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何冰，給我們講了一個不陌生的故事
4月9日的晚上，去看了何冰自導自演的《陌生人》。
這部劇改編自法國劇作家弗洛里安.澤勒的《父親》，
一個表面荒誕幽默，實則掙扎陰暗、底色悲涼的故事。
患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安德烈，他偏執要強，頑固倔強，
像極了你我生活中那個嚴厲又古板的父親。
他永遠不記得手錶放在何處，記憶總是莫名出現偏差，
他總是忘記親力親為悉心照顧他、陪伴他左右的大女兒安娜，
反覆念叨的卻是那個喜歡飛奔著撲到他懷裡喚他「小爸爸」的發生意外已不知所蹤的小女兒愛麗絲。
「愛麗絲啊，你不知道她是多麼的可愛，我是那麼的愛她。」
他對每一個人如此強調，絲毫不在乎焦慮的安娜。
焦慮，好像是這個年紀的我們最恰如其分的符號，
看似豐盈燦爛，其實填滿了各式各樣的嘆息。
三十歲上下，事業，家庭，老人，孩子，
每一個都是魔咒，推著我們大步向前，一刻也不得停歇。
我理解安娜的焦慮，
原本她愛上一個男人，決心遠走巴黎。
可是她奔放的自我和老父親的晚年生活也因此攪為一團，不知何去何從。
她知道他老了，病了，葉枯葉落，難免傷感，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說一不二、幽默的、風度翩翩的會跳踢踏舞的父親。
他的脾氣越來越古怪，記憶開始混沌，
在他的視角里， 人物是錯亂的，事件是錯亂的，關係是錯亂的，時空是錯亂的，
好像沒有一樣是對的，沒有一件事情是在原定軌道里自然發生的。
他經常憤怒，又經常無助。
他時常懷疑，又對自己堅持的篤信不疑。
安娜，你就是要害我。
安娜，你離婚了嗎？安娜，你要去倫敦？不，你不會離開我的。
勞拉是誰？她是愛麗絲嗎？愛麗絲是我最愛的小女兒啊。
皮埃爾，他又是誰？
他喃喃自語，衰老撲面而來，記憶迅疾而去。
「你還要折磨我們到什麼時候？」
皮埃爾的怒吼結束了這一切的混沌繁雜。
安娜妥協了，「也許你一直都是對的」。
安德烈妥協了，「媽媽，媽媽」，他無助地大叫。
陰暗的舞台中間突然亮起一束光，
護士推著他越走越遠，她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們都對生活妥協了。
我不知道安德烈是否還會相信，
也不知道他對人生還葆有著怎樣的期待。
但我知道，看似錯亂縱橫的情節里，
何冰想要給我們呈現的，是一場關於生命和孤獨的對話。
人生短，行路難，日向晚，聲聲慢。
老無所依是一個嚴肅的生命議題。我們無法逃避，也無從抗拒。
即將天命之年的何冰奉獻了一如既往的精湛演技，舉手投足都是戲。這些瑣碎的日常和細緻里，充滿了他對樸素生活的思考和敬意。他的表演充滿了張力和層次感，從最開始的堅持，戲謔，理直氣壯，強硬拒絕，到最後的試探，猶豫，孤獨無助，無奈接受，在這個滿是陌生人的世界裡給我們描繪出了人世間最殊途同歸的暮年憂傷。
話劇本身是克制的，蒼涼的內核里不時點綴著恰到好處的會心一笑。
就像一個我們身邊可愛又頑固的倔老頭兒，給你講了一個冗長的故事。
故事並不複雜，相反有些寡淡，
但正是這樣的寡淡組成了我們真實樸素的人生。
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何冰送給自己50歲的禮物。
他比我們先一步去感知這垂垂暮年，在劇中窺探自己的來路與歸途，
在真正老去時，也無懼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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