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有女，歌朝有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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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色漸退，拂曉破際，微光乍起。

街道上只見零零散散的小販正忙著擺攤，一男子身背重劍，黑袍罩身、樣貌朦朧、緩步向前、走進一打眼的小鋪。

鋪前燈籠高掛燭火稀疏，匾額橫懸，上寫:一換。

「篤~篤~篤~」身背重劍的男子右手有節奏的敲著櫃檯。

「貴客，拿什麼換?」佝僂的身影應聲出現在櫃檯前。

一塊玉丟在櫃檯上脆起一聲清響，男子比了個手勢。

枯瘦的手拿起玉，借著燭光，只見這玉，色澤瑩潤，雙魚銜珠，活現靈動。

「貴客，想換什麼?」老頭捏著玉，在鼻尖蹭了蹭，似有土腥味。

男子從懷裡抽出一張白紙擺到老頭面前，「浣南白家」四個筆鋒勁透的大字映入老頭的雙眼。

「浣南白家啊！」老頭渾濁的眼從紙上移到男子身上，略微瞥了瞥男子圍著一圈白布的脖子。

「北有漠北黎家，南有浣南白家。偏生這浣南白家生生是個不好相與的，不似漠北黎家是個實打實的百年名族。

浣南白家歷經十四任主家更迭，長則在位二十餘年，短則不過幾余年。

白羿，第十五任家主，宜商宜政，八面玲瓏，是個大人物。其妻浣南首富獨女南寧，二人育有一男一女。

其子，白朗，年方二十有一，性驍勇，直率卻又肖似其父，難以摸透。

其女，白歆，雙十年華，一副花容月貌恰似畫中仙，一顆玲瓏剔透比干心。再言，浣南白家商政兩脈，黑白通吃，天高皇帝遠……」

老頭竟痴痴唱起浣南白家的戲摺子來。

男子重拍櫃檯打斷老頭興起的唱詞，再從懷中掏出一白紙，只見「白歆」二字。

老頭見字忍不住多打量男子幾眼，心裡隱隱有了幾分揣測。邙山有古墓，將有陰兵行。

「貴客莫急，小老頭這就道來，坊間人稱，浣南白家女宜室又宜家，偏肖畫中仙且貴又且敬。白家女將為人婦，不知郎君自何方，甘願贅為白家婿，只聞其名曰『莫歸』。」

老頭喘了口氣，似有倦相，「白家女三日後出嫁」。

男子聞言，轉身離開店鋪，腳步略有急促，不似來時重傷緩步。

農曆十月十四宜嫁娶，白家嫁女，郎君入贅。

閨閣之內，白歆一人獨坐鏡前，方見鏡中人一襲鳳冠霞帔，額間花鈿，恍若畫仙出塵。

垂首不見雙眸樣，昂首隻見舊人來。

「莫歸，白歆你是要我莫歸黃泉?還是莫歸你白家?」身背重劍的男子舉出一張白紙，字字似責似怨，似申似討，面色蒼白多了些許頹然。

「白家即黃泉，莫歸」清冷似珠玉乍然開出朵朵寒冰花。

「故意的?」又一張白紙舉出。

白歆起身回首望著男子：

「你看啊，洛書河，我都毀了你一副好嗓子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可你卻不需筆墨即時書寫也知道我的回答。洛書河你是不是愛慘了我?」

音調上揚，眉眼一笑，萬種風情不與人言。

「是」一張白紙落地。

「毀了我總該是要付出代價的，白歆」又一張白紙落地。

「代價?洛書河，你不過是君主棄子，再無半分執劍衛國、血灑沙場的將軍氣魄，不過是賤民啞巴，一個再也不是名震浣南的說書人。洛書河啊，你可真夠傻的!」

白歆一笑，七分嘲諷三分虛然。

「愛是真，恨是真，放下是真，束縛是真。

白歆，洛書河始終是洛書河，保家衛國的將軍也罷，拍堂聲下的說書人也好，都是愛慘了你的傻子。」

白紙落地，重劍出鞘，「刺啦」一聲重劍穿過白歆的心口，血染如畫。

「我就知道，洛書河始終是懂我的洛書河，可白歆永遠只能是比干心的白歆。」這一笑，全然皆是滿意。

洛書河大步上前，攬住即將倒地的白歆，手指顫抖著撫上白歆的臉龐。

「你~今~天~真~美，我~很~喜~歡」一字一句從殘破的喉嚨中逸出彷彿用盡了洛書河此生的力氣。

洛書河悄無聲息的抱走了白歆的屍體，喜宴仍在繼續，只見新郎新娘拜得天地，觥籌交錯間好生熱鬧。

「當年，浣南白家聲勢浩大動了帝王怒，陛下偏招你入宮，意欲廢了你這顆上好的白家棋，逼得我遂了皇子的心意逼宮造反保了你。

後來說書堂上飲盡一杯沉浮茶，你卻要來招惹我，任你再是比干心也要將你染個七情六慾，怎能放你一人逍遙自在。

我是歌朝將，你是白家女，註定有緣無分，我是說書人，你是白家女，註定無極無終。

你說你是白家女，白家即黃泉，白家的人不畏地獄、不畏黃泉，就是爬也要將旁人拉下去。

可你呢，放了我的人，拉了我的心，真是夠狠的，可我又縱容你的狠，大抵還是你傻，我更傻，偏生我卻甘之如飴。

但你始終比我狠，死在我手上開心了吧！你躺在裡面是不是很享受，不為白家活，不為自己生，一抹孤魂不入輪迴。

你啊，就是拖著我不入輪迴，來生都不讓我念想一下，真狠……」一張張寫滿字句的白紙在墓前被燒成灰燼，洛書河摸了墓碑一遍又一遍。

祺月三年，白家有女垂髫小童，歌朝有將上擊鄰國強敵，下奪邊關失地洛書河。

祺月五年，小將搬師回朝途徑浣南，初見白家女。白家女折花送歌朝將，謝將軍護國護家之勇義。

祺月十年，白家有女初及第，君王一召身側伴。將軍洛書河，親聞聖旨言，推得子上位，保得白家女。

狡兔死，走狗烹，一招金蟬蛻，再無歌朝將。

祺月十二年，浣南忽現說書人有才有華，學識淵博善口技，一時名聲噪，問其名，曰:洛書河。

祺月十五年，白歆卒，浣南城外無字碑。洛書河，倚墓而坐，再無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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