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高手」劉姥姥

姥姥這個詞兒聽著就透著股親切，所以私房菜館大多叫：「外婆家」。可能是有媽媽的味道吧。

我就喜歡這個親切勁兒，所以，《紅樓夢》中，那個很多人覺得粗鄙的市井小民劉姥姥，深得我心。

只是，被某些敘述帶偏了，覺得她粗鄙又沒有見識。也是喜歡的沒道理。那是年少時候。

現在重讀，卻發現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是年少不識劉姥姥，識得已近不惑年。

一起和劉姥姥學學說話做事，也是個長見識的事。

01

《紅樓夢》中年老的人物不少，高低貴賤分得清楚明白。

焦大自負而正直，命運卻和他開了大玩笑，雖為主子立下汗馬功勞，卻也只能輩輩人下人。

賈母高貴而睿智，是賈府眾小輩的靈魂領軍人物。

而這個地位卑微的劉姥姥，卻不是任何人的下人。就是個普通的貧苦農村老婦人。出場僅數次，卻生動而讓人印象深刻。我太喜歡這個善良而進退有度的老人了。

在我看來，若是從小給她賈母一樣的生活環境和教育，她一點也不比史老太君遜色。

但現實是，如果說賈母是天上的雲朵，劉姥姥就是池塘里的稀泥，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裡，這就是雲泥之別。

02

劉姥姥，生不逢時，人窮志短，不得不低頭。在封建社會，翻身跨越階層比登天還難，不然怎麼只有一個嫦娥奔上了月球呢。

劉姥姥雖為鄉野粗婦人，見識卻不短。為什麼這麼說呢？

劉姥姥為何第一次進賈府？因入冬，家中實在無過冬物資，女婿鬧情緒，女兒陪著小心不敢言語。

劉姥姥是這樣和女婿說的：姑爺，別怪我多嘴。咱們村莊人，哪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多大碗，吃多大飯。

你皆因年小的時候，托著你那老家的福，吃喝慣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成個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呢。

咱雖然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長安城中遍地是錢，得去想辦法，去撿。在家和老婆發脾氣算什麼本事。

在女婿無頭緒反駁她的情況下，姥姥仍然思路清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謀到了，有些機會，也說不定呢。

而女婿和賈府能攀個遠親。（女婿姓王，早年間祖上與金陵王家王夫人之父認識，貪王家勢力，連了宗親認了侄兒）聽說王夫人上了年紀，憐貧恤老。何不走動走動，或許有些好處呢。

去的人選，自然是劉姥姥：你是個男人，又是這個樣子，自然不能去。我女兒年輕媳婦，也難拋頭露面。還是我去比較妥當。有了好處，大家有益。即使沒有銀子，我算也到過公府侯門見過世面。

於是定下計劃，次日帶外孫進賈府。臨行還仔細教了外孫規矩。此為細心。

且看，就是這麼個市井婦道人家，雖然依靠女婿，卻半點不失風範。

在家內，首先分析家道艱難原因，清楚的認識自己家的地位，話中有話勸慰女婿（指明他沉不住氣，不識自己實際情況造成如今的囧狀，遇事要想辦法，不能隨便發脾氣，同時點出了以後不該如此行事），即安慰，又教育，同時給想到了一個出路。

03

到賈府找太太的陪房周瑞，也是一個策略。

侯門小姐現在的二夫人，怎麼會輕易見到。

能說得上話的體面下人是首選。

放低姿態，給足了周瑞媳婦該有的尊重，讓周瑞媳婦這個「下人」中的「上等人」有了足夠的優越感，自然全力讓姥姥見到賈府主人。

事實即是如此，周瑞媳婦全力幫助姥姥見到了鳳姐，教她種種行事。

雖然在王熙鳳和賈府眾人眼裡她只是個打秋風的窮親戚，言語粗俗，卻很有眼色，鳳姐兒出手雖然不闊綽，卻也全了所有人的面子。

出了賈府，劉姥姥還記得拿出幾塊碎銀子給周瑞家的孩子買果子。

「曲線救國」，找有能力幫上自己的人，用合適的姿態投其所好，促使ta幫助自己。

這裡劉姥姥就是抓住了周瑞媳婦在她面前的上位者姿態，讓周瑞媳婦覺得這點小忙好幫，幫了還能顯示出自己在主家的地位，且絲毫對自己沒有影響。

04

劉姥姥二進榮國府。

這是劉姥姥家境因為那次救濟的銀子有了改善以後。家裡種的瓜果蔬菜，第一撥下來，挑最好最新鮮的給恩人親戚送去嘗鮮。

本來，她這點東西，都不夠賈府下人一頓飯的量。可就是這點心意，城裡人吃不到的野味，知恩知報的這份虔誠，給賈府留下了印象。

鳳姐想著她太累，讓住一夜再回去。恰巧賈母聽見，想著找個有年紀的人說說話，就也要見一見。

劉姥姥這年七十五歲，身體硬朗健壯，莊稼活樣樣做得來。

和賈母談話，不卑不亢，說賈母是生來享福的，自己是生來受苦的，身子硬朗才能做莊稼地里的活。

耳聰目明，見賈府少爺小姐們好奇鄉下奇聞，便琢磨著挑能說的講給他們聽。

成功的吸引了全體人員的注意力，刷新了自己的存在感。

第二天賈母在大觀園宴請眾人，鳳姐戲耍劉姥姥，給戴了一頭花，大家鬨笑，劉姥姥卻說，我的頭今兒是積了福了。

吃飯時賈母丫鬟和鳳姐商議捉弄劉姥姥逗賈母一笑，告訴了姥姥一些並不存在的規矩，並給她特殊的菜品，讓她吃的時候出醜。

姥姥全程作亂，全場鬨笑。事後丫鬟和鳳姐道歉，姥姥說：姑娘說哪裡的話，咱們哄老太太開心，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先囑咐我規矩，我就明白了，不過是大家取個笑話。我要是生氣，我就不配合了。

後續隨眾人四處逛，劉姥姥本人也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不做下人，不擺並不存在的學問，對答如流，全是莊家人的話，卻完全應景，並不唐突。

眾小姐雖然取笑她，卻也明白她無論言語還是行動，並未越雷池一步，也沒有貪念，倒也都還尊敬她。

臨走時同鳳姐告別，表達謝意：此次賈府之行，長了此生最大的見識。太太小姐們都憐貧惜老照看我，內心十分感謝。

見鳳姐女兒生病，不畏「太醫專家門診」，說了土辦法，果然好了。

鳳姐感謝，讓女兒認了劉姥姥乾媽，並請劉姥姥賜小名「巧姐兒」。

此次，劉姥姥對上位者恩情表示感謝，是知恩。

哄眾人高興，並不出格，是自尊，言語卻也是高情商。即讓你笑話了，也讓你尊重了。

得到過幫助，不再貪心，絕口不提再次要錢救濟的事。

知足，認準形式。所以臨行大家都給了更豐厚的幫助物資。幾車各樣吃穿用的東西，賺足了鄉鄰的眼球。

心存善行，不畏權貴，幫助鳳姐治好了巧姐。結下善緣。

05

劉姥姥三進賈府。

因為賈府抄家，賈母病逝。

劉姥姥聽聞消息，特來探望。此時劉姥姥早已憑藉全家的勤勞，擺脫了困境。

即使知道賈府獲罪，仍來。

勸慰病重的鳳姐，心裡明鏡鳳姐是不行了，仍要給鳳姐一份希望，自己添錢去給鳳姐還願。留下外孫女陪巧姐兒，下一代的感情培養穩固。

這是明著當賈府為自己的親戚了。

親戚出事，幫不上忙，不怕連累，記得看望，用自己迷信的方式給鳳姐解心裡的疑慮。

06

劉姥姥四進賈府。

賈府家道中落，賈璉送賈母亡靈回金陵。

彼時賈環賈芸王仁正商量著要把巧姐兒賣了。

王夫人平兒正束手無策，劉姥姥只一思索就有了主意，是文化人無法理解的，簡單粗暴。把平兒巧姐偷偷放走，藏到自己的莊戶家裡。讓女婿找人給賈璉送去了巧姐兒的親筆信。

上房讓出，好吃好喝養著主僕倆。等賈璉回來，完璧歸趙送回去。又成功的說成了媒，把巧姐許配給了莊上的富戶。

至此，劉姥姥又多了一項技能，救人於水火，做成了誰都想不到的媒。

憑什麼？就憑她所做所為值得信任，憑她簡潔有力的實用技法，有深宅大院養尊處優的老太太想不出的野路子。

讓人清醒，侯門深似海，只要過得幸福，階層也是可以打破的。

沒見過世面的劉姥姥有什麼功勛？好像什麼都沒有。

她只是教育好女兒女婿，外孫外孫女們。

她只是用不下作的手段解決了家裡的困境。

她只是用不貪心不卑不坑的言語哄好了她的金主上位者們。

她只是不畏權威用自己經驗結交了她的「親戚」。

她只是用野路子解救了恩人的女兒。

她只是用幸福做賭注，打破了封建社會固有的階層通婚制度。

劉姥姥的「職業」是什麼？

她只是母親，是外婆，是岳母，是貧婆子，是莊戶人家的婦人，是積古通世事的老人，是懂得感恩的人。

只是，這幾個角色，她都做得得心應手而已！

註：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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