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LAND 誕生之初

最新 04-18

Step Out

The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

José González

00:00/04:01

We come from the land of the ice and snow

from the midnight sun where the hot springs blow

---Immigrant Songby Led Zeppelin

最初決定要去冰島，是看了《視覺》的第六期。難以預測的火山和間歇泉，黑色的沙灘和柱狀的岩石，比約克和勝利的玫瑰，歌謠里羊群和農民的故事，以及在遭受經濟危機時這個民族所做出的驚人的選擇。那個時候開始想要去北邊這個僅有三十多萬人居住的海島看看，在無法與大自然抗爭的地方，那裡的人民是如何擁抱它的。

復活節假期從利物浦回來之後立刻動身去了冰島，把行李裝進更大的箱子，多帶了兩件羽絨服就出發了。飛機途徑大半個英國，透過雲層能看到農田和城市，然後是看起來更像焦土的海水，接著落地凱夫拉維克機場。

冰島的地形屬於台地，是高而平坦的丘陵，叢林也較集中。人站在沒有樹木和山丘遮擋的戶外，一分鐘就會被強風吹的透涼，全身上下都被吹透。白天的溫度始終保持在零上，但是吹大風的時候感覺已經零下二十度。我這個倒睫毛患者剛出機場的時候被風吹到瘋狂流淚，再加上臉被凍紅，看起來很像完成了bucket list上唯一一個目標地願望之後馬上要抱頭痛哭的人。看著機場周圍漆黑的地皮和看上去很像中年男子頭頂細發的乾草，想著果真要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向大自然屈服了嗎，又一股強風吹過來，眼淚直接隨風飆飛。

Stay Alive

José González

00:00/04:26

打開冰島的谷歌地圖，整個國家的主要公路是個環，環內沒有一條公路，甚至有些沿海的地方也不通大路。單一的公路導致了冰島單一的交通方式。冰島居民平均1.5人擁有一輛車，不會開車的遊客只有依賴往返於主要景點的遊客大巴或者昂貴的計程車。這樣也不難理解《白日夢想家》里本斯蒂勒在冰島公路上踩滑板前行的那一幕。由於是復活節放假期間出行，公交車的班次受到影響，我們無奈從機場坐了計程車前往機場南邊的鎮子Grindavík，在預定的民宿里住一晚後第二天前往首都雷克雅未克。結果第二天也是不出意外的坐計程車前往雷克雅未克。兩次計程車坐得我肉疼，希望如果有下一次去冰島的機會，我已經學會開車了，或者有會開車的人陪我去了。

在冰島自駕可以像一個圈，從機場所在的凱夫拉維克開始，順時針經過雷克雅未克，胡薩灣，維克鎮，再回到凱夫拉維克。一些只有一條車道的公路是不能中途停車的，要一直向前開，一旦發動引擎就再也無法回頭，褶皺里夾著白雪的黑色山丘在眼前浮動，車內車外的巨大溫差，在冰島的公路旅行比在其他地方多了一絲末日後的凄涼。

時間退回到剛遞過簽證開始做攻略的時候，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決定在一個小漁村住一晚。Grindavík是這樣一個小鎮子，在機場問工作人員如何前往，他們會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後用冰島語問同事。得知可以坐公交前往之後，走出機場，卻始終找不到公交站牌。後來問到的一個大巴司機指著幾百米之外的一個很像限速牌的黃色標誌（因為上面標了個50）說，那個就是你們要坐的車會停下的地方，如果它來了，那就來了，不來的話，就不會來了。

Grindavík隨處可見當地人經營的民宿

枯黃的草被強風吹塌蓋在黑色的地皮上

時間倒退回剛遞完簽證做攻略的時候，斟酌之後決定在Grindavík這個小漁村住一晚再去首都。Grindavík並不是個除了港口和海鮮就沒有吸引力的鎮子，藍湖溫泉距離Grindavík只有六公里車程，一些遊客也因此落足這個西南沿海的鎮子（但是我們在Grindavík也沒有去泡溫泉因為票被訂滿了）。在冰島，大部分景點和城鎮不重疊，每天都有從首都開往分散景點的大巴車。進了景點會覺得整個世界都來到了冰島，不同種族膚色的人說著不同的語言。走出景點，來到幾公里之外的小鎮，冰島還是那個冰島，大片的草場，焦土般的地皮，從來都沒見過的苔蘚植物，水平線上冒出幾個突兀的土丘，風掠過公交站的鐵皮棚子發出嘎吱的響聲。

我們住在當地人的民宿里，複式房屋的五六個卧室分配給遊客，共享廚房，客廳和衛生間。民宿離港口很近，走幾步路就能看到船塢和倉庫。因為是星期日到達Grindavík，只有幾家餐廳和小超市開門。帶著前一天晚上為了趕飛機只睡了三個小時的睏乏，打開門後再一次被風吹透，徹底清醒了過來。捂著帽子勉強走到港口，岸邊沒有設護欄，不敢走得離岸邊太近，當時的風力和羽絨服的受力面積把我送下去大概是很容易的事。港口邊上有一塊看上去有些年數的遊客導覽牌，上面介紹說在Grindavík有700多人都從事漁業。不知是哪一年的數據，但不論是哪一年，700多對於這個星期日在室外看不到兩三個人的鎮子來說都是個很大的數字。

我們沿著海邊一直走，離開船隻停泊的港口，巨大的石頭堆砌成一條線區分海和岸。風小了一點，能夠站在石頭上看海。早前聽說海水的顏色和太陽光線有關係。當時的光線使海水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黑藍色。海面上經常有浪，也有間隔的一段時間非常平靜。似乎四周的風吹向一個點之後抵消了效果，海面上只有很淺的一層波紋，平靜到不像是現實。

這時候聽到了從海里發出的什麼聲音，什麼巨大的生物發出的聲音。我懷疑自己聽錯了，緊接著朋友也問我有沒有聽到什麼。心裡知道這附近沒有什麼大型漁船活動，那聲音可能是鯨魚的叫聲。突然心生恐懼。告訴王司傅後他說他想到了古老文明裡的利維坦，盤踞在海底的怪物，也被通常描述為巨大的鯨魚。北歐最古老的神明總是充滿智慧，知道什麼才是航海者內心最深處的夢魘，是身後那片回不去的溫柔鄉，是將所有吞噬於無聲的深海。

民宿主人的家人經營著一家Fish House

自製的醬汁和炸鱈魚搭配得很好

放在餐廳門口的一大塊骸骨大概是鯨魚骨

送我們去Reykjavik的司機一直在車上播放歐美流行歌

那天在下大雪司機告訴我們冰島的天氣非常多變

「if you don"t like it, wait five minutes."

但可能是我們運氣不好那場雪下了一整天

We Sink

Beneath The Skin

Of Monsters And Men

00:00/04:21

Reykjavik原義為cove of smoke，是斯堪的納維亞先民定居冰島時對雷克雅未克的印象，瀰漫著煙霧的海灣。煙霧的來源可能是這座島上數不清的火山和地熱泉，一些火山在9世紀第一批先民到達冰島的時候還依舊活躍。實際上即使是21世紀，冰島的火山也沒有變得安分。2010年3月的一次火山噴發，蔓延開的火山灰持續影響了整個歐洲的航空業。2017年11月的頻繁火山活動也造成了一定的恐慌。生活在不安分的地殼之上的冰島人，捕魚，放羊，喝甘草酒，輾轉在極晝極夜之間，來自對岸的先民引導他們的意志，活在自然災害到來前的每一個最後一天。

和Grindavík一樣，雷克雅未克給我的第一感受也是乾淨，清透。整個城市在遠處看起來是被各種色塊堆積起來的紙鎮，像Pantone的色卡搭配在不同材質的牆面上，走在市中心的主街道Laugavegur上，很難找到一面完全白色的牆。和Grindavík不同的是，雷克雅未克顯然有更多人口，不用擔心失足落入海里過了很多天都沒人發現的問題。整個冰島三分之二的人都生活在雷克雅未克及其周邊的衛星城鎮里，從三千多人的Grindavík到將近十三萬人的雷克雅未克，總算感覺到這不是個無人島。

三個老爺子在Reykjavik街頭的美式餐廳門口咂煙

市中心大部分的岔路口望到盡頭就能看到海

特約寧湖的天鵝看到有人來到岸邊就會立刻圍上去

在冰島的六天一共在不同的地方喝過四次羊肉湯，可能是我2018年喝羊肉湯最頻繁的一段時間。後來帶我們遊覽黃金圈的司機說冰島有世界上最乾淨的羊肉。這裡的「最乾淨」體現的大概是羊肉沒有一絲膻味，取而代之的是肉質本身的香甜。提供羊肉湯的餐廳大多只有兩三樣冰島傳統料理，也就沒有菜單。雖說是傳統料理，每家店都會在原料和調料上作調整，這也是為什麼我喝了四次羊肉湯但並不覺得遺憾。有的湯里加了咖喱和香菜，有的嘗起來像我媽親手做的辣燜羊肉，在冰島喝羊肉湯的感覺就像砸彩蛋。剛到雷克雅未克的那天一直在下雪，走累了鑽進一家肉湯店，喝完之後滿血復活從市中心一路走回了靠近港口的青旅。

位於Laugavegur的Svarta Kaffie

隱蔽的二層樓里提供獨具特色的咖喱味肉湯

在市中心的雷克雅未克藝術博物館看了幾個冰島獨立藝術家的實驗藝術展，本來在去找熱狗攤的路上，誤打誤撞在博物館裡待了一個多小時。站在櫃檯里負責售票的先生塗了粉紫色的指甲油，至今都很想問是什麼色號，可惜當時沒有來得及誇一句那真是很好看的顏色。

一直都對實驗藝術很感興趣，藝術本身就不應受到媒介的限制，而應該是創作者不斷在各種表達方式和傳達媒介中實驗的結果吧。看到一些作品的時候會覺得頭皮發麻，原來表現一些事物，現象和思維的方法可以延伸到難以想像的程度。世界在被創造之初，就沒有偏袒任何一塊從海水中突出來的陸地，讓所有的人看到不同的風景和日出日落，讓有趣的人們在環遊世界之後依舊會回到最初送走他們的那片土地，就像Sigur Ros的紀錄片Heima那樣。

Interference (Elín Hansdóttir,2016 )

色塊之間的碎裂和重組是受到俄羅斯數學家沃羅諾伊的啟發

冰島藝術家的小書里講解如何正確發音『já』

博物館裡有片露天的中庭意義不明

在看書的工作人員

Sigh

Regret, Love, Guilt, Dreams

The Bilinda Butchers

00:00/05:12

在雷克雅未克的四天我們換了兩個地方住，有些折騰，但最後也算是達到了制定攻略時的初衷。第一間房是雷克雅未克港口邊上小有名氣的青年旅舍，在booking上看到的時候被旅社的整體配色和大堂設計吸引，再加上低於同時段的平均價格，就立刻預定了。拎著行李走進房間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果然做了正確的決定，透過傾斜的窗戶正好能看到與青旅一條公路之隔的大海，沿海的公路天黑之後亮起暖色的路燈很好看，希望能在那裡住更長時間。可惜在一個完全沒有踏足過的國家旅行，不管待多久都覺得時間不夠。尤其是在一個緯度偏高的國家，天完全黑下來已經九點半，來不及享受多少夜晚胡思亂想的樂趣就不得不休息。

有趣的是和朋友探索各個樓層的時候無意間發現，這家青年旅舍的第二層是雷克雅未克視覺藝術學院 ( The Reykjavik School of Visual Arts，一個由藝術家和設計師組成的非盈利的教學機構 ) 的授課點。

韋斯安德森電影配色的共用洗手間

只有一個洗手池三個馬桶兩個浴室但很少遇到擁擠的情況

黃金圈中巴車一日游的清早 7:10am

做了在倫敦買的炒麵吃

第二間在市區的guesthouse毗鄰哈爾格林姆教堂

每十五分鐘能聽到一次教堂傳出的音樂

教堂的外部形狀來自冰島南岸黑沙灘上風琴狀的玄武岩

用全麥麵包碎製作的冰淇淋是guesthouse隔壁cafe的招牌

Immigrant song

led zepplin_b

Led Zeppelin

00:00/02:23

在冰島的最後兩天去了黃金圈和藍湖溫泉。黃金圈是一條貫穿至冰島中西部腹地的自然景觀線路，只有自駕和參加當地旅行團兩種遊覽方式。我們的司機叫Siggi，同時也是我們的導遊。Siggi的原名只有會說斯堪的納維亞語種的人才能正確發音，所以簡稱Siggi。他說英文說得慢，卻很標準，一路上講了很多在冰島發生的神奇的故事，最後還請我們品嘗了冰島特有的腌羊肉和甘草酒（二十世紀初丹麥禁止冰島人喝啤酒，冰島人用甘草提取物生產了代替啤酒的無酒精飲品）。車裡一直在放冰島歌手和樂隊演唱的的歌曲，連著放了很多首Of Monsters and Men，於是我也終於完成了在冰島聽Of Monsters and Men的願望，這大概是若干年前某段時間我最想要完成的願望。

路途中經過一座山，Siggi告訴我們那座山的名字取自第一個來到冰島的挪威人。冰島處於歐亞板塊和美洲板塊之間，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感知不到的地震，山上的石頭會不間斷的滾下山。Siggi特意指給我們看一個建在山腳下的房屋，那是山腳下唯一一個建築物，看起來和有些從山上滾下的石頭一樣大。房子四周種著幾顆纖細的樹，樹榦的纖細和碩大的石塊產生強烈的對比，有種明年就見不到這棟房子的預感。Siggi說，沒有人會把自己的房子蓋在這種地方，蓋著個房子的人，是蓋給自己的丈母娘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全車的人都在笑）

返回雷克雅未克的時候，Siggi播了這首歌單里唯一一首不是由冰島歌手演唱的歌Immigrant Song。

周圍風特別大的Faxi瀑布

冰島馬

Siggi說冰島的馬具有天生的穩定性經常被國際馬術比賽選中

等待下一次噴發的間歇泉

唱片店提供了試聽設備僅限一些CD和唱片

在海邊的音樂廳Harpa

一家叫B?jarins Beztu Pylsur的熱狗攤

名字是冰島語里全市最好吃的熱狗的意思

炸洋蔥和加入了羊肉的香腸簡直絕配

Chiquitita

Oro: Grandes éxitos

ABBA

00:00/05:30

Chiquitita是走之前的第二天我們在特約寧湖附近一家冰島小吃店裡聽到的歌。聽的是冰島語的版本，所以歌詞一句都沒有聽懂，只能反覆聽到「chiquitita」這個詞。副歌部分聽起來很像宴會散場之後，喝醉的人挽著手在寂靜的街道上跳舞的場景。這讓我很想在冬天的時候再去一次冰島，感受終日的黑夜，和似乎只要天不亮就永遠不會散場的宴會。

一年前在《視覺》里看到這樣一句話，「島國的好處之一是，屬於你的東西永遠不會逃跑。」五月放出去的羊群，夏天結束之後再趕回來，收穫大自然整整一個夏天的饋贈。而所有不足輕重的東西都會被風吹出海島，永遠離開被困惑許久的軀體。很希望，自己足夠幸運能再前往那片土地，被大風再一次吹到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