我們就躲在墳頭邊,親眼看著牛被炸飛,五臟六腑掛在樹枝上。」

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中,師生們熱愛祖國,熱愛藝術,堅信抗戰必勝。當時在國立藝專,學生們對西方藝術非常嚮往,認為西方的寫實主義為中國未來藝術發展的唯一途徑,當時學美術的學生基本都在西畫系,陳先生回憶,甚至有一段時間,國畫系只有一個老師,就是陳之佛。但二十齣頭的陳佩秋並不為時風左右,醉心中國傳統繪畫,專註地鑽研歷代大師的藝術。1945年,戰火平息,國立藝專回到杭州,潘天壽做校長,黃賓虹、鄭午昌等都曾教過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弟子。那時藝專的高年級學生言必稱石濤,八大,心高氣傲的陳佩秋覺得「不難」,下死功夫臨摹珂羅版五代趙幹的《江行初雪圖》,被黃賓虹斥為「匠畫」,不值得效仿。「趙幹的畫和黃賓虹先生叫我臨的翁同龢的畫,究竟哪一種更美更難呢?其實都不能一概而論。石濤、八大的格調是比較高的,近代畫家多不及此,年輕時我尚不能完全體會,但我很快悟到,不管怎樣,不畏難,並且先難後高,應該是打基礎的關鍵。」

事實上,在藝專學畫的時候,除了吃飯睡覺,陳佩秋一直都在臨摹、寫生、畫素描。山水從清、明、元開始上溯兩宋,幾乎每個朝代都臨過。「這世上並沒有天才,能否堅持,才分出了人的成功與不成功。特別突出的畫家,不一定是天賦本色多麼卓越,但成功的畫家一定是長久堅持,用心去畫的人。」陳佩秋先生道。

陳佩秋與謝稚柳

2 高花枝頭晚始開

新中國成立後,陳佩秋從國立藝專畢業,與謝稚柳先生一起定居上海。早在重慶時,陳先生就聽說有一個才情極高的畫家叫謝稚柳,只是當時兩人並不相識。後來經鄭午昌先生介紹認識了謝先生。陳先生來上海後,先進了上海市文管會工作。這段短暫的經歷,讓她有機會大量接觸古代字畫……1956年,上海美術家協會和上海中國畫院組建,雲集了劉海粟、吳湖帆、謝稚柳、唐雲、傅抱石等大批名畫師。斯時,陳佩秋已經憑藉工筆畫《天目山杜鵑》獲得上海青年美展一等獎,因此也作為青年畫家被聘為畫師,每月領取80元車馬費。「大家都一樣,一直拿到『文革』後。」

那時候,陳佩秋被分派下生活三個月,就在龍華地區的龍華苗圃(現在的植物園),白天大多時候都在花卉寫生,鉤海棠、畫紫藤,記錄不同花木生長、抽芽、含苞、怒放、凋謝的一系列形態。有時,也參與挖樹的體力活,和男工人一起搬磚運土,建玻璃房。晚上就住在苗圃,和女工人睡在一起。第二天接著繪畫。

先生以山水為起點,後攻花鳥,始終堅持宋元為高。晚輩湯哲明曾請教陳先生宋畫到底好在哪裡。「畫得准,一筆下去就對了。」陳先生的回答樸素卻切入核心。陳先生回憶與謝先生不管住在哪裡,家中始終種花養鳥。只是對家中花鳥的寫生,就累積了上千張,至於她最愛的蘭花,寫生稿足有十幾本。對景寫生,那時候還不具備攝影條件。那些年,隨身帶一個英國制的鐵皮香煙盒,把一支小毛筆筆桿剪短到剛好能裝進去的長度,再放兩支眼藥水的軟管,一支裝水,一支灌墨,就出門去寫生了。

1973年前後,陳佩秋和陸儼少、朱梅村等去富春江體驗生活,或乘車或泛舟,足足行走了三個星期,從高處往下看,霧氣瀰漫江面,群山綿延,依然可以看見山腳烏黑的瓦房頂,「南宋人同樣是從生活中得來經驗而創作的,了不起。」陳佩秋道。

高花閣是陳先生常用的齋名,先生解釋道源於李商隱的古詩《高花》:「我從寫生中得知,一束花苞都是從下往上開放,頂上最高的蓓蕾其實是最後開的。我用『高花』之『高』,取的不是高明,也不是高高在上之意,而是指晚開的花。」

陳佩秋先生案頭批滿注釋的雜誌

3 絢爛終究歸平淡

早年,因為親眼鑒定過被稱為中國拍賣業第一案所涉及的張大千《仿石溪山水圖》,又不滿高院最終裁定原告買家獲勝而有損謝老的聲譽,陳先生丟實據怒懟法官的過程頗具戲劇性。「如果是在謝先生生前做出,允許謝先生辯論後得到這個結果,我不會置喙,但因謝先生逝世不久,我自己又親自看過這幅作品,所以我不服。」陳佩秋先生留給圈內圈外的印象是耿直磊落,為人、說話常不留情面。親近的朋友也知道她以前最喜歡讀金庸的武俠小說,說話、做事也帶著豪俠之氣。

步入晚年,陳先生把大量的時間都撲在中國古畫鑒定上。1996年末,陳先生與謝老一起在舊金山講課,內容為「從舊金山中華瑰寶展談古書畫鑒定」,陳先生對宋、元、明各流派和各家作品作了詳細分析,並將西方18世紀的風景畫和中國山水畫作了比較說明。2012年,《名畫說疑續編——陳佩秋談古畫真偽》一書出版,陳先生針對五代畫家董源的作品提出了她的觀點,儼然從書畫家又變成了一名嚴肅的學者。

讀中學時期,陳先生的數理化成績就很突出,最初考入西南聯大,讀的又是工科。她個性中求實求真,科學理性的一面顯然並沒有消失,而是保留在了她對於古書畫鑒定孜孜不倦的鑽研上。「她不是蠻不講理和霸氣十足的,她的見解是建立在縝密的分析上的,而這些東西同樣體現在她自己繪畫和書法的藝術創作中。」戴小京說。「我覺得,現在就應該是每個博物館裡的人合起來,把《宋畫全集》真偽的問題統統搞清楚。」在二子謝定偉的協助下,陳先生正母子同心地解讀《宋畫全集》的出版事宜。從當年嘉陵江邊那個倔強的丫頭到今日的書畫大家,陳先生對於中國傳統書畫藝術的殷切希望始終未變。她以山水為起點,上世紀50年代專攻宋人花鳥,上世紀90年代開始又著力探索青綠山水的創新,大量吸收西畫光、色的表現技巧,既不放棄宋人繪畫的根基,又大膽創新出積墨疊彩的獨特風格。

中國古來認為書畫皆為心印。陳佩秋先生畫山水很少表現險峻,只求寬鬆和平和。她畫山,常常是用很長的橫線,大筆掃過去,勾畫出山的輪廓,而後又如林木覆蓋,表現溫潤優雅。看似一生雄強,其實她「歡喜平淡天真」。

陳佩秋先生與兒子謝定偉

>>>記者手記

當日的最後一個問題是問陳佩秋先生,謝老留給您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問之前躊躇許久,先生接招後的回答出人意表:「謝先生啊,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一生都在和徐邦達鬧彆扭。」笑得爽朗,又巧妙地將話題引到了他處。

訪談間歇,隨手翻開畫桌上的一本《宋畫選集》,先生用紅筆密密麻麻寫滿了批註。在一張馬麟的作品旁,寫著「馬麟比老爸粗笨」。先生認為馬麟不如他的父親馬遠畫得好。

畫家夫婦在中國繪畫史上並不多見,能旗鼓相當者更是寥若晨星,古有「趙管之風」,今有「謝陳雙美」。世人都知陳先生在謝老面前從不服輸、不示弱。之前,她的書畫上經常鈐一方「憶謝堂」的齋館印,別人都以為是陳先生對常年在外的謝老的一種思念。實際上典出李白的《夜泊牛渚懷古》一詩,是詩人望月懷古,寄託不遇知音之傷感。「我這一生既然選擇了學畫,並把它作為職業,這便是長時期的事。」先生曾說,而繪畫這條路常常是孤獨的,如李白那樣,深感知音太少,所以才叫「憶謝堂」。陳先生一輩子最不願意被定義為「謝稚柳太太」,亦不喜被冠以「女書畫家」。「和怎樣看待男旦、女老生一樣,戲才大於天。看書畫家也應只看作品,不看性別。」先生的這份毫無矯飾的透明真誠正是其天性的自然流露,其實是有點可愛的。

有時遇事不辯解,不解釋,其實亦是一種自律自強個性的表現。人生至此,想來先生早已看開一切,但留人評說吧。 (吳南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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