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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工匠精神到莊子的「處乎材與不材之間」

文/徐李穎

我多年前短暫工作過的一家小公司,位於一座老舊商場的二層,門可羅雀,連電動扶梯都常常休假。只有幾間小小的門面時不時亮著燈,幾乎不見人影。

辦公室對面有間小小的鋪面,跟我們遙遙相望,裡面倒是天天有人影晃動,朝九晚五,燈火通明。

偶爾經過看到櫥窗里擺著各式石頭、珠寶、雕塑,一派熱鬧景象,是這冷清蕭瑟的商場里唯一的盛景。

有一天,好奇心驅使我邁進了這家小店。一個樸實的中年男人在一架機器後面抬起頭來,沖我點點頭,示意我隨便看,就又埋首於機器之後了。

我湊近一瞧,原來他在雕刻一枚佛像。墨黑的石頭在刻針的飛速旋轉下,逐漸顯露出輪廓,再用砂紙細細打磨。

難得見到這樣的巧手藝,我不覺驚嘆起來。

店主以為遇到知音,放下手中活計,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的藝術成果。

原來店裡的物件,除了原石和一些首飾,其他幾乎都是店主雕刻的,有山水、人物、生肖……材質不一而足,除了玉石,最有特色的就是各類果核了。

這種被我們丟棄的東西,在藝術家的手中化腐朽為神奇,變身為各種有趣的玩意兒。

店主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橄欖核,放在手心裡,讓我仔細看。

我趨前一瞧,了不得,這不就是我讀中學時在古文課上學的那篇《核舟記》嘛!

小小一艘船,居中有艙,艙檐上燕尾飛翅,艙兩側各有三扇小窗。店主用粗壯的手指頭撥弄著窗門,六扇小窗竟然全都打開了!

船上沒有人物,這是比核舟記遜色的地方。但這微雕之精細,已令我讚嘆不已。船底還刻有題記,文字太小,需要放大鏡。

我不是工藝界人士,說不上他的手藝在行內到底算得上幾品幾成,但以外行來看,著實嘆為觀止。

民間有高人,我卻是第一次遇到。

跟店主聊起來,他說自幼喜歡文玩,更喜歡雕刻,後來愛上微雕。幸好早年賣文玩掙下這片店面,現在無需為租金髮愁,能夠專心鑽研微雕。

我說你可以拿出來搞展覽啊,說不定有人願意收藏。他連說好幾個「不」字,說自己的作品捨不得賣給別人。

我心想讚歎道,這不就是最近大熱的「匠人精神」么!由此想到「匠人」的經歷。

人類靠著手工藝生存了好幾千年,直到工業革命,機器生產迅速淘汰了手工作坊。手藝人成了最落伍的一群,代代相承的手藝一個又一個失傳。

等到人們厭倦了機器工藝的千篇一律、冷漠單調,又開始懷念起精雕細作、獨一無二的純手工作品來。手藝人和工匠精神又被捧上了天。

只是不知道等到人工智慧技術成熟,工匠手藝是不是又將沒入黑暗。

在這個技術更迭日愈迅速、時代風向變幻莫測又無比弔詭的世界,再也沒有什麼能夠稱霸上千年,甚至幾十年都不容易,我們看到更多的是橫空出世然後如流星隕落,迅速到來不及讚歎,也來不及惋惜

生活在這朝夕變換的時代,凡人該如何自處呢?想到《莊子·山木》里的一個故事。

莊子看到山中大樹,枝葉繁茂,但其材質不受木匠喜歡,因無用而得享天年;莊子朋友家的鵝,其中一隻不會叫,因其無用而被殺吃掉了。

莊子素來喜歡談論「無用之用」,可是現實中的「無用」卻面臨截然不同的命運。於是他的弟子困惑地問說,一個因無用而得享天年,一個因無用而被殺,這簡直讓人無所適從啊,我們到底該如何自處呢?

莊子雲淡風輕地回答:「處乎材與不材之間」。這回答確實很莊子,就喜歡「逗你玩」。語言是莊子的迷魂陣,不把人轉暈了怎能夢中見蝶?怎樣跳出理性的窠臼?

說是「處乎材與不材之間」,其實是要拋棄「材與不材」的成見。

成材之木和有用之鵝都不過是他者的標準,於樹而言、於鵝而言,成不成材、會不會叫根本不重要,能夠自由地生長、在田野肆意地嬉戲才是最幸福的事。

所以,莊子的意思是,不要被他人設置的「材」與「不材」的標準所捆縛,做自己想成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會在瞬息萬變的時代洪流里迷失。

離開之前,我問了店主一個俗不可耐的問題,今後有什麼目標和打算?

店主哈哈笑著說:「我每天都在做自己最享受做的事,沒有目標了。」

我天天讀莊子才能領悟的道理,有些人在生活中就已經日日實踐著了。

——《聯合晚報》3月27日「吟嘯徐行」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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