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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化物:我要到一座城市裡找一個犯罪的女人,她活著就是對我的折磨,我要親手結束她的生命

牙子,我,瞎子將軍三人相聚的第一次。

我介紹我自己,我叫陀螺。

來自核桃島,是個健全人。

沒有悲傷的過去,沒有隱藏的故事。

VOL.1

【螞蟻軍團】

興隆大廈1208號。

這是我要送外賣的住戶,我從店裡出來,站在這條東西走向的馬路上躊躇良久,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該往哪裡送。

這座城市是我第一次來, 我穿著不屬於我的服裝,看著穿著迥異服裝的行人陸陸續續從我的身邊魚貫而過。

我不屬於這座城市,而我的使命卻是必須要在這座城市紮根下來。

曾經在舊貨書攤上看過一本書,名字叫《香水》。

我想我現在的處境和那個在魚鋪出生的孩子一樣,充滿了罪惡,那個孩子因為啼叫把他的親生母親親手送上了斷頭台,而自己卻鬼使神差地活了下來,不過我相比他而言,罪惡感只多不少,至少,我害死的人要多於他。

那是幾天前,海上開始起風了。

除了幾條從港口漂來的船之外,這座島荒無人煙。

我生活的這座島,在我出生的印象里,不隸屬於任何一個人,不隸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或是城市。

就像《格列佛遊記》中的飛行島,不過這座島實在是太孤獨了,孤獨地令人感到驚悸。

我叫這座島核桃,大人們給這座島起的什麼名字我其實不關心,我只知道我有自己的世界,這座孤島中間是凸起來的,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種類似於丘陵的存在。

我在這座島上生活了18年,從呱呱墜地到開口說話,再到做砍竹子的營生。

我爹常說我是條狗,整天只知道搖尾巴聽話的癩皮狗。

我娘是個從島外來的女人,我爹說那晚在竹林里和我娘媾和的時候,林子外的野狗叫了聲,我爹被嚇得掉了套,結果我就這樣詭異地出生了。

我不知道我娘是誰,不過我在島上看過她的墳。

等我17歲的時候,我爹也死了,是摔死的,他從崖上摔下來,腦漿都摔裂了。

常被我爹打的雞婆告訴我,我爹該死,他這是遭了老天的報應了,才會死得這樣慘。

但是我18歲的時候,卻逃離了核桃島。

我要到一座城市裡找一個犯罪的女人,她活著就是對我的折磨,我要親手結束她的生命。

我被老闆罵了,因為我找不到興隆大廈1208號。

阿拉伯字母我數不清,但是我能讀懂書,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我在落腳的這座城市找了一份工作,是家粥店的服務員,每天除了端粥遞水外,還要跑腿送外賣,另外有時還要兼職收銀的工作,每個月的工資只有1500,卻要每天從早晨五點做到晚上十點。

我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你要我乞討,我甚至連能夠乞討的碗都沒有。

再融入這座城市之前,我被無數人蔑視過,欺凌過。

不過還好,我像我爹說的一樣,像條癩皮狗一樣活了下來,並且活得很無賴。

在這座黑白不分的城市裡,我變了,從面黃肌瘦到白胖小伙僅僅用了兩個月。

當我從漁船上爬下來的時候,被漁夫賣給一個操有濃烈口音的壯漢,他望著我的眼神就像是望著一隻待宰的兔子。

牙子是我在這座城市裡遇到的第一個朋友。

他穿得破爛,留著黃色頭髮,時常在嘴裡叼著根已經發黑的牙籤。

在被那個壯漢帶來這處廢棄工地的時候,我已經筋疲力竭,捧著壯漢遞來的兩塊饃饃很快就啃完了。

我在工地里看到十幾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牙子是第一個抬頭望我的人,他朝我笑了笑,牙齒和嘴裡叼著的牙籤一樣黑。

當時牙子瘸著腿,匍匐地朝我爬過來,他瞅著我的腿,笑了笑,你他媽的竟然是個健全的人。

我沒懂牙子的意思。

不過等我弄清楚的時候,牙子已經死了,被活活地打死的,我給他滴眼淚的時候罵著說,牙子,你他媽連我這條癩皮狗都不如,死得這麼早。

我送外賣的時候,在街邊看到那些瘸著腿的乞丐,就會想起牙子,他咧嘴笑的時候滿口牙都是黑的,他對我說,這牙都是吸煙熏得,不,是抽煙蒂熏得,他沒有錢去買煙啊。

這麼想來,其實我也當過一個多月的乞丐,不過我是拼著狗命當的,這年頭,賺錢的活都不是好做的。

等我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三個月。

我在送外賣的時候遇到一個開奧迪車的女人,她在我面前停下車,搖下車窗,問了我句:「能幫我看下車嗎?」

我沒說話,就看到她甩了五張紅票子到我臉上,當時想,這錢真好賺。

當時是秋末,臨近冬天。

我看著這個女人穿著碎花裙,細長的小腿裹著黑色絲襪,臉上化著淡妝,踩著高跟鞋的聲音沖著最近的超市走了過去。

我盯著這個女人的背影看了好久,不是因為荷爾蒙,而是因為她長得太像一個人了,這個人的名字叫秦雪。

牙子瘸腿,人心思不壞,可是卻一個勁地仇富。

牙子和我說,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除了富人,就是窮人。

如果窮人是小拇指,那麼富人就是大拇指,兩根手指距離就是那麼遠,中間隔著三根手指,比以前的三座大山還要恐怖。

牙子瘸腿向人要錢的時候,眼神微微垂著,一副可憐的模樣,可無論是在地鐵站或者是公園,沒有幾個願意施捨他的。

可是牙子不信邪,他相信自己是屬於大器晚成的類型,說是以前算命先生看過他的面相,35歲之前一定會發財,可是他今年已經40了,還是在瘸著腿要飯。

我在核桃島上的時候。

做過這種事,拿著豆大的白糖用石頭敲碎,然後放在螞蟻必經的泥路上,等著一大群螞蟻搬起這小塊的白糖,然後尾隨著他們,等熟悉好他們的路徑之後,我會用乾草圍城一個圈,然後點上火。

我看著這群搬著白糖的螞蟻圍著火圈轉,等著他們焚燒殆盡。

一隻螞蟻死了,兩隻螞蟻死了,三隻螞蟻死了。

等到第五隻螞蟻死後,這群螞蟻像是有了警覺,我想他們的反射弧應該有五隻螞蟻那麼長,終於反應過來這火圈是要冒著生命危險過去的。

最後這些個螞蟻抱成團,烏黑一起竄出了火圈。

接著,他們獲得了新生,像《肖申克救贖》中安迪一樣,找到了芝華塔內歐。

我跟牙子待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我活著的時候他也活著,我還活著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我裝成聾啞人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穿不完整,第一次和牙子一起出去乞討的時候,沒人會用正眼看我們,只有在那條街左拐的巷子里,一家破落不堪的洗頭房裡倒是有個洗頭妹會和牙子打招呼,洗頭妹的眼睛很小,牙子叫她瘋子,他對我說,如果你和她熟絡之後,就會發現全世界都沒有人比她更瘋了。

牙子每天都在不停地乞討,他甚至比工作的人還要勤奮,他大概能算得上是職業乞討人。

我問過牙子一件事,每天這麼辛苦地乞討,究竟為了什麼?

牙子告訴我,就是為了女人。

我說,女人有什麼好。

牙子說,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問牙子他的女人是誰?牙子咧嘴笑了笑,他指著大街上一個穿著白裙的20妙齡姑娘說,那個。又指著不遠處走來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說,還有這個。

不過到死,我記得牙子都沒有過一個女人,除了瘋子,瘋子免費讓他上過一次。牙子說,瘋子因為那天傷心,被他哄開心了,兩人就沒羞沒臊地拱進了洗頭房的衛生間里。

後來我認識的瞎子將軍和我說,牙子不是這樣的人,他絕不是絕情的人。

牙子是一個痴情的人,他可以為了他喜歡的人去死,是真的去死。

瞎子將軍告訴我,牙子在老家以前是個擦鞋的,就是每天蹲在超市門口給人擦皮鞋的。

牙子有個童養媳,他父母給他張羅的一門親事,童養媳叫丫頭。

丫頭還沒嫁給牙子之前就被鄉里的一群惡霸玷污了,那群惡霸有權有勢,丫頭後來就瘋了,在和牙子結婚那天晚上上吊了。

牙子一直喜歡叫死去的丫頭瘋子。

牙子之所以這麼拚命地乞討,都是為了洗頭房的瘋子,他想讓瘋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拉進衛生間的臟女人。

不過牙子並不喜歡瘋子,這麼拚命地干,就是為了能有個奔頭,總之,人活著,除了渾渾噩噩總要有奔頭。

瞎子將軍目中無人,他只有一隻眼能眯著看清楚東西,他近視,不過他買不起眼鏡,乾脆就這樣過一輩子,反正他也已經60多了,一個糟老頭子誰說他能活多長時間。

我認識瞎子將軍的時候,他一個勁地要教我下象棋,或許他覺得年輕人頭腦靈活,會很快學會下象棋,不過我就是屬於異類,怎麼學都不會的那種。

他喜歡將我的軍,所以我聽他讀多了將軍,就叫了他瞎子將軍,不過他也不反感,他覺得這個外號挺神氣。

瞎子將軍死得比牙子早,也許是年老體衰,加上看不清東西,早晚一天會出事,後來就被疾馳而過的麵包車撞飛了,整個人被撞得說不出話來,那時正值交通高峰,車輪一遍遍的碾壓過去,那人早已成了肉餅。

瞎子將軍有個女兒,他的老婆跟別人跑了,因為他嗜賭。

瞎子將軍後來賭輸了,就把他女兒給賣了,賣給了追債的人。

等到幡然醒悟的時候,想要在贖回女兒的時候,女兒早已經轉手賣給不知道哪裡。

瞎子將軍活著就沒了什麼奔頭,不過他和牙子都有一個愛好,就是看街上的女人。

瞎子將軍一次捧著別人倒掉的雞腿飯看了一個街邊女人的細腿,眯著眼對我說,這些個女人,如果死了,也就和我碗里的雞腿一個樣,成了堆雜碎。

我笑,你是想女人想瘋了。

穿著黑皮裙的女人,露出鉛直的腿。

我看到這個女人的被剁碎的腿,就是這樣被放在我和瞎子將軍經常路過婦產醫院後門的垃圾桶里。

那時正值夏天,垃圾桶里一陣惡臭。

一個清潔工發現的女人腿,我甚至看到了大腿根處露出的紅色骨頭。

我反正知道這個女人不是我殺的,我也不會去殺這樣一個女人。

牙子,我,瞎子將軍三人相聚的第一次。

我介紹我自己,我叫陀螺。

來自核桃島,是個健全人。

沒有悲傷的過去,沒有隱藏的故事。

我告訴牙子和瞎子將軍,我的夢想就是在這座城市能像條狗一樣健全的活著。

那段時間,就是像那些匍匐前進尋找食物的螞蟻一樣,我稱我們三個人叫螞蟻軍團。

深夜的風吹在人的臉上像剜骨的刀,我躺在廢棄的工地里,身邊還有牙子和瞎眼將軍,我們三人構成的螞蟻軍團正躲在這漏風的藏身之處里,瑟瑟發抖。

我睜開眼睛,盯著外面的世界,這座對於我來說空洞而荒蕪的城市,到處都充斥著一種驚懼。

牙子在我身邊轉個身,我知道他也沒有睡著,他沒有睜開眼睛,小聲地說,陀螺,我知道你也沒睡著。

我沒有說話。

牙子又說,我餓了。

我依舊沒有答話。

牙子兀自呢喃著,我要出去找吃的。

他說完就起身了,我才開口問他,你去哪裡?

牙子細細地笑,去一個我常去的地方。

牙子走後的十分鐘,我也弓起身來,沒有吵醒一旁已經鼾聲連天的瞎眼將軍。

我知道牙子經常去的地方,是一個公園,距離這裡不遠。

夜晚的風很涼,像是剝開了整個軀殼直吹骨頭。

我要去找牙子,因為我也有點餓了。

廢棄的工地里,夜晚能聽到野貓的怪叫,我分不清這是它們的交媾聲,還是祈禱聲。

柏油馬路黑夜中鋥亮,像是抹了油,路燈照在上面晃眼。

我沖著西走,走了大概五百米,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公園,不過我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牙子小心告誡過我,不要輕易進這個公園。

不過我實在是餓得慌,我像是看見了牙子在大口咬肉的畫面,他一定藏在這個公園裡。

公園的入口有一個報亭,而且入口被柵欄圍住了,估計只有白天才會打開,我蹲著瘦弱的身子從下面的縫鑽了過去。

走進公園,原以為公園裡面會很暖,卻愕然地發現公園裡竟也是這般冷。

公園裡除了聳立的樹木再無其他,若說還有其他能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就是到處睜著的貓眼,綠油油地一片,它們一點不怕人,蹲在長椅上看著我,對於它們來說也許我就是不速之客。

我想喊牙子的名字,可是怕驚動這些貓,所以不敢聲張。

這個公園實在是冷得讓人感到無法呼吸,公園是依著環形而建,中間的是一座拱橋,在拱橋的周圍是一個環形綠化帶,裡面可以看到很多種植株,不過因為是深夜,我什麼都看不清,除了借著月光這些樹木投下來的影子。我沿著公園的環形路而走,一路上在不停地輕聲呼喚著牙子的名字,我的上下牙齒都在打顫,肚子一直在咕咕地叫,我已經餓得發慌了。

我走到一個分叉路口,就在我要開口喊牙子的時候,嘴巴卻被一個手捂住了,我恐懼地回頭,卻望到了一張清秀的面龐,這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

「輕點聲,你這樣叫會驚動這裡的精靈。」

」精靈?「我瞪大眼睛望著她。

「對啊,風中的精靈,你從來沒有聽到過它們說話么?」

說實話,我一直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的玩意兒,不過看著女孩的表情,我竟有些想要相信她的衝動。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一個胖女孩,來這裡是想和精靈們說話。」

女孩拉著我到拱橋下面,那裡不知為什麼亮著一盞燈。

借著燈光,我看清楚了女孩的臉。

沒有人相信我眼前的女孩是一個胖女孩,我望著這個女孩,神情沮喪,我沒有找到牙子,也沒有找到吃的東西,卻和一個自稱是胖女孩的傻妞帶到了這裡。

「你不是一個胖女孩。」我瞅著她的臉。

「是嗎?」女孩驚愕地看著我,她似乎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女孩穿著格子裙,腳下穿的是黑皮鞋,她不像是一個乞討的人。

我和女孩並排蹲著,肚子在一遍一遍地叫。

終於,女孩忍不住了,她問我說,你的肚子也是會說話的嗎?

我忍著說,是因為我餓了。

女孩認真地看著我,餓了就一定要吃東西對嗎?

我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措辭來回答她的話。

不過我總歸點頭了。

我帶你去吃飯吧。女孩突然說。

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沒錢啊。

女孩笑了,可是我有錢啊。

後來,女孩真的帶我去了家飯店。

當然,錢是她付的。

談天的過程中,我知道了這個女孩的名字,小芝。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會像小芝一樣會和一個乞丐講這麼多話,我在想,更不會有誰去請一個落魄的乞丐吃飯,這顯得就更令人難以置信了。

在吃飯的時候,小芝問我,你喜歡過人嗎?

我搖搖頭。

那你恨過誰嗎?

我爹還有一個叫秦雪的女人。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告訴你,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人,以為他會帶我遠走高飛,甚至我們在一起,比山盟海誓還壯烈的誓言我們都發過,可是後來還是抵不過天長地久。

他喜歡叫我胖女孩,所以我就以為自己會一直是一個胖女孩,希望能永遠保持在他心中的印象。

後來他消失了,我就每天夜晚想念他,直到和公園裡的精靈們說話的時候,我才不會覺得孤獨。

那晚我回到廢棄工地的時候發現牙子已經回來了。

牙子望著我,生氣地說,你去哪了?

我說,我餓了,所以也出去找吃的。

牙子輕聲地問,那你現在還餓嗎?

我鑽進草堆里,嘟囔著說,我吃飽了。

第二天白天,我路過公園,在朝南的路上,一棵行道樹旁邊有一隻死貓躺在地上。

我驚恐地望著這隻貓,它讓我想起了小芝。

我輕聲呼喚著這隻貓,以為它會復活。

埃及神話里,貓是神聖的,死後大概會成為神靈。

這隻貓卻死得不安詳,它全身的毛炸起,祖母綠般的眼瞳望著靠近它的人,它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

阿來是一個人名。

我在送一次外賣的時候認識的他。

他長得一副老實人的面孔,說話聲音很細,戴著一副300度的眼鏡,手指細長,在手背處可以看到兩個較大的疤痕,阿來告訴我這兩個疤都是小時冬天裡凍得。

阿來每天都會叫外賣,他開了家網店,網店生意不溫不火,但已足夠養活他自己。

前年冬天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是蜷縮在床單里開的門,一張消瘦的臉上掛著滿滿當當的蒼白,他瞅了我眼,問我說,要抽煙嗎?

我搖搖頭。

阿來笑了,這個年紀的人該學會抽煙了。

我搖搖頭,因為我想起以前牙子在抽煙後咳嗽了一晚上的場景,從此我再也沒有和煙沾染過。

阿來問我,你是哪裡人?

我低著頭,核桃島。

阿來綳著臉上匪夷所思的表情,望著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啊。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提醒他,帥哥,外賣的錢你還沒付呢,我要回去了。

我去阿來住處久了,他總會和我聊一些和外賣不相關的事情,每次我都以為他會不給我外賣錢,但最後他都會爽快地掏出錢包來打消我的疑慮。

因為經常催阿來的緣故,所以阿來會說我太無趣了。

我和阿來正兒八經地聊天是在那次下班後,夜裡零點。

我看到阿來孤獨的身影從隔壁巷子里飄出來,像只鬼。

我猜他有可能是去洗頭房找瘋子的,可是他看到我卻沒有慌張,而是靜靜地從褲兜里掏出一根煙,他望著我說,能陪我走走嗎?

我沒有說話。

你知道我是幹嘛的嗎?

開網店的。

你怎麼知道?

你和我說過。

你知道我喜歡幹什麼嗎?

我搖頭。

他從襯衣的內口袋裡掏出一根筆,轉了轉。

我還是搖頭。

笨蛋,我喜歡寫字。

哦,你是個作家。

屁,我只是個文渣。

阿來給我看過他寫的詩,是一首很酸的詩,大致讀來是這樣的:

風吹過,

雨開始慢慢的,

浸透我的心扉。

雨水流入,

密林的最深處,

悄悄的將樹葉,

遮住。

你嫣然的眼眸,

掛著一串細細的淚,

還是雨,是他落入

你,還是我的心田。

輕盈的腳步,因為有

雨水的靜謐,你的身影

也變得如此曼妙的美。

清純的雨水,

打濕你的淚,思念的淚,

雨水的淚,落在這無聲的水潭中,

流動的是你的夢。

很酸的詩,我不知道阿來為什麼叫自己文渣。

一次,阿來打電話給我,不是叫外賣,而是他生病了,並且病入膏肓。

阿來給我開門的時候一副死人臉的模樣,他苦笑著說,我也覺得我時日不多了。

我摸了他的額頭,很燙,人被燙得說胡話了。

我背起他,從14樓徑直跑下去,我沒有坐電梯,因為他燒的太厲害,我擔心真的會把他燒沒了。

醫院裡阿來掛了兩瓶水,他睡眼惺忪地抬頭望著我說,陀螺,我和你講個段子吧。

我笑,你還有心情講黃段子。

阿來怒目而視,屁,文渣講得段子,怎麼可能是黃段子?

阿來的段子不過是他悲慘的過去,大概是他對自己前30年的總結。

生活總是這麼無厘頭。

我大學畢業滿懷夢想希望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我喜歡寫字,在漫天黑夜的時間裡開始煎熬,寫長篇,寫短篇,寫詩,寫散文,寫小說,總之除了不能寫的我都寫了。

我開始漫無目的地投稿,遇見投稿啟事我都會湊上一章。

最後,算了。

廢稿被我刪了太多,我都不記得自己到底寫了多少廢稿。

我找了份工作,打字員的工作,我那時候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尖頂的鐘樓在想,如果沒有了這份工作,我還能幹什麼?

太多時間告訴自己需要忍耐,然後煎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銷跡。

我數不清這樣的日子有多久,會有多遠。

25歲,我喜歡上一個穿紅裙子的女孩。

她很漂亮,人也很溫柔,臉上除了個小小的雀斑,其他似乎都遮不住她的美麗。

我叫她雀斑女孩。

從大學一開始,我就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需要代價的。

除了精神方面,還有物質方面。

說我是文渣,那麼精神方面里你姑且還能挖出點東西,在物質方面你恐怕一絲幻想都難以存在。

到底我沒有和她在一起,我甚至沒有向她表白。

因為我覺得我和她不是一個次元里的。

我不可能每天中午固定出現在某個高級餐廳里,不可能每個周末都去星巴克喝咖啡,不可能每個節假日有時間就會去國外旅遊。

所以,雀斑女孩和我一直只能是個異次元的人。

只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人卻彼此異次元,卻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阿來大病初癒後就很少說話,他也很少打電話給我。

他依舊每天在我工作的店裡訂外賣。

不過不同的是,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和我說很大段大段的話,甚至有時候連頭都不願抬一下,他把錢遞給我的時候手都是冰冷的,雖然那個季節是冬天。

牙子和我說過,他唯一的精神支撐就是女人。

瞎眼將軍和我說,他唯一存活下去的目的就是死。

而阿來活下去的追求是什麼,我到今天都沒有搞明白。

去年我再一次見到阿來的時候,真覺得他像是一具屍體,一具沒有任何活力的屍體。

我不知道是誰謀殺了他,他雙眼直視前方,沒有一絲光彩,在平坦的馬路上走過的時候甚至沒有一點聲響。

我曾經問過阿來開網店的初衷。

阿來說,這家網店存活的意義僅僅在於他能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他也活不下去了,這家網店就沒有再活下去的意義了。

當然,阿來最後的網店倒閉了,他的電話我也打不通了。

那是今年的秋天,風還在鼓噪著,人事俱非。

這個文渣,歲月已經殺了他。

春節。

夜裡九點。

影子獨自一個人騎著電動車從自西向東的馬路上行著。

他剛和家人吃過年夜飯,獨自一人回家,父母待在親戚家。

電動車在寒風中晃晃悠悠地行進著,快沒電了。

影子望了眼四周,沒有可以充電的地方,他緊了緊身上的紫色羽絨服,頭頂上的短寸都快要被風吹掉了。

嘴裡不停地打著哈欠,影子感覺有點困。

大年三十的晚上,天空上到處是煙花。

地面上到處是凄清的風在擾動。

影子在路旁看到一輛91路公交車疾馳而過,那個公交車上的司機應該在急著回家吃年夜飯。

影子想魔鬼了。

影子的好基友叫魔鬼,當然僅僅是個綽號。

手機忘記充電了,在這個四下無人的城市夜晚,在這個舉國歡騰的節日里,這裡像是一片亂葬崗,影子昨天剛剛給去世的爺爺奶奶上墳,磕了四個頭。

影子的堂弟磕頭的時候嘟噥了句,新年快樂,紅包拿來。

影子臉色發白,他拉住堂弟,死人的紅包也敢要?

他想起了魔鬼。

魔鬼喜歡過一個女孩,叫公主。

影子和魔鬼開玩笑,你追上公主,就等於魔鬼抓了公主,總有王子來救她。

魔鬼冷笑,王子都是青蛙變得,四條腿的蛤蟆好找還是三條腿的男人好找?

影子無語,這是TM什麼鬼邏輯。

影子的電動車終於停住了,沒電了。

影子感覺推著電動車就像是推著一具屍體一樣沉重,這個時候影子覺得一件最尷尬的事情發生了,他憋尿了。

可是影子卻不敢停下車隨地找個綠化帶撒尿,他注意到一個彎著腰的少年,他蹲在附近的電線杆下,像一隻貓。

他推著車。

少年跟著他。

影子祈禱這個少年趕緊回家要壓歲錢去,不然他給自己磕幾個,沒準自己也會給他幾個,然後讓他滾蛋。

可是少年依舊不疾不徐地跟著影子。

十分鐘後,影子尿褲子了。

影子推車走到少年的旁邊,他冷冷地說,你為什麼跟著我。

少年說,我的貓蹲在你的車上。

影子瞪大眼睛,才看到一隻野貓竟然蹲在他的后座上,他沒有發覺。

少年平靜地看著他,你尿褲子了。

影子攥緊手掌,你個小兔崽子。

我叫陀螺。

影子愕然地看著少年伸出了手,「我叫影子。」他也伸出了手。

我的貓喜歡你的車。

影子瞅了眼少年,他煙癮犯了,一個勁地打哈欠,鼻涕在寒風中飈了出去。

你的貓是只懶貓,不想自己跑。

陀螺抱住那隻野貓,聲音發顫地對影子說,今天是什麼節日。

今天是春節,你不知道?

影子興緻來了,他從電動車裡翻出來了一盒煙,可是沒有打火機,就像偷了火種的普羅米修斯發現火種點不著。

我有火。陀螺給影子點燃了煙。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個人,當然就待在這裡。

你父母呢?

死了。

真可憐。

我是從另一個城市走過來的。

哪裡?

上海。

編輯:倒婷

作者: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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