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青春期
Riverside
Philharmonics
Agnes Ob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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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害怕別人跟我說：你能不能別那麼玻璃心。這話好像等同於說，你能不能別那麼矯情，這點事至於掉淚么？
當然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個淚點很低的人。我也必須承認我的玻璃心，跟我長大這麼些年，還沒走遠。
後來我好像不是那麼在意別人怎麼說我了。多愁善感，淚點低，甚至於矯情，脆弱，好像都刺激不到我，也好像都與我沒多少關係。
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因為變老而變得麻木或者豁達，而是因為那個小孩好像還在她的青春期，她用她的叛逆，倔強，她理解的價值觀，一點點兒頂破曾經壓在她枝頭的瓦礫，發出小小的枝芽，開始某種意義上的逆生長。
大概十多年前，高中臨近畢業的一個傍晚，一個同學倚在欄杆上很漫不經心地對著我說：你看起來好像很聽話，很聽老師的話，很聽家長的話，是那種別人家的小孩。但其實你有一顆很叛逆的心，只是還沒開始表現。
我當時幾乎被他這段話嚇到了，年少時候的自己虛榮心大過天，一心只想維持三好學生的良好形象，唯恐自己哪裡被老師同學詬病或者看穿。我笑笑，特別緊張地回了一句：「我叛逆？」
十多年過去了，很多往事都被遺忘。唯獨那天那段不經意的對話還留在我的記憶里，並且讓我開始反思和對證他的話。
我從小看起來確實是個很聽話的孩子，開始是緣於我爸對我軍人式的嚴格家教。幼兒園要學會女孩子的坐姿，一年級留不留長頭髮，還沒學會拼音就開始寫檢討書，見到人忘了問好而挨得罵，因倔強不認錯而被關的小黑屋.....童年時的我見了我爸像老鼠見了貓，我沒有辦法不聽話。那時候每天的慣性思維就是我要注意生活的每個細節，要做好保證不會被我爸批評。
從物質層面來說，我對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越來越深信不疑。我經常跟別人說，不管你伸手跟誰要錢，不管那個人跟你有多親密，只要你要了，你就肯定會被束縛。大概從上大學的三年級開始，我去星巴克做兼職。這件事應該是我青春期的轉折點。它不但滿足了每天可以喝咖啡的虛榮心，還讓我開始嘗到掙錢的甜頭。每個月拿到民生銀行的工資條，那種竊喜無以形容。我給我爸打了個電話說：你以後不用給我錢了，我自己可以養活我自己。再到後來，我公費讀研，掙獎學金，一直到工作。我特別慶幸，我從23歲以後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給自己。經濟的獨立給了我最大程度的自由，我可以買自己喜歡的衣服，剪自己喜歡的髮型，買自己熱愛的書。
從精神層面來說，我很感謝我的父母對我的教育。其實每對父母不管嚴厲還是溺愛，應該從小對自己的孩子的性格有個基本的判斷。他們知道我從小比較倔強，好像天生也形成了某種默契，在大事上基本都不會發表意見左右我的選擇。儘管小時候會管我穿什麼樣的衣服，留多長的頭髮，但長大後，我所走的人生的每一步，他們都好像沒有管過我。從選擇什麼樣的專業深造學習，到選擇回家還是留在外地，從選擇去省級的公務員還是去沒有編製的高校，到選擇什麼樣的人在什麼時候結婚生子。他們從來沒有跟我說什麼是對的，什麼是應該的。某種程度上，這種長大後放養式的教育更加放縱了我的叛逆。從另外一種角度也可以說，是他們延長了我的青春期。
所以我才好像越來越不在意別人評價我的玻璃心，因為我知道在以後漫長的世俗歲月里，那顆玻璃心有多麼可貴。某種程度上你的叛逆正是你對這個世界的堅持，你的倔強正是你對某種信條的敬仰，你的玻璃心正是人之初性本善的純真與善良。那些看似精明的世事洞明，有時候也許恰恰抵不過你青春時候緊張地說不出話的傻傻一笑。
那天在我朋友家做客，周圍一圈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我不太擅長和不熟的人隨意聊天，那種境況讓我緊張，局促，不安。但又不想顯得自己好像不合群，我就特別認真聽他們聊天。以前我特別不知天高地厚，常常想我的四五十歲一定不要過成我媽那樣，退休，閑聊，跳交誼舞。我要做更有意義的事情，過更精彩的人生。可是那天看著一圈四五十的中年婦女，我覺得她們都過得很幸福。她們關心哪個商場在打折，關心哪個樓盤在開盤，關心兒子找了哪裡的女朋友，但這些就是生活最最真實的一面，沒有什麼不好。
於是，我在我的青春期里開始和自己和解，我的叛逆不再是對世俗生活的抵抗，也不是什麼大齡未婚丁克的宣言，而是開始特別包容地理解生活的很多面。開始知道，沒有所謂的更好的人生，沒有完美的生活。只要你願意選擇你喜歡的生活，並為之承擔後果，只要你在你選擇的生活里知足並且心安理得，那就是好的人生，好的生活。
漫長的青春期，並不是說沒有長大地可以肆意而為。而恰好是學會了承受很多無處安放的孤獨與無助，消受生活的重鎚，但仍然沒有枯萎。
漫長的青春期，是更加明白了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意願去選擇什麼樣的生活，並做好為你的選擇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
漫長的青春期，是一邊與生活擰巴一邊與生活和解，一邊流淚一邊玻璃心，一邊又喝下苦口的中藥除去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毛病，不斷釋然生命的安排，又不肯停止前進的腳步。
假如你也和我一樣，一樣的雙子座擰巴糾結，一樣的孤獨又倔強，一樣的淚點低又玻璃心。哪天再碰上人跟你說：你能不能別那麼玻璃心？
你就回他：我青春期呢，怎麼了。
ps:還有一個小時，是秦小楠25歲的生日，下面這段話是寫給她。
這兩年，每到你的生日，我都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是為什麼，儘管給你準備了禮物，寫了信，但是心裡還是底氣不足。
後來我漫長的反射弧告訴我，我可能潛意識裡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姐姐，起碼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合格的姐姐，沒有給你樹立一個好的榜樣。比如，沒有在合適的年齡早點結婚成家，沒有讓你有種受了委屈去我姐家躲幾天的庇護感；沒有活成你想像中的洒脫與勇敢，特別酷地不顧一切地去追隨自己喜歡的人事；沒有在要堅強地時候不哭泣，帶你去探索更加精彩的人生。
但是，我還是要很抱歉地說，我沒有辦法用親情捆綁自己。我的人生只有一次，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時間表和安排來完成自己的使命。目前來看，你好像也受了某種影響。好像也享受呆在漫長的青春期里心安理得又糾結擰巴。唯一愧疚的是，有時候面對父母，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錯了。
25歲，一個姑娘正當好的年紀。穿衣打扮，哭笑跑跳，怎麼樣都是美。幼稚可原諒，輕熟可欣賞。再加上你大白羊的風風火火，俠肝義膽，真誠善良，怎麼構圖都是可愛的。願你盡情領略這個階段的美好，用力感受生活的稜角，珍惜每一點前進的腳印。在你小小的方寸世界裡，去舞蹈，歌唱，戀愛，工作，生活......像沒有人欣賞，聆聽、不曾受傷，不需要金錢、今天是世界末日一樣......
自在前行，快意人生。
My little girl ,25歲，生日快樂。
姐/秦杉
2018年三月初一 夜 於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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