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只關注事實，從不記錄人的情感

「人類真了不起，可以登上月球，卻無法保證敘利亞的兒童明天能否看到星星。」

今早從起床看到美國對敘利亞投放化學武器的新聞開始，就再也沒辦法安心做什麼任何工作，太痛苦太悲傷了，就好像戰爭中我失去了我的親人一般。戰爭帶給我這個外人的影響之深，更何況生活在敘利亞那一個個鮮明的、實實在在的生命呢？

在中國，我們對敘利亞的印象停留在軍事和政治等宏大敘事層面，停留在恐怖分子的陰影之中。我們關心敘利亞的人，到底如何生存嗎？他們的生活在怎樣的恐懼之中？兒童們睜開眼睛能再次看見父母嗎？

我們讚歎祖國日益強大，我們感慨弱國無社交，我們真的關心遠在另一個國度的、與我們毫無聯繫、相差甚遠的敘利亞人民嗎？

兒童們每一句叩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只是來這打水，我到底做了什麼？」的時候，字字句句刻在心上，最令人悲痛的是，明明我不是兇手，為什麼我卻覺得參與其中，變成了一個殘酷的人？

我沒有參與戰爭，我只看到了微博零碎圖片上的殘骸、屍骨、為什麼我卻聽到了哭聲？武器爆發時，敘利亞人民慟哭的劇烈聲？

戰爭無休止盡，死亡的人無法閉眼。

我試圖去理解戰爭的必要性，理解死亡和殺人是不一樣的，理解人性和獸性的界限。可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到底怎樣才能對無辜的生命進行屠殺？怎麼無視他們親人的哀求的淚水？他們竟然有權去殺死同類？而且是理直氣壯的殺戮！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經提出過這樣一個問題：如果為了和平、我們的幸福、永恆的和諧，為了它們基礎的牢固，需要無辜的孩子流下哪怕僅僅一滴淚水，我們是否能為此找到一個充分的理由？?

他自己回答道：這一滴淚水不能宣告任何進步、任何一場革命，甚至於一次戰爭的無罪。它們永遠都抵不上一滴淚水。?

僅僅是一滴淚水……

不管在什麼地方，戰爭的本質都一樣：殘忍，醜惡，摧殘人性。最令人難忘的戰爭中失去子女的母親，尤其是當屍骨被他人送回家時，媽媽們在墓地里講述著兒子的事，就好像他們還活著。

我曾經看過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很多作品，都與戰爭有關，是真實的歷史口述，並獲得了諾貝爾獎。有人不服氣，質問：「這根本不是寫作，這是新聞採訪，沒有資格或如此榮殊。」

現在我真想大聲回應這些人：你們看見了嗎？即便事實被書寫、流傳、被短暫反省，結果呢？同樣的悲劇再次上演，人間依舊悲劇遍布，歷史上層忽略的人群依舊被忽略，勝利的代價就是把一切陰暗面都遮蓋，並胡扯些官方鬼話，讓你們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每個時代都有三件大事：人們怎樣殺人、相愛、死亡，而阿列克謝耶維奇正在致力於記錄這點。你永遠不會怎樣，翻開她的書，你會面臨怎樣的傷疤。

有讀者給阿列克謝耶維奇寫信，說：「我願跪在你們面前——謝謝你們講了真情。過幾年再發生新的恐怖時，我們會站在一起，站在鐵絲網的一方。不過，這是將來的事，現在讓大家都知道那辛酸的、可怕的真實吧！真實，除了真實之外，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打消我們當奴隸的願望。」

可是，許多人把真相視為敵人，把自由也視為敵人。

一位曾在「二戰」期間的德國納粹集中營中遭受過非人折磨的倖存者，戰後輾轉到美國，做了一所中學的校長。

每當新教師來到學校，他都會交給新教師一封信。信中這樣寫道：

「親愛的老師，我是一名納粹集中營中的倖存者，我親眼看到了人類不應當見到的情境：

毒氣室由學有專長的工程師建造；兒童被學識淵博的醫生毒死；幼兒被訓練有素的護士殺害；婦女和嬰兒被受到高中或大學教育的士兵槍殺。

看到這一切，我疑惑了：教育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的請求是：請你幫助學生成長為具有人性的人。你們的努力決不應當被用於創造學識淵博的怪物，多才多藝的變態狂，受過高等教育的屠夫。

只有在使我們的孩子具有人性的情況下，讀寫算的能力才有其價值。」

每個故事都有兩個版本，我們可以讓時間做法官去決定對錯，但在這歷史的長河之中，我們一定不要遺忘，也不要漠視。我們與敘利亞人民雖不是一個國家，但他們的悲劇，是全人類的悲劇。

統治者的境況

作者: [敘利亞] 阿多尼斯

（選自《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他的大腦是謬誤的

但他的寶座是正確的

國家向他彎腰

向他的車輪彎腰

不容辯駁之理的境況

我不懷疑：神話驅策的馬群

在殺害它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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