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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故園▎他到老不殖財,沒有艷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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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千一百二十 三期

他到老不殖財,沒有艷聞

周作人

蔡孓民名元培,本字鶴卿,在清末因為講革命,改號孓民,後來一直沿用下去了。他是紹興城內筆飛弄的人,從小時候就聽人說他是一個非常的古怪的人,是前清的一個翰林,可是同時又是亂黨。家裡有一本他的朱卷,文章很是奇特,篇幅很短,當然看了也是不懂,但總之是不守八股的規矩,後來聽說他的講經是遵守所謂公羊家法的,這是他的古怪行徑的起頭。他主張說是共產公妻,這話確是駭人聽聞,但是事實卻正是相反,因為他的為人也正是與錢玄同相像,是最端正拘謹不過的人。他發起進德會,主張不嫖,不賭,不娶妾,進一步不作官吏,不吸煙,不飲酒,最高等則不作議員,不食肉,很有清教徒的風氣。他是從佛老出來,經過科學影響的無政府共產,又因讀了俞理初的書,主張男女平等,反對守節,那麼這種謠言之來,也不是全無根據的了。可是事實呢,他到老不殖財,沒有艷聞,可謂知識階級里少有人物,我們引用老輩批評他的話,做一個例子。這是我的受業師,在三味書屋教我讀《中庸》的壽洙鄰先生,他以九十歲的高齡,於去年逝世了;壽師母分給我幾本他的遺書,其中有一冊是蔡孓民言行錄下,書面上有壽先生的題字云:

「孓民學問道德之純粹高深,和平中正,而世多訾嗷,誠如莊子所謂純純常常,乃比於狂者矣。」

又云:

「孓民道德學問集古今中外之大成,而實踐之,加以不擇壤流,不恥下問之大度,可謂偉大矣。」

這些贊語或者不免有過高之處,但是他引莊子的說話是純純常常,這是很的確的。蔡孓民庸言庸行的主張最初發表在留法華工學校的講義四十篇里,只是一般人不大注意罷了。他在這裡偶然說及古今中外,這也是很得要領的話。三四年前我曾寫過一篇講蔡孓民的短文,裡邊說道:

「蔡孓民的主要成就,是在他的改革北大。」

他實際擔任校長沒有幾年,做校長的時期也不曾有什麼行動,但他的影響卻是很大的。他的主張是「古今中外」一句話,這是很有效力,也很得時宜的。因為那時候是民國五六年,袁世凱剛死不久,洪憲帝制雖已取消,北洋政府里還充滿著烏煙瘴氣。那時是黎元洪總統,段棋瑞做內閣總理,雖有好的教育方針,也無法設施。北京大學其時國文科只有經史子集,外國文只有英文,教員只有舊的幾個人,這就是所謂「古義和「中」而已,如加上「今」和「外」這兩部分去,便成功了。他於舊人舊科目之外,加了戲曲和小說,章太炎的弟子黃季剛,洪憲的劉申叔,尊王的辜鴻銘之外,加添了陳獨秀、胡適之、劉半農一班人,英文之外也添了法文、德文和俄文了。古今中外,都是要的,不管好歹讓它自由競爭,這似乎也不很妥當。但是在那個環境里,非如此說法,「今」與「外」這兩種便無法存身,當作策略來說,也是必要的。但在蔡孓民本人,這到底是一種策略呢,還是由衷之言?也還是不知道(大半是屬於後者吧),不過在事實上是奏了效,所以就事論事,這古今中外的主張,在當時說是合時宜的了。

但是,他的成功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學校裡邊先有人表示不滿,新的一邊還沒有表示排斥舊的意思,舊的方面知首先表示出來了。最初是造謠言,因為北大最初開講元曲,便說在教室里唱起戲文來了,又因提倡白話文的緣故,說用《金瓶梅》當教科書了。其次是舊教員在教室中謾罵,別的人還隱藏一點,黃季剛最大膽,往往昌言不諱。他罵一般新的教員附和蔡孓民,說他們「曲學阿世」,所以後來滑稽的人便給蔡孓民起了一個綽號叫做「世」,如去校長室一趟,自稱去「阿世」去。知道這個名稱,而且常常使用的,有馬幼漁、錢玄同、劉半農諸人,魯迅也是其中之一,往往見諸書簡中,成為一個典故。報紙上也有反響,上海研究系的《時事新報》開始攻擊,北京安福系的《公言報》更加猛攻,由林琴南出頭,寫公開信給蔡孓民,說學校里提倡非孝,要求斥逐陳胡諸人。蔡答信說,《新青年》並未非孝,即使有此主張,也是私人的意見,只要在大學裡不來宣傳,也無法干涉。林氏老羞成怒,大有借當時實力派徐樹錚的勢力來加壓迫之勢,在這時期五四風潮勃發,政府忙於應付大事,學校的新舊衝突總算幸而免了。

我與蔡孓民平常不大通問,但是在一九三四春間,卻接到他的一封信,打開看時乃是和我茶字韻的打油詩三首,其中一首特別有風趣,現在抄錄在這裡,題目是--《新年,用知堂老人自壽韻》,詩云:

新年兒女便當家,不讓沙彌袈了裟。(原注,吾鄉小孩子留髮一圈而剃其中邊者,謂之沙彌。《癸已存稿》三,「精其神」 一條引經了筵陣了亡等語,謂此自一種文理。)

鬼臉遮顏徒嚇狗,龍燈畫足似添蛇。

六么輪擲思贏豆,數語蟬聯號績麻。(吾鄉小孩子選炒蠶豆六枚,於一面去殼少許,謂之黃,其完好一面謂之黑,二人以上輪擲之,黃多者贏,亦仍以豆為籌馬。以成語首字與其他未字相同者聯句,如甲說「大學之道」,乙接說「道不遠人」,丙接說「人之初」等,謂之績麻。)

樂事追懷非苦話,容吾一樣吃甜茶。(吾鄉有「吃甜茶,講苦話」之語。)

署名則仍是蔡元培,並不用什麼別號。此於遊戲之中自有謹厚之氣;我前談《春在堂雜文》時也說及此點,都是一種特色。他此時己年近古希,而記敘新年兒戲情形,細加註解,猶有童心,我的年紀要差二十歲光景,卻還沒有記得那樣清楚,讀之但有悵憫,即在極小的地方,前輩亦自不可及也。

節選自周作人《北大感舊錄》

【編 輯: 林 纖 本文、圖與開平文化今日頭條、「雲端外「微博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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