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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媽媽希德

這是野溪谷第36篇推送。

昨天我寫的娘親被幾個好友發到票圈去推薦,讓我這個寂寞開無主的小刺蝟有點忐忑,拔刺被圍觀是頭一遭。

回海村的火車上就碼了這五千字的關於我和德國媽媽希德的小互動。其實平日里都不會去留意記錄這些細節,想寫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素材都太瑣碎,做不出取捨,就當家常話隨便嘮嘮。她就像是從一個明亮溫暖的世界裡走出來的人,讓我在異鄉也也跟著明亮溫暖起來。(zq)

Que Sera Sera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Doris Day 

00:00/02:54

希德去年剛慶祝了她的七十壽辰,可是其實她的白頭髮比我還少!噓,愛美的大部分德國媽媽都會染髮,基本上是染成栗子色或者玫瑰紅。

我家s的捲髮和栗色是遺傳她的,可是s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捲髮,經常在還沒能捲起來的長度就已經跟理髮師預約好了時間去剪。

我特別喜歡有事沒事揉亂他的頭髮製造一點慵懶不羈的氣息,可能我看的童話書里的王子大部分都是小捲髮的。

這個處女座的男人通常都會正色對我說:「停,我不喜歡別人玩弄我的頭髮。」

敏感的小刺蝟馬上抓住字眼裡到關鍵詞:「什麼叫別人?我是你的別人!」

他就很委屈很無奈的說:「我剛剛梳好的分頭被你打亂了都。」

我得寸進尺:「那就再梳一遍當作按摩頭部嘛。」

悶騷的人就無語了,然後鬱鬱寡歡。

而我的德國媽媽就沒有這麼龜毛,她染髮的時候還會讓我幫她看看有沒有染錯地方,還會建議我要不要也試試看。

我婉拒:「不要,我這一搓銀髮是從小學就有的,這樣我若走丟了我媽比較好找到我,像我這樣頭頂白的人實在不多。」

她腦袋上罩著頭巾,轉過身來笑著說:「你那麼蠟燭直的頭髮多好啊,還那麼茂盛,不像我,又細又都快掉光了,只好每天用吹風機來虛張聲勢。」

哎,她不知道我娘當年有多嫌棄我這樣茂盛的像頂帽子一樣的頭髮,每年一到夏天,田野里山坡間跑個來回,就成了虱子的溫床,所以從小到大一直都小短髮,學生頭的。直到現在長發了也不懂得如果打理,披著就成了梅超風,紮成馬尾巴又會頭暈。誰讓這邊剪頭髮那麼貴,有一次被剪了65歐,心疼了我兩年,才發現其實去伊朗人或者阿拉伯人開的店只要20歐還不需要預約的!所以從此我可以長期保持這個longbob的造型啦。

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很多年前七月末的晚間十點在山谷里的老厝院子里。

第一次飛10個小時的長途,下飛機後居然沒有疲憊只有興奮,抵達在夜晚八點多,太陽還掛在頭上,我第一次知道了歐洲的夏天日照那麼長。沿途的風景都是森林河流麥田,一派田園詩意的,很快相機的存儲卡還沒到家就滿了。

到達山谷的時候,已經入夜,七月末樹林里的涼意和昏暗裡,她穿著一件紅色的tshirt和仔褲,很居家,在院子里看到我的時候有著靦腆的笑意,那時候我的德語只會簡單的幾句問候語。

悄悄問s,你媽媽之前知道我長啥樣嗎?他說,知道,我妹妹把我倆的合影給她看過,她沒說什麼。言外之意就是她對我這個被拐騙過來的未來兒媳沒有歧視態度。

就這樣彼此問候,嗨,我是希德,嗨,我是埃拉,並擁抱了一下,就有點生疏地被迎接進了這個家。

那時去德國是去參加s妹妹碧吉的婚禮,大伙兒都在忙著婚禮前夕的布置和裝飾,我的第一個的文化衝擊是滿屋子的小玩意兒裝飾品。

其實按照我現在的審美情趣是挺俗的,那種居家很多小布置和我現在追求的極簡風格就是兩個極端。可是當時看到那些小鴨子小天使的就覺得好可愛好有童趣,還有窗台上密密麻麻的蝴蝶蘭,是每個德國家庭主婦的標配。

想想自己當時在西內的租屋也搞得像個小型博物館一樣,就對她的這些生活小細節很有共鳴。包括她插在門前花園裡的三個彩色棒棒糖一樣的玻璃球,我曾以為這是有魔力護佑的寓意,看請她講解看看這這個的風水學問。

結果她說,沒有其他用途,就是在捷克的時候看到它們,覺得很好看,會給花園添色不少,就帶回來了,好多年以前了。

其實德國人的花園必備的除了這些blingbing,最不可少的是小矮人花匠。有朋友曾經對我說,等你房子蓋好,我就送你一個最有德國特色的禮物吧。我馬上好奇地問,給點提示吧。他說,和花園有關。聰明人自然馬上就找到答案:小矮人們!我不要,太俗了!他笑壞了:看來你很了解德國文化了嘛,就是要這種大俗,家家必備的,才能說明你已經融入了德國日常之列。

可是我覺得希德的小矮人比很多我在其他房子前看到的可愛多了,因為她會把小矮人放置在花叢間,有情境感,而不是直接在草地上放置一組暴晒的場景。每年冬天她還會把它們都收起來,擦去塵土,用舊報紙包裝妥當,放在儲物間的木箱里,說,冬天太冷,它們會凍裂掉的,等天氣暖和就再把它們請出來打理花園。

我好像就沒有這麼善良,覺得殘缺也有殘缺美,所以很多我的植物花盆都戶外越冬,結果今年來了一場西伯利亞寒流,裂了不少盆…...

希德只會說德語,可惜我那時的德語水平很不堪,我們剛開始的對話基本上就是雞對鴨講。

有時候我會去搬出我的德漢字典拼湊出一個句子給她看,實在著急了就去把s叫下樓來給我們做翻譯。可是s很懶,我的思維又太跳躍,他翻不了幾句就覺得頭大跑人了。

就這樣我倆只能彼此微笑示意,大部分時間就是手語加字典的交流。也這樣和諧地相處了一個月,我們離開的時候她就一直站在車前揮手,也有濕潤的眼角。

那年的聖誕在北京的我就收到了許多他家人的禮物。s媽媽送的聖誕球燈和餅乾果醬,姐姐送的利口酒和相冊掛曆,妹妹送的茶葉巧克力,其他小朋友的塗鴉,那是第一次被這種大家庭的暖意覆蓋住了,都是很小的手工,很深的心意。

記得我當時給她的伴手禮是一個珍珠項鏈,她非常喜愛,有什麼正式聚會的場合都會拿出來戴。有時候和她一起去超市,結賬櫃檯前她會把我們的採購分開,而我會執意一起結賬,並跟她說,這是你兒子的錢,幹嘛不能花。

她會說,這樣不好,那我到時候再算還給你們。

我回家就問s,你媽媽為什麼那麼頑固,你不要對她那麼小氣嘛。

S解釋說,這裡不是中國, 父母都有自己的收入和退休金,我們如果堅持要幫他們結賬,會傷害到他們的自尊的。

我說,那我以後有孩子也還是要把中國的這套模式搬出來。

s說,靠不住的,你指望不上的,這個社會的教育模式已經定型了,18歲後世界就是你自己的,同樣你對父母也沒有多少義務。

雖然我並不認可s的這個自尊說法,覺得可能她和我客氣是因為還不熟,於是我的孝順策略就變成曲線式的。

每次我採購時會多買一些,然後拿下樓去跟她說,哎呀,希德,今天超市折扣太大,我一不小心囤多了,吃不完怎麼辦。

她那種戰後重建的童年過來的人是不會允許浪費的,就這樣我找到了突破口。有時候她會說,那你下次不要多買了呀,吃多少囤多少。

我就會撒嬌一下,沒辦法,我去採購的時候肚子都是空空的,所以不小心就跟鬧饑荒一樣愛囤積了。

想起剛去德國住在杜塞那會兒,匯率比還是1比10,那時候一根黃瓜要一歐,我換算成十塊人民幣,就想起我娘電話里碎碎念的,她每天的家用十塊錢就夠解決三餐了。我就無比心酸,於是從此和黃瓜絕緣了,包括現在,除非要做希臘的zaziki,必須用到黃瓜,我才會捨得買。想想當初在北京多奢侈,經常用黃瓜片敷臉的日子。

還想起中學好友娟去日本後跟我寫信說吃不起西瓜,那時候還沒能真切體會這種物離鄉貴的反差,所以如果日本小說場景里提到西瓜哈密瓜絕對是有弦外之音的。

雖然每次結賬都是s的事,我並不需要去看清單上的價格,卻因著這種小農意識培養出來的儘可能省吃儉用的人生態度而使得我有時候會叨叨幾句。那時候我就跟劉姥姥進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歐元價格換算成人民幣,然後就是十倍的差距,就會好心疼,東西拿起又放下的糾結一番。

那時候s每周都會帶我去吃西班牙義大利餐或者日本印度菜,杜塞作為北魏的首府,中高檔餐館的選項很多,每次結賬我一看,這兩碗面就去了四五百塊人民幣,就覺得肉疼,會忍不住碎碎念,還不如在廈門吃的刀削麵好吃,簡直就是搶錢嘛。

s就會教育我,有些錢該花的就得花,很多東西都是身外物,都帶不走的,花在吃上才是對的起自己。

我就暗想啊,難怪你沒啥積蓄,便問他,你怎麼不學著你媽媽節儉點過日子。

我媽那是家庭主婦,沒收入只能去平價超市囤一堆冷凍食品的,其實他們吃的並不健康。

才想起,婆婆餐桌上出現的都是豬排和酸菜,很少其他蔬果,因為德國是豬肉消費大國,豬肉價格比很多從荷蘭西班牙運過來的果蔬都便宜。而我倆都素食,還經常要買有機的,每個月的飲食開銷是除了房租和保險後的大頭。

有德國同學取笑我,你這個有機嬸嬸, 作為寄生蟲,過得比德國人還要中產。

我就搬出s的理論,吃的好可以省不少醫藥費的啦。

可事實上,我這種有機發燒症很快也就過去了,覺得如果那些食物從南非南美運過來,再如何有機也是對地球母親的摧殘,於是就選擇了支持本地產的蔬果,不怎麼買反季蔬菜了,所以冬天基本上都在吃根莖類的。

我的德國媽媽她每年夏天都會種一些西紅柿,四季豆,還有很多莓果,她這種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我很喜歡,也開始了模仿在陽台上種青菜種香草和西紅柿。

有時候她會跟我抱怨說,現在換成歐元,購買力比以前德國馬克差許多了,還是以前好啊。

我說,可是以前你可以消費的東西並不如現在這麼多了,現在消費的誘惑太多了所以錢才不值錢了吧。

於是日常對話可以是這樣的:

——是啊,每年都也都要給幾個孫子輩的買禮物,還有汽油費保險費,哪個地方不需要用到錢呢。

——你每天去接送小孩,索尼婭沒有給你報銷油費嗎?

——他們現在貸款買了房子,要還月貸,還有兩個小孩要養,手頭肯定也很緊張的。

——可是你已經每日義務幫他們照顧娃娃半天(德國中小學都只上半天課)她完全可以請看護保姆並用此減稅的啊。

——看護保姆畢竟是外人,怎麼會放心呢。

——好吧,可是你也已經70出頭,照顧了一輩子的孩子,現在終於有點自己的時間,可以養養花草看看電視的。又得照顧一幫小頑皮,好辛苦啊...

——你也得抓緊啊,再晚一些我真就抱不動了。

——哎,這個不是得看命運安排嘛,我們養一隻nan也挺好的。

——可是你老了以後呢,就沒有孩子來看望你,多冷清啊。

——可是有了孩子未必就能指望得上,你看我娘,生養一堆,靠譜的沒幾個,都各顧各的。

——不管怎樣,有孩子總是好的,歡樂一定是多於負擔的。

才想起,她出生在戰後重建,成長在cdu執政的巴伐利亞地區,女人生命里圍著三個k轉:Kinder,Kirche und Küche 孩子,教堂和廚房。

孩子和廚房確實是她生命里的重心,她除了早年會去做禮拜,現在也只有在很重大的宗教節日才會去村裡的教堂露個臉。

有年聖誕節我跟著去教堂湊個熱鬧,她非常驕傲地跟在教堂門口遇到的村裡來打招呼的人介紹這是我兒媳婦。那時候就覺得她一定是很喜愛我的,恨不得跟全村的熟人把我隆重推出,可惜我太羞澀了,常常問候一下就跑開。

或者在家族聚會上,也是對我無比呵護的,給我介紹一些年長的比較沒機會碰面的親戚,每當親戚問起我的職業,她也會很驕傲地說,她還在上學。不像我娘,無比嫌棄地說,你頭髮都念白了,念那麼多有什麼用呢。

希德從來不覺得有資格去評判別人的人生,就連另一個小姑奔四了仍然單身,她也不會去催的,頂多就是說,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碧特拉以前挺喜歡社交外出跳舞聚會之類的,怎麼就沒能遇到一個合適的呢。

我馬上就又把那年我們和碧特拉在上海人民公園的奇遇當作趣事講給她聽。

一頭金髮碧眼的碧特拉當年和我們幾個去參觀了這個公園,馬上被一個上海老太太相中並且堵在廁所門口要給她兒子說親。我調侃她,沒準兒她的姻緣線和我相反,在中國呢。可惜她當時很堅決地告訴對方,我只喜歡歐洲男。那位永不言棄的媽媽說,和我兒子認識一下吧,生出混血兒多好啊。

哎,我娘對混血兒的表達非常直白:雜種。她沒有歧義,只是生物學上的解釋罷了,不過我確實被打擊到了呢!

希德就會說,你們生出來的一定更亞洲,會很好看的。不過,一定要讓孩子去受洗啊,不然以後去上學會被歧視的,孩子會被排擠的。

她很喜歡每個周日烤一個蛋糕,會把自己收拾的非常整齊優雅,會建議我不要在星期日勞作。

她很喜歡花花草草,最喜歡的是花開那幾天,說看到花開就會很快樂,所以最早我過生日每年會送我一盆蝴蝶蘭,然後問我到底開花了么,可惜我是蝴蝶蘭殺手,我能養活的只有萬年青綠籮之類的。但是每次我去旅行,都會買些當地的奇花異草種子帶回去送給她,上次去台灣也帶了一些熱帶花草的種籽給她,比如天堂鳥,結果當然連發芽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nan也跟她住了很多年,在谷里只認她當老大,不認我的,哎,有點小失落,不過能有人幫忙照顧nan是多麼寬心的一件事呢。

她還很喜歡看那些歐洲王室的八卦,我回去沒事也翻翻這些雜誌和她一起八卦討論。我們還喜歡一起翻看家裡的老照片,然後聽她給我講那些從前的故事。

每次離開時,她都會給我打包新鮮出爐的蛋糕和家裡的土雞蛋讓我帶著,這會讓我想起我娘當年問我,麵包你吃得慣嗎?德國有大米嗎?要不要家裡帶點米出去?還有她和姐姐蹲在客廳的地上幫我剝十幾斤的莆田龍眼乾的殼為了讓我能多帶點裝進行李里。

原來,這個世間的母愛是大同小異的,和種族無關,多麼有幸,跨越幾千公里後可以遇到如此治癒系的媽媽,所以我並無婆媳之類的委屈,也無需千里迢迢回娘家找人撐腰。下期大概可以追根溯源推出治癒系的德國外婆。

最後貼兩張她去年生日時候拍的和她兄弟姐妹和她的孫輩的合影。

蘋果機主若要打賞的話,幫我

攢幾個新的糖果玻璃球給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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