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生活就是瑣碎的煙火氣
黃金時代
我的快樂時代
陳奕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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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阿圓
圖 | 阿圓
編輯 | 阿圓
去年的五一，我翹了一天的課湊了個五天假去了香港。
非常喜歡這座城市，去了好幾次了，但仍然想有下一次。
我之前說歐洲很容易讓人營造出一種假日感，這種假日感來源於他們廣場表演街頭藝術的熱鬧與歐洲人身上自帶的懶散氣質所產生的矛盾。香港也熱鬧，而這種熱鬧來自於它生活的煙火氣，瑣碎但不聒噪。香港的假日感帶著一種市井，是嘈雜的茶餐廳給的，是和別人拼桌滋著滿頭汗吃一碗牛腩面給的，是一千多平方公里上擠著七百多萬人口給的。
同樣是地少人多的日本。深夜十二點坐在東京街頭，看著居酒屋門口燈籠的暖色燈光，會覺得一天結束該回去休息了，可十二點坐在尖沙咀街頭，會覺得還沒盡興。翠華餐廳正迎來一波新的客人，新的一天正剛剛開始。永遠有賣雞蛋仔的攤子在營業，飄香四溢。港鐵永遠人頭攢動，廣播女聲一遍又一遍提醒你Please mind the gap。奇怪，香港人好像總有活力把一天的結束過成新一天的開始。
很多人說香港和上海很像。在王家衛的電影里，香港和上海是分不開的，上海話是在粵語之後使用第二多的方言，普通話說不利索的香港人說起上海話倒是能把握到七八分精髓。「花樣年華」里，梁朝偉三七分頭，全身筆挺，骨子裡克制但溫柔，張曼玉穿著旗袍倩影裊裊，眼裡全是柔情；「阿飛正傳」里，張國榮的養母潘迪華擦著厚厚的胭脂，張嘴帶著上海特有的促狹與刻薄。還有李安的「色戒」，湯唯假扮闊太太在麻將桌上耗了一晚又一晚，一邊是牌聲琅琅，一邊是吳儂軟語，難免讓人恍了神，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60年代的香港還是30年代的上海。
但多少還是有一點點不同的，在今天的上海，你很難找到幾十年前那座小漁村的影子。在為數不多被保留下來的石庫門前，摸著磚瓦需要用一些想像來補全這背後的故事。「繁花」里寫小毛和銀鳳私會，要記得整棟樓里每個人進出的活動規律。「排時間、計劃、留意觀察，尋到合適的空檔，精確，苛刻，緊張，敏捷」，和我同齡的這代人是很難理解一幢大門敞開的樓房怎麼可能包容這麼多秘密。但同樣的場景放在香港，好像一切又變得通順起來，香港的「鴿子籠」、「棺材房」，誰不是在難以轉身的一兩平米內野蠻生長。你從難以置信到好奇萬分，究竟如何接納下這麼多戶人家的。
可能是香港比上海多了一份時差，依舊是夜晚十二點的香港街頭，雙層巴士嗖嗖得過，富人開著超跑油門轟得嗡嗡，總懷疑下一秒會有幾輛呼嘯著的警車出現在拐角，店家招牌正亮，茶餐廳里生意正好，像八點鐘的上海，又像二十年前的香港自己。你一邊懷念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一邊又覺得除了沒有背上紋著米老鼠的黑幫老大之外，現在的香港和電影里的景好像也差不多。
之前參加金宇澄和馬家輝的讀書會，主題是從海派文學到香港文學。聊到香港和上海的關係，金宇澄先生說：「在中國所有城市裡，香港和上海的關係是非常特別而密切的。但和上海不同的是，上海曾經像一隻被拉開拉鏈的旅行袋，城市的所有秘密都被一傾而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中。而在香港某些地方保留下來的舊，彷彿將時間凝固了，等待人慢慢揭示城市裡的那些秘密和故事。」
香港的高樓特別多，又高又舊的尤其多。寸土寸金的地方都喜歡往高度上堆疊。樓層的高度像是年輪般，堆砌了多少樓層就留下了多少年代和歷史。跟那些簡潔前衛的新樓相比，我更偏愛那些破樓，尤其是鰂魚涌那四幢。記得當時找這個地方費了一些功夫，七繞八繞，穿過一條小巷和一個菜場，發現一個新世界。我站在那四幢樓前面顯得很渺小。
相比仰望星空所意識到的渺小，這種渺小顯得更真實。宇宙太虛無了，太容易讓人逃避。你從一個行星逃到另一個行星，從一個星系逃到另一個星系，光年數一點點在增加，你一點點在抽離。抽離到最後，一切成空。而站在鰂魚涌前，渺小的組成是來自360度的雞毛蒜皮。外牆因為太久沒粉刷而顯得斑駁顏色不均，看上去已經年老失修的水管電線，排列不齊的空調外機，窗戶外晾著的各式衣服，不時有挎著籃子的阿嬸去隔壁的菜場買菜，你一抬頭，是被幾棟樓圈起來的一小片天空，偶爾會有一隻鳥或一架飛機飛過。你覺得你有點像那隻井底的青蛙，畫地為牢，你忽然覺得有些壓迫感，是這樣的壓迫感帶給你渺小，富有真實感的渺小。
香港連夜景都是瑣碎的，不像外灘，望出去齊刷刷一片，有一種被精心打扮後的美。而從太平山頂望出去，燈光是以一幢樓里的一扇窗為單位的，星星點點，你在山頂俯視這城市的萬家燈火，你很難計較一位美人究竟是略施粉黛更美還是素麵朝天更勝一籌，但我告訴你，在山頂在眾多自拍的人群里找一個安靜點的角落，插上耳機聽一首為你鍾情，這三四分鐘里，是香港的夜色更動人一些。
滿大街的霓虹燈招牌擁擠而熱烈，而我只想坐在破破爛爛的檔口掂碗糖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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