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拉野屎,我當了搶劫犯,背著死人跑,還得罪了一家子殺人狂 | 北洋夜行記046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寫作故事
由老金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歷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和你一樣,我也特別愛聽人講故事。
哪怕是我親自調查過的事情,我也會找人聊,聽聽他們怎麼講。同一件事,不同人講出來,有不一樣的味兒。
警察破了件殺人案,見過現場和沒見過的,講出來差很多。記者寫出來的,跟親歷者講的差很多。
不過,時間一久,往往就會只剩下幾個「主流」版本,傳來傳去,差不多也定型了。有時候時間地點人物略有不同,但那個味兒是一樣的。
很多魔宙的粉絲看《北洋夜行記》的故事,會說「舊社會怎樣怎樣黑暗」。
黑暗,就是那個味兒,但究竟怎樣黑暗呢?很難往細了說。
我整理太爺爺金木的筆記,知道了很多不可思議的細節,但要讓我跟人說,還是常常無從說起。
知道的越多,反而覺得,哪個細節都不足以表達那種「負能量」的感覺。
非要我說的話,最恰當的描述,是太爺爺時代的一首詩,你們都學過——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今天這個故事,是金木1915年經歷的一件事。當時,他還在《白日新聞》做記者,沒有開始正式作為夜行者查案。
那年夏天,他在路上拉了一泡屎。之後的事情,就是「絕望的死水」。
這些筆記,散亂地夾雜在金木的夜行者筆記中,是我春節時整理的。裡頭只有幾件往事回憶,具體記錄時間不詳。
《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1911年到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案件名稱:新記冰窖失火案
案發地點:金魚池
案發時間:1915年7月
記錄時間:不詳
民國四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在回家路上撿了一個孩子。之後發生的一切,黑暗而血腥,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那個夏天熱的不正常。一股疫氣從東來,從東便門進了北京城,城門附近一戶人家,一夜之間,二男一女暴斃。
疫氣自東向西,沒幾天就到了崇文門,那兒附近也有人暴斃。
衛生署的醫官說,這股疫氣,就是虎烈拉。傳染了虎烈拉,上吐下瀉,幾個小時就死掉了。
崇文門外一帶,街上的行人,瞬間少了許多。
七月二日夜裡,我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天橋往家的方向走。
到了天壇的圍牆外面,一片黑沉沉,一盞路燈都沒有。
我沿著龍鬚溝蹬車,憑記憶拐上一座小橋。
宣統年間,三里河的水逐漸乾枯,河道淤成陸地,游的水成了死水,名為「龍鬚溝」。民國時期,龍鬚溝已經變成了一條污水溝。當時,全國各地逃荒逃難的窮人很多都聚居於此,兩岸垃圾成堆、污水橫流。圖片來源:新東城報。
剛上橋,肚子里咕嚕嚕一陣響,疼了起來。停下車,這黑燈瞎火的,猶豫要不要找地方解決。
這時肚子又是一陣響,我罵了一句白天吃的冰鎮酸梅湯,立好自行車,匆匆跑到橋下。
橋下是一片荒草地,我鑽進去蹲下。
夜裡的龍鬚溝飄來一陣陣惡臭,溝里黑黑一片,啥也看不見。
我能感覺到河水緩緩的流動,不時有水泡翻騰上來,把腐爛的氣味釋放到空氣中。
完事以後,我突然想起,染上虎烈拉的人,如果拉的是白屎,必死無疑。
強忍住點火觀察顏色的衝動,我提好褲子,邁過野草,往橋上走。
一轉過橋墩,看見一堆火,火邊圍著一個人。從暗處看亮處,看得一清二楚。
這人是個乞丐,衣服爛成一縷一縷,不知道在忙活啥。我不理他,正想走,突然聽見一聲嬰兒的哭聲。
那乞丐捧了一個嬰兒出來,在河裡撩水洗了幾下,又拿出一根尖木棍,在嬰兒身上比劃。
我一激靈,他要把嬰兒烤來吃。
「住手!」我大吼一聲,三五步跨過去,把嬰兒搶過來,一腳把乞丐踹倒。
我看看手裡的嬰兒,嬰兒活生生的,睜著兩隻黑黑的眼睛看我。
乞丐倒在地上,抹著鼻涕哭起來,嘴裡不知道嘟噥什麼,看樣子是個傻子。
我一手奪過他手裡的尖木棍,仔細一看,木棍一頭在石頭上磨得尖細。
我揮了揮木棍,嚇唬他,乞丐起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抱著嬰兒,四下翻找,發現一個小棉被。
被子的面料華麗,上面還丟著一個金項圈,可能是乞丐嫌礙事,從嬰兒脖子上弄下來的。
棉被下面,是一個黑色的圓食盒。
圓食盒。圖片來源:華夏收藏網。
我抱著嬰兒,順著黑通通的龍鬚溝河面,向上游看去,難道是從上面漂下來的?
我一手推自行車,一手抱著嬰兒,過了橋,走到了珠市口。
找了個路邊的警亭一問,巡警對這事兒很熟,說附近經常撿到孩子——但連金項圈一塊兒丟的真是稀罕。
孩子他們不管,也管不過來,但是給我指了條明路,南下窪龍泉寺有個孤兒院,離這裡最近。
《北京市志稿》關於龍泉寺孤兒院的記載。
天太晚,我帶著嬰兒先回了家。小嬰兒一夜哭鬧,早上哭累了才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我趕緊抱著出了門,叫了輛洋車,拉著往南去了。出了宣武門,往南到了南下窪子的龍泉寺。
孤兒院位於龍泉寺東側。見了院里的總務,是一位僧人。
按照規定,我作為保人,填了一份保證書,又捐了五塊錢,這才把孩子安頓下來。
臨走時,我想了想,又倒回來,對那個僧人的說,先暫時寄養著,說不定就找到孩子的父母了。
一夜沒睡,昏頭昏腦的往外走,龍泉寺院子里,稀疏的幾棵松樹,被陽光吃了影子,地上一片白花花的。
我擦著汗,往山門那兒走,在門下的蔭涼里站著。
門下還有一位太太,頭戴遮陽的斗笠,垂下輕紗遮臉。身邊陪著一個丫鬟和一個老媽子。
一個糞夫,推著獨輪糞車走來。
糞夫光著脊樑,在陽光下冒著油。車上的糞桶沒蓋,裡面的糞水晃蕩著,不時的潑濺出來,一股熏臭。
手推獨輪糞車。
門下躲太陽的眾人迅速向一邊躲避,一陣手忙腳亂,罵聲一片。
我一後退,險些撞到那位戴臉紗的太太,被她的丫鬟推了幾把。
離開龍泉寺,叫了洋車。車跑起來終於有點風吹來,我這才感到後腰有些涼颼颼。
用手一摸,袍子上被割了一個大口子,隨身攜帶的勃朗寧手槍不見了。
我操,是那個丫鬟干。趕緊叫車夫返回龍泉寺,山門那兒連只麻雀都沒有,人走得一乾二淨。
晚上,我請外右四區的偵緝隊長吃飯,去了宣武門外米市衚衕的春記,點了招牌菜炮雙脆,隊長吃得高興,唱起了小曲兒。
炮雙脆,又叫油爆雙脆,魯菜名菜,將豬肚和雞肫切成薄片,入旺油即熟,口感既脆又嫩。
我說了丟槍的事,偵緝隊長一拍光頭,「嗐,知道!黑陰溝的刁海子,那幾個太太、丫鬟,都是一夥的。」
這麼說,他是個假糞夫?其實是綹子?
「也不能這麼說,既是糞夫,也是綹子,活著不易……吃完飯我帶你去找他。」
黑陰溝,南面是刑場,東面是龍鬚溝的須尖兒。
河流到這裡,就沒了勁兒,消失在荒地里。河水渙漫開來,變成一片片沼澤、蘆葦盪。
狐狸野狗黃鼠狼都往裡鑽,強盜也在附近出沒。
我們在一處大雜院里找到了刁海子,他還是光著脊樑,蹲在一個爛石碾上,端著碗吃麵條,一身大汗。
一抬頭看見我倆,刷的把飯碗一扔,摔了個粉碎。二話不說,撒腿就跑。
追了幾步,跑進死胡同,刁海子爬不上牆,直往下禿嚕。
偵緝隊長上去,一抓,汗滑溜溜的抓不住,急了,一巴掌拍背上,啪的一聲脆響。
把刁海子抓回大雜院,他交待,槍的確是他們偷的,但是轉手就賣出去了。
問他買槍人是誰?刁海子說不認得。偵緝隊長几耳光打過去。
打急了,刁海子捂著頭說,我記得了,那人長得怪,生著一對綠招子(眼睛)。
刁海子說,那人長著鬼眼睛,不是好人,拿了槍,八成要去做明伙。
他認得一個牽頭人,黑龍潭一帶的明伙,都是他組織的。
北京城的劫匪,組織比較鬆散,一般都有一個牽頭人,臨時把各個劫匪召集起來,劫匪之間幾乎不認識。
劫匪以武器入伙,如果有槍,分贓的時候可以拿大頭。
我讓刁海子勤打聽著,一旦有人帶槍入伙,就通知我——我也入伙。
刁海子往旁邊瞥了一眼,偵緝隊長瞪著眼睛,他連忙答應了。
過了兩天,刁海子那有消息了,他認識的牽頭人攢了個局,要在黑龍潭干一票大的,組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有槍,「絕對沒錯,綠眼睛。」
我以刁海子表弟的身份入伙。
七月六日中午,我按照約定來到先農壇外的荒地,在一處倒在地上的石駱駝旁,已經有三個人等著。
明十三陵神道上的駱駝像。照片拍攝:約翰·湯姆生。
一個穿青褂子,是牽頭人,腳下扔著一個麻袋。另外兩個,上身都穿著信差的制服,一個下身穿條灰褲子,一個穿著條黑褲子。
見我過來,灰褲子抬了抬下巴,你有槍?我說沒有。
牽頭人說,還沒來。
我們四個誰也不說話,獃獃的等著,太陽毒的很,荒地里一股燒草味兒。
等了一會,我從帽檐下看見一個人,趟著野草走過來。地面上熱氣翻騰,好像透明的濃湯在翻攪,那人的身影忽遠又忽近。
那人走過來,我看他的眼睛,果然有點發綠,臉上的輪廓有點深,也許是混血兒。
灰褲子說,「你的傢伙呢,亮出來我們看看。」
混血兒大手一翻,托在腰間,掌心躺著一個黑亮的鐵東西。正是我的勃朗寧,槍把上的磨損一模一樣。
勃朗寧 M1910手槍。
牽頭人說,別看了,趕緊扮上吧。
說著從麻袋裡扯出兩件破舊的黑衣服,也是兩件信差的制服,又掏出四頂帽子,分給我們,「要扮就得像點,都戴上吧。」
民國四川郵差。照片拍攝:甘博,1917-1919年。
牽頭人說完,拎著空口袋走了。
我們四個假信差,向黑龍潭方向走去。
根據牽頭人事先提供的消息,我們要去打劫一家販騾馬的大戶。
先去叩門,假稱有快信,很著急,等人一開門拿信,拿槍的人先把開門人控制,其他人衝進去,最後進的關上門,然後翻箱倒櫃,搶劫財物而去。
販騾馬。圖片來源:《街頭巷尾:十九世紀中國人的市井生活》
半路上路過一家獸醫院,門外拴著許多生病的牛馬。一旁還有個大招牌,上面寫著「刨冰,大份二角,小份一角。」
灰褲子提議吃一份刨冰再走。
賣刨冰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子,他把冰塊放在刨冰機上,轉動搖把,咔哧咔哧,刨刀把冰塊刨成冰屑,用小碗接了,倒入紅色的果汁。
獸醫院為了醫學和保存牛奶的目的,會購買大量冰塊,結餘一部分,出售給附近賣冰核、刨冰的小販。圖為天津街頭的冷飲攤。圖片來源:百度百家號回顧這些年。
我們四個一人捧了一碗刨冰,蹲在獸醫院門口吃。
旁邊一頭病牛,渾身爬滿了蒼蠅,倒卧在土裡,屁股里竄出稀屎,流在地上一大灘濃綠。
突然,灰褲子從嘴裡摳出一個小東西,一看,哇的一聲嘔吐起來,幾人一驚,往後避讓。
黑褲子笑他嬌氣。灰褲子把手裡的東西丟在地下,黑褲子不笑了。
那是一截手指的指尖,被刨刀切下,切口整齊、泛白。
灰褲子一下把刨冰倒在地上,又滾出兩截手指。
黑褲子罵罵咧咧,找賣刨冰的小子算賬,小子嚇壞了,說不出啥。
我過去,拿起刨冰機上的大冰塊,往桌上一磕,冰碎了一地,掉出一隻人手,中間三根手指缺了一截,手背上還有兩個小洞。
混血兒拿起那隻手一看,站在原地,呆住了,頭上全是汗。
灰褲子見他不動,過去喊他,把手往他胳膊上一搭。混血兒渾身一激靈,抬手一拳,把灰褲子打倒,嘴角馬上見了血。
黑褲子扶起灰褲子,兩人是一起的,要併肩子上,說要插了混血兒。混血兒掏出手槍一比,兩人不吱聲了。
混血兒轉身就走,踢踏著腳下的黃土走遠了,揚起一陣浮土。剩下我們仨,我借口沒了槍,幹不了,就散了伙。
離開二人,我繞個道,追了上去,遠遠跟在混血兒後面。
混血兒往東直走,沒多久到了金魚池附近。
金魚池不是一個池子,而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水坑群,早年間取土燒磚,挖了幾百個土坑,一下雨,積成了死水坑。
金魚池,天壇以北一片地區,最早形成於金代,當時因大興土木取土燒磚,窯坑積水後形成許多池塘。逐漸成為附近居民培養金魚的場所,清末民初起,金魚池一帶日益衰敗破落,變成了臭水坑。圖片來源:網友laobsc的新浪博客。
混血兒在水坑中間的窄路上穿梭,最後進了一家冰窖。
冰窖牌子上寫的「新記冰窖」,是民辦的,冰窖頂上搭了個大暖棚,蓋滿了草席蘆葦桿。
天津《益世報》1935年6月7日,關於冰窖起火的記載。
冰窖外面停著幾輛馬車,都是來買冰的。
我向一個馬夫打聽,一說「綠眼珠子」,都知道,他的名字叫魏小八,是新記冰窖的工人。
冰窖的活辛苦,招不到工人,來歷不明的人也收,沒人知道魏小八老家是哪的,這樣的工人還有一大堆。
民國打冰工人在冬天的河面上打冰。照片拍攝:甘博,1924-1927年間。
工人都睡在冰窖外的窩棚,我回家把信差的衣服換下來,決定晚上再來。
夜裡十點多,新記冰窖竟然失火了。
我剛到金魚池,就遠遠看見火光衝天,天都燒紫了。
著火的是冰窖的暖棚,棚子為了隔熱,保證裡面儲藏的冰塊不化,在上面鋪滿了草席茅草,燒起來火勢驚人。
我跑到冰窖跟前,許多人圍著救火。我看見魏小八提著一根鐵棍,繞到冰窖下方,與水坑相接的地方。
那裡有一個小窖口,鐵門緊鎖。
雪池冰窖窖口及窯神廟圖片來源:網友北平舊夢的新浪博客。
魏小八用鐵棍用力撬鐵門,我走過去,魏小八看見我,從門鼻子里抽出撬棍,向我打來。
我向旁邊一躲,彎下腰,抱住他一條腿,猛地一掀,魏小八仰頭摔倒,撬棍咣啷啷飛出去好遠。
我撲過去,摁住他捶了幾拳,又被他蹬翻。
我們兩個扭打在一塊,在地上翻滾著。鐵門咣的一聲開了。
冰窖里的冰融化成水,水壓增加,門又被撬壞,裡面融化的冰水直衝出來,把我倆衝進水坑裡。
冰水沁著冰涼,我馬上牙齒打顫,格格響。
我們倆不打了,相互扶著爬上岸,躺著不動。
魏小八說,「你挺厲害的。」我的後腰很疼,沒接他的話。
魏小八突然翻起身,重新跳進水裡。顧不上冷,在水裡摸來摸去,似乎在找什麼。
我問他你找啥?
魏小八不回答,摸著水裡,兩隻淺綠的眼眸映著岸上的火光。
過了一會,他緩緩說,「刨冰用的冰,是從獸醫院買的。獸醫院的冰,是從我們冰窖買的。」
我當時就明白了,大火肯定是魏小八放的,冰窖里的冰塊堆積如山,他用這招,想知道冰里到底有什麼。
很快,魏小八從水裡提出一截白花花東西,那是一條泡得發白的人腿。
我也加入進來,又摸到幾隻手腳,一些人體的部位,沒有找到人頭,但能確定死者不止一人。
魏小八看著岸上一堆屍塊,臉色發白。
過了一會兒,魏小八啞著聲音告訴我,去年冬天,本來應該從金魚池取冰,但是金魚池地勢低洼,還有土路,運冰非常困難,人手不夠用。
廠主就叫工人偷偷從南邊的龍鬚溝里取冰,偷偷取冰,自然省去了「涮河」的工序,這些碎屍凍結在冰里,整塊被取了出來,沒人發現。
也就是說,有人在上游殺人,碎屍後拋入龍鬚溝,屍塊凍結在冰里,無意間被冰窖工人挖出來,存入了冰窖中。
我檢查了幾個屍塊,發現一些屍塊上有尖銳的小洞,成對的出現。還有一個八角形的鈍器打擊痕迹,這是兇手殺人時留下的。
魏小八說,用的是一把剪刀,一個八角錘。
頭部是八角形的鎚子。
我一聽,脫口而出,「你知道兇手?」
魏小八說,兇手他可能認識。他從新疆來,是流放犯人的親屬,逃出來的。
一路經過的地方,幾乎都在鬧大饑荒。
他碰到了一家人,一個老婆子和兒子、兒媳婦。這家人殺人,兒子用一把八角錘,老婆子用的是剪刀。
「——殺完人就吃。」魏小八拿綠眼珠子瞪著我。
後來,他逃出饑荒之地,加入一個駝隊,到北京來了。
正說話,突然從暗處竄出來七八個人。
這些人個個拿著尖刀、棍棒,把我們倆圍住。
領頭的,是白天一起的灰褲子和黑褲子,灰褲子拿著把刀,詫異的看看我,似乎沒料到我在這。
他上前打了魏小八一拳,說這一拳是還你的。又叫人上來搜他的手槍——我的勃朗寧。
魏小八一聲不吭,突然撞開一人,跳進旁邊的水坑,噗噗騰騰幾下游到對岸。
這夥人也不管我,繞著水坑追過去。
夜裡路黑,不時傳來有人掉進水坑的聲音。幾個人吆喝著,越追越遠。
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所有人四散逃跑。
後來聽說,灰褲子腿上挨了一槍,從此就瘸了。魏小八趁著天黑,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第二天,警察廳來了幾個便衣、十幾個巡警,把冰窖查封,篩查發現的屍塊。
帶隊的是外左一區的警察署長。
署長告訴我,去年清化寺街發生兩起滅門案,兇手入室殺人,手段非常殘忍。
雖然抓到了兇手,但是受害者部分肢體一直沒找到,原來被丟進了龍鬚溝,現在終於結案了。
我一愣,兇手已經抓到了?
署長說可不是,就是鄰居的一個光棍漢。署長大手一揮,這類案件,兇手不出鄰居十戶之內!
署長的辦案手法簡直可笑,倒是他說的殺人兇器和魏小八說的一樣。
龍鬚溝支流。《1921年北京市全圖》局部。
按照魏小八的說法,拋屍的地點,只能是龍鬚溝的一條支流沿岸。
這條支流,從龍鬚溝分出來,向北穿過金魚池,水道子衚衕,一直延伸到清化寺街。
我騎著自行車在清化寺街一帶轉悠。
崇文門外,虎烈拉的傳言愈演愈烈,大街上衚衕里,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就我一個人騎著車經過,自行車的響動在衚衕里迴響。
北京衚衕的院落,又深又密,而且格局各式各樣,從大門來看,你絕想不出裡面是什麼布局。
而且南城居民都是天南地北的人,建的院子也包含各地風格,並不是標準四合院的制式。
找了兩天,一無所獲。
查找的幾天,晚上都是住在附近的明恩寺。怕自行車丟,我晚上推進大殿,靠在供品桌一旁。
明恩寺地圖位置,來自京師城內首善全圖。年代:乾隆年間。
寺里有個身材粗壯的老媽子,每天早上來大殿里打掃。
我跟她打聽,最近有沒見過什麼可疑的生人。她擺擺大手,說沒見可疑的人,但是半夜有鬼來吃供品,叫我小心,別被鬼纏上了。
夜裡,我留了個心眼,睜著眼躺在木板床上,大概凌晨一點鐘,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響聲,是我的自行車倒在地上,車鈴震動。
我翻身下床,打開門,向大殿中央看去。
微弱的油燈下,大殿一側,是木柵欄圍起來的一群泥塑,是地獄的樣子——
骷髏堆成山,骸骨插在地上成林;人的頭髮被踩成了氈毯,地上鋪滿了血肉的變成的泥;樹上纏著人筋,干焦了,亮晶晶的;一些圓眼獠牙的妖魔,正把一些人活剮、下鍋、啃食。
大足石刻群的地獄場景雕像。圖片來源:tyhaoheshan.com
木柵欄旁邊,站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形怪物,正抓著什麼東西往嘴裡猛塞。
我喊了一聲,什麼人?
那怪物快速跑出去,我趕緊在後面追。怪物一轉彎,進了水道子衚衕,就消失了。
我在怪物消失的地方附近,來來回迴轉了幾圈,發現一處牆根下,有一個洞口。
點燃打火機查看,洞口堆積著新土,像是不久前剛挖的。
我鑽進洞里,重新點燃打火機。
一個巨大的影子映在地窖牆壁上,還在捧著東西啃。
地窖的一角,那個黑色怪物正捧著個蘋果,自顧自的吃,也不理我。
湊近了看,那怪物受驚,一下子坐在地上,兩手不停作揖。
這是個女人,全身沒穿一件衣服,天氣炎熱,地窖里出汗淋漓,又在土裡一滾,渾身是泥土,模樣不人不鬼。
我把女人帶出地窖,找了明恩寺幫工的老媽子,給她洗了澡,找了一套舊衣服穿上。
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看肌膚樣貌,家境應該不錯。
問她話,什麼也不說,一心一意的啃著手裡的大餅。
叫老媽子看住女人,我又重新返回地窖。
地窖的門從外面鎖著,我砸開地窖的小門,一出來,進入一個小院子,院中一片死寂,一點人煙也沒有。
我還沒推開堂屋的門,就聞見一股濃烈的腐臭味,低頭一看,一層白白的蛆蟲,向流水一樣,從門縫地下流了出來。
我用手帕捂著鼻子,走進去。
屋裡的正中間,躺著一具男屍,已經腫脹起來,但是還能看見額頭上一個深深的錘痕。
裡屋的床上,躺著一個屍體,依稀看出是一個少女,沒有穿衣服,手指腳趾都被截去。
旁邊的屋子裡還有一對中年夫婦的屍體,看衣服,是家裡的傭人。
我走進廚房,發現食物已經被吃的一乾二淨,兇手殺完人以後,可能還在院子里待了幾天。
最後我在廚房一角,發現一套食盒,顏色是黑的,散亂在地上,我把食盒拼湊在一起,少了一個。
打開廚房後窗,正臨著河水,是龍鬚溝的支流。這座院子,處在龍鬚溝和明恩寺中間。
我想起前些天撿到的嬰兒,也是裝在黑色食盒裡,漂到了下游。當時只是隨口跟孤兒院的人說,會找到父母,沒想到應在了這裡。
第二天一大早,我趕去龍泉孤兒院,把那個橋下救出的嬰兒抱來,特意裹著那個小棉被,還把金項圈也帶上了。
嬰兒見了女人,伸出手臂,嗷嗷待哺。女人一見,猛地起來,雙手抓著衣襟,眼神中閃著光。
老媽子先抱著孩子給女人看,過了一天,試著給她抱。
過了兩天,女人可以說一些簡單的字。
三天後,基本可以說話了。
女人恢復了神智,她自稱褚氏,跟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七月二日下午,一個帶著頭巾的老婆子,借口討水喝,騙開了門。
從門外衝進來一男一女,男的拿著一把鐵鎚,女的拿著把大剪刀,把看門的夫婦打死。
褚氏正在廚房喂孩子,聽見慘叫聲,從門縫目睹外面的慘殺,情急之下,將孩子放進圓食盒,打開後窗,拋入龍鬚溝中。
她自己沒來得及跳窗跑,就被抓到了。男人把她關在院子的地窖里,每天下來強暴她,走的時候留下一些吃的。
也不知道過了幾天,男人突然不來了。
褚氏的食物吃完了,餓的受不了,就把瓦碗摔碎,在地窖的一面牆上挖土,沒想到挖通了,也沒有穿衣服,光著身子就到了街上。
褚氏也記不清後來發生了什麼,就知道餓的發昏,一心要找東西吃。
從前褚氏常去明恩寺施捨香油,知道那裡常年供奉食品,就每晚跑來偷貢品。
褚氏一家的遭遇,印證了魏小八的話。先是兩家被滅門,現在是褚家,離得不遠。
我在日本時讀過一些犯罪的研究和小說,裡頭提到過這樣的慣犯,會用同樣的方式作案,膽子越來越大。
他們離開褚家以後,很可能沒有走遠,而是選擇下一家。
第二天,我回家一趟,找出那件偽裝信差的制服,制服編號299,口袋裡還裝著之前偽造的快信。
民國的信件。圖片來源:雅昌拍賣。
我穿上信差制服,在附近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是不是收件人,藉機打探院子里的情形。連續轉悠了三四天,沒什麼線索。
七月十五中午,我剛跑了八角衚衕的幾戶人家,回去時路過火把廠(今天壇北)。
烈日當空,火把廠一片空蕩蕩的,沒有行人,沒有商販,也沒有巡警。
不知道哪裡飄來一片雲,黑黑的影子投在白地上。影子里停著一輛馬車。
車把式拿著鞭子狠狠的抽打著馬,馬臀上出現縱橫的血痕。但是馬一步都不走,就躲在雲蔭里。
馬車可是車把式的命根子,沒見過這麼打的。
我騎自行車過去,一隻腳支著地,「誒,你這樣抽,馬屁股上的皮都打壞了。」
那人看見我,丟下鞭子就跑。我蹬車子就追,沒多久,那人後背就溻濕了,喘氣像破風箱,乾脆一屁股坐地上,不跑了。
那馬車是他順來的。說這馬車停在大把場的轉角,好幾天了,沒人管。
馬餓極了,把一條猴子高升的拴馬樁拽了出來,拖著條石頭在街上亂逛,走走停停的吃草。
栓馬樁,頂部多做猴雕,寓意封侯,高升。圖片來源:唐人居中式家居文化論壇。
這人路過看見,手痒痒就牽走了,沒想到根本不會趕車,露了餡。
偷馬人帶著我來到馬車原來拴的地方,在一個十字路口,拴馬樁原本在的地方留下個小坑。
這時,天上的雲密集起來,起了風,搖動路邊墨綠的老槐樹。街上還是不見幾個人影。
虎烈拉把人都嚇怕了。
遠遠看見一個信差,從另一條路轉過來。他看見我穿著信差衣服,站在十字路中心,跟我打了招呼,「看這天,是要下雨了。」
我趕緊轉過頭,含糊的嗯了一聲。
信差話頭一轉,又向我抱怨,那家日本人,郵箱都滿滿當當了,也不知道取。該不是染了虎烈拉吧。
我一把抓住他,是哪一家?
郵差看見我的臉,嚇一跳,「你是哪個郵局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手上用勁,「少廢話,快講。」信差的前襟被我絞緊,憋得臉發紅,他用手一指,「就頭條第二家。」
我丟開信差,朝頭條衚衕跑去。
頭條第二家,是一個日式的庭院,門前木牌寫的「波多野治津郎」,門前的郵箱滿滿的,一角信從投送口裡露出來。
我瞥了一眼,信封上還寫了「順天時報」幾個字。
我脫掉帽子和制服,扔在牆角,然後上前敲門。
過了很久,門從裡面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穿著和服的年輕男人,臉上輪廓有些深,眼睛微微有點暗綠色。
我一眼看去,差點以為是魏小八,仔細一看,又不是,他比魏小八臉上多了一股戾氣,年紀也大一些。
我不動聲色,「請問波多野先生在府上嗎?我是《順天時報》社的同事,這些天沒見先生去上班,特來探望。」
順天時報是日本外務省 1901年起在北京出版的中文報紙。在各主要城市派有記者和通訊員,收集中國政局內幕,支持親日派軍閥,是日本文化侵略的一部分。圖片來源: 7788收藏。
年輕男人點點頭,示意我進門。
拴好門後,他開始說一種奇怪的語言,乍一聽像日語,仔細一聽完全聽不懂,我以為是日本某島上的方言。
後來我聽明白了,他是胡編的日語。
我假裝聽不懂日語,隨著他進了屋。
一家人出來相見,老婆子白頭髮,眼睛碧綠,眉毛掉光了,身材瘦小。
一個年輕女人,穿著寬大的和服,裡面似乎什麼也沒穿。
女人抱出一個西瓜招待我。
她把西瓜放在矮几上,又拿出一把刀來,奮力一砍,砍偏了,又是幾下亂砍,把西瓜砍得七零八落,拿起一塊就吃。
西瓜紅色的汁水在矮几上漾開淌下來。
男人也沒閑著,端著水壺,仰著頭猛灌,一輩子沒喝過水似的。
女人猛吃了幾塊西瓜,把手上的西瓜汁,在胸口一抹,衣襟鬆開,一隻乳房掉出來,她把手在乳房上抹了一下,突然停下看著我。
男人突然也不喝水了,盯著我看。
我心裡發毛,借口上廁所,起身往外走。
他們沒跟出來,從一側的門口經過,日式的拉門開著,我看見屋子裡放著一具乾屍。
屍體上呈現出一種蠟質的光澤。蠟屍生前是個男性,鬍子都白了。
那老婆子也在屋裡,拿出一個手帕,輕輕地擦拭蠟屍,時不時在上面親吻。
我不敢多看,繞到另一邊,是一個花圃。
花圃里一隻骨瘦如柴的京巴狗,拴在圍欄上,正在花圃里挖土,啃食著什麼。
我仔細一看,是一隻手。
我過去一腳,把京巴狗踹到一邊。蹲下來用手撥了撥土。
一股腐臭漫出來,露出一叢叢頭髮,像乾枯的野草,亂烘烘的。這就是這家日本人的屍體。
旁邊一具屍體還露出中式衣服的一角,應該是來拜訪的客人。後來查證,是那輛走失馬車的主人。
我剛想轉頭,眼睛的餘光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然後腰部被重重一擊。
是老婆子,用一個小板凳打我,我一腳把她踢翻,她昏過去了。
年輕女人也從屋裡衝出來,拿剪刀朝我臉上刺過來。我抓住她的手,攔腰一抱,摔在地上。
這時後腦勺被打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打我的人是那個男人,他一直躲在旁邊,看母親和妻子打頭陣,伺機動手。
我被一種有節奏的聲音吵醒,天已經黑下來。
我躺在一個房間角落,雙手雙腳被捆的結結實實。臉上黏糊糊的,頭上流了不少血。
隔壁的一男一女正在交媾,一下一下碰撞著牆壁,低低的嘶吼著。兩人的慾望似乎無止無休。直到外面天黑透,才安靜下來。
這時,一個人影走進來,我看見他的綠眼睛,心中一驚,隨即反應過來,是魏小八。
魏小八拿刀子幫我割開繩索,引著我悄悄往外走。
經過那間放乾屍的屋子,老婆子不在裡面。
我溜進去,把乾屍抱出來,跟魏小八要過刀子,在牆上歪歪扭扭刻了幾個字:屍在明恩寺。
魏小八拽了我一下,問我要幹什麼。這時裡屋傳出腳步聲,我推魏小八出去,跑出院子。
跑出幾里路,出了一身汗。我抱著那具乾屍,手心裡有點油膩,胃裡一陣陣噁心。
到了明恩寺,我讓大殿的老媽子上街找巡警,隨後領著魏小八到了一個亭子前。
亭子年久失修,橫樑斷了,原本掛著大銅鐘掉下來,扣在地上,鐘頂還破了個洞。
放置在地上的大鐘。
魏小八停下喘氣,指了指我懷裡的乾屍——「這個是我的父親。」
我嚇了一跳,拿也不是,丟也不是。
魏小八擺擺手,「我騙了你,又救了你,咱倆扯平了。」
魏小八告訴我,他的父親原來是江蘇一個縣城的縣令,後來獲罪,貶為流人,流放到新疆,在瑪納斯的沙漠邊緣屯墾。
父親回鄉無望,娶了一個逃亡到新疆的俄國女人,生下兩個男孩,叫小七、小八。
1911年,大清突然亡了,消息傳到新疆,屯墾的流人紛紛逃亡。一家四口也離開瑪納斯,準備取道陝甘回老家去。
可是路途萬里之遙,一路上都是戈壁沙漠,簡直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甘肅。
甘肅正在鬧饑荒,到處都在人吃人,在一場爭鬥中,父親被人殺死,他們母子三人活了下來。
母親把父親的屍體做成蠟屍,一直帶在身邊,三人無休止的殺人、吃人,一路向東。
半路上撿到一個快要餓死的女人,變成了小八的嫂子。
魏小八說,有一天,他正在拿鈍了的鋸子,鋸一個人頭。鋸到一半,也許是拉扯臉上皮膚的緣故,那顆人頭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那人頭瞪了我一眼。」
魏小八突然覺得,那個人頭變成了自己的相貌,感到一陣噁心。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哥嫂正在專心致志的割人肉,四周全是殘肢,鮮血……
他跑出去嘔吐不止。
吐完以後,他一個人跑進荒野里,一個人流浪,後來被一支駝隊收留,到了北京。
魏小八看著我,綠眼睛閃閃發光,「戈壁上的狼,也比不上人狠。」
他閉了閉眼,伸手從我懷裡接過他父親的乾屍,手有點抖。
他看著乾屍愣了一會兒,說幫我燒了吧——這麼多年都沒安息。
我找了幾個幫工,掀起大銅鐘裙邊一角,把蠟屍塞進去。魏小八把大殿里的燈油拿來,從鐘下的縫隙里倒進去,一把火點燃。
鐘頂的洞和裙邊的縫隙形成氣流,很快,裡頭的蠟屍熊熊燃燒起來。
魏小八跪下來,對著燃燒的蠟屍磕了幾個頭。我拉起魏小八,退到了暗處。
沒多久,一個瘦小的人影發瘋的跑來,無論如何抬不起大鐘,圍著大鐘打轉,哭嚎。
這時,大隊的便衣已經趕到,把著火的大鐘圍了起來,老婆子的白髮在熱氣中亂飛。
遠處樹叢里傳出一聲喊叫,「娘,警察來了,管不了你了。」兩個身影閃出,又竄進了黑暗裡。
魏小八突然間有些激動,想衝過去,我拉住了他。
老婆子停下腳,在大鐘旁邊坐下,伸手向懷裡掏。
便衣一起開火,子彈打在老婆子身上,穿透到後面的銅鐘,彷彿幾十個木槌同時敲在大鐘上,幾十響疊在一起,轟的一聲。
我的耳朵鳴叫起來。
一個便衣上去一看,老婆子掏出的是一把梳子,非常精緻。
我一轉頭,看見魏小八舉著槍,一動不動,已經是淚流滿面。
我把槍拿過來,正是我的手槍。子彈沒有上膛。
轉頭一看,魏小八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魏小八的哥嫂也沒跑多遠,就被抓住了。兩天後在警署的牢房裡上吐下瀉,很快就死了。
後來據衛生署的檢疫官說,波多野一家出國,上個月從天津上岸,回到北京的家裡,這一波虎烈拉的病原,可能就是這一家人。
虎烈拉持續了一個半月,漸漸減退,到了冬天,終於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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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整理完金木的故事,我都會聊幾句感想。
這回最無語。腦子一片蒙,只剩下生理反應:心悸,噁心,冷。
除了以前查案見過的血腥現場,我在電影里見識過各種大尺度場景,殺人分屍,吃人喝血,什麼「世界十大禁片」都細緻研究過。
但從沒有過這樣直接的生理反應。
電影畫面再瘋狂,也是設計和表演的刺激,能從中跳脫出來。
我面對的,是太爺爺的親歷回憶。我的生理反應來自真正的恐懼。
今天下午,我在百老匯電影中心看修復版《城南舊事》,講述1920年代的北京。
看著看著,我就想起金木的這件案子。林海音看到的是悲劇的餘韻,金木見證的,則慘烈的現場。
十六世紀的法國詩人龍沙寫過這樣幾句詩:
飛逝天邊,義和理
取而代之,劫掠盜
殺戮仇恨,何時了
無論是《城南舊事》的哀婉含蓄,《北洋夜行記》的
暴戾赤裸,還是
我當下的恐懼,大致都源於此。掃碼打賞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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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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