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五十六：僥倖的勝利最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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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月18日，星期日，萬里無雲。早上7點，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來到機場，等待起飛前往索羅門群島慰問前線士兵。山本仰望天空，說：「今天是飛行的最佳氣候。」

一年前的這一天，美軍為報復珍珠港事件而首次轟炸東京。兩個半小時之後，在離降落還有十五分鐘時，山本的座機被專為伏擊截殺他的十六架美軍戰鬥機擊落。第二天，日本人在叢林中找到了他的屍體。

此時，作為珍珠港事件的主謀，山本剛剛過完59歲的生日不到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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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4年，56歲的高野吉貞和45歲的長谷川峰子生下了他們的第六個兒子，以父親之年齡取名為高野五十六。56年後，這個人成為了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

高野吉貞多年擔任小學校長，但祖上是武士出身。高野五十六的中學老師，也大都是武士出身。高野五十六10歲時，日本在甲午海戰中打敗清廷，但已到手的遼東半島又因俄國的干涉而不得不歸還。由於整個日本瀰漫著尚武崇戰的空氣，高野五十六16歲時，就已經決定要加入海軍。

1901年，高野五十六考入江田島海軍兵學校，入校成績在300多名新生中名列第二。畢業後他立即參加了日俄戰爭，被編入海軍名將東鄉平八郎直接指揮的第一艦隊，並在對馬海戰中受傷，左手兩根手指被折斷。

但受傷並沒有影響他的晉陞，1910年，高野五十六被海軍大學錄取，成為海軍將校級軍官的後備骨幹。此時他家鄉長崗的武士們，從他身上看到了振興長岡武士藩屬的可能，於是請他繼承長崗第一武士名門山本家的衣缽，要他改姓。

高野五十六明白，改姓對他將來的發展大有益處。於是1916年，32歲的高野五十六正式改名為山本五十六。

2

1919年，山本以外交官的身份前往美國，任務是學習英語及研究美國國情。雖然就讀哈佛大學，但山本卻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遊歷而非校園內。他重點的考察對象是美國的石油工業。

跟美國相比，日本的資源尤其缺乏，作為戰略物資的石油更是短缺。沒有石油，有再多的巨艦也只能是擺設，這是山本考察石油的出發點。他實地考察了美國大部分的油田和煉油廠，甚至還自費前往墨西哥考察，而據說每天的睡眠平均只有三小時。

美國給山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他感覺美國的海軍軍官比起日本海軍來太過於軟弱，像花花公子一般整天只知追求享樂，但他還是被美國發達工業所蘊含的戰爭潛能震驚了。

回國後他一路晉陞，但也被海軍中的派系視為「親美派」，因為他極力反對與美國開戰。美國牽頭制定了華盛頓海軍條約，對日本的艦隊噸位進行了限制，山本不是強力主張不顧條約自顧自造船，而是花大力氣發展當時還不為人看好的海軍航空兵。他認為，航母和艦載機才是將來海戰的主力。

山本與日本軍方的主流意見多有不同之處，例如他堅決反對1931年的「九一八」侵佔東北、堅決反對1937年全面侵華、堅決反對1940年加入德、意的三國軸心同盟。原因並非因為山本是和平主義者，而是因為他認為這不符合日本的最終利益：與英美對抗、把戰力耗在中國最終會導致大局潰敗。由此山本也一度招致日本右翼軍人的極為不滿，時常傳出他會被暗殺的消息，為此他甚至在自己的房間里都放了機關槍。

然而1940年，隨著主戰的東條英機上台組閣，一貫反對與美國為敵的山本也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意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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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全面侵華，雖然已經是對英美在亞洲利益的損害，但尚在英美可容忍的限度內。隨著二戰的爆發，英國和德國在歐洲大打出手，日本在亞洲的擴張也越來越讓美國嚴陣以待。而日本的戰爭機器，一旦開動就難以停止，如果不甘心停止擴張、向美國示弱服軟，就必然要走到跟美國對抗的唯一一條路上去。

在1940年9月日本與德、意結盟之前，美國就已經對日本展開了一系列的經濟制裁：1940年5月，美國的太平洋艦隊進駐珍珠港以示威懾；1941年7月，隨著日軍在印度南部登陸攻擊英軍，美國宣布中止美日貿易，並凍結日本在美國的全部資產；8月1日，美國又宣布對日本實施全面石油禁運。

好吧就算這些日本可以忍，但荷屬東印度年產量800萬噸石油的油田、東南亞佔世界年產量78%的橡膠67%的錫，還有鐵、鋁和大米——要繼續作戰就要有這些資源，要有這些，就必然與美國開戰。

既然與美國的對決已經不可避免地要以真刀真槍來見分曉，山本也就全力投入了備戰中去。1941年1月7日，他首次上呈了以偷襲珍珠港為核心主題的《關於戰備的意見書》，提出先下手為強重創美軍太平洋艦隊，先發制人以避免將來的消耗戰。

除了是一名將軍，山本也是一名賭徒，嗜賭且善賭。這賭博式的偷襲計劃備受爭議，受到諸多責難，但最終在山本的強力要求下獲得許可。

1941年12月7日，日軍偷襲珍珠港成功，舉世震驚。但山本在偷襲之前，就在與朋友的通信中透露了對前途的不看好：「我下了和我的意願完全相反的決心，沒有別的選擇，只得沿此道路走下去。」

跟狂熱好戰的日本軍方高層和易受蠱惑的下層民眾不同，山本太清楚美國的工業潛力了。在珍珠港一擊得手之後，山本準備用一系列戰役，直接迫使美國坐到談判桌前媾和。

跟美國必須速戰速決，不能長期消耗，日本耗不過也耗不起。山本對於這一事實心知肚明，他只是寄希望於第一把賭勝之後，能夠再接再厲。

然而現代戰爭中，並沒有賭徒的位置。

4

工業革命之後，綜合國家實力是決定戰爭勝負的終極因素。從經濟到科技，從人力到物力，最終在戰爭中崛起、勝出、稱王的國家，沒有一個不是靠的硬實力。而硬實力體現在事無巨細的各個方面，比如人才、補給、造飛機，每一項都可以決定一場戰役的結果。

1942年6月5日，山本準備在中途島伏擊美國太平洋艦隊，畢其功於一役。結果因為日軍的密碼被美軍破獲，美軍早就知道了山本的計劃，反而在中途島設下了伏擊圈等待山本的艦隊鑽進去。一方知道敵情，一方以為自己知道敵情，最終結果可想而知：日本海軍損失四艘主力航母，山本十年打造的海軍航空兵精華到此時基本損失殆盡。雖然艦隻數量日本仍然佔優，但太平洋戰場的形勢已然倒轉。

在半年後的瓜達爾卡納爾島戰役中，美軍進行了一場持續7個月之久的長期消耗戰，日軍因此苦不堪言。同樣是遠離本土、需要漫長的海上補給線，美軍補給源源不絕，而瓜島上的日軍最後只能吃蜈蚣蜘蛛為生，連喝海水都覺得是甜的。瓜島戰役最終以日軍的撤退而告終，美軍由此在太平洋戰爭上轉入反攻。

心力交瘁的山本在瓜島戰役後兩個月，飛往索羅門群島勞軍。但日程計劃又被美軍破譯，在上報羅斯福總統後，美軍得到了盡全力截殺山本五十六、予日軍士氣以巨大打擊的命令。十八架「鬼怪式」戰鬥機傾巢出動，引誘開日軍護航的六架零式戰鬥機，直接將山本的座機擊落在叢林中。

山本死後，日軍直到將近一個月之後才發布消息，美軍也裝傻，不讓日軍發現自己已經破譯了密碼。美軍能繳獲日軍的密碼本，能破譯日軍的密碼；美軍能保證後勤補給，能保證源源不斷的飛機和艦隻投入戰鬥；美軍能在歐洲陸地全力作戰的同時，在太平洋的海戰中也不留餘力——而這一切，日本都做不到。

即便山本面對的海軍軍官是他眼中弔兒郎當的紈絝子弟，但從國力、人力、物力、財力、生產力、運輸力、情報和戰略戰術等多方面而言，日本在決定偷襲美國的那一天就已經輸了。現代戰爭，贏家沒有僥倖一說，輸家也沒有遺憾可言。

這就是山本五十六死亡的原因：不以國家實力為保障、妄想憑精神意志和大和民族情緒取勝的貿然興兵，再高明的賭徒，最多也只能偷來一次有限的勝利。

原創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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