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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巴比倫

花園又長草了,還是沒有一朵花有開的跡象。但一年光景加在一年的頭上,歲月卻因此顯得更加沉重了。一根蜷曲的白髮醒目地映在鏡子里,一個叫巴比倫的少年終於承認自己步入衰老了。

巴比倫這個名字始自古代文明世界,那裡有一座空中花園,也是一處根本不存在的遺址,與巴別塔一樣代表著某種神跡。只有在開啟潘多拉魔盒之時,透過一些魔法的幻影,才能看到古文明存在的影子。正像理想的存在一樣,也需要開啟潘多拉魔盒才能實證。

巴比倫空中花園裡,有月季,也有百合、薰衣草、茉莉、梔子花、蝴蝶花和一切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巴比倫也像某種理想一樣,囊括所有對美好事物的想像,不過,生活回饋想像的卻是向人的面部擲回一團稀泥巴。

少年巴比倫在尋找一種植物。植物應該也是薔薇科的,帶刺。少年巴比倫喜歡有個性的事物。但他不得不一再接受現實,比如車費不夠,比如他有一個不能給予支持但卻總拖後腿的父親,比如他總是被一些奇花異草所吸引,以至於迷失方向忘了內心的目標。

少年巴比倫把那種植物也命名為巴比倫,主要為了不忘初心。在父親還不像現在這樣每日泡在酒缸里的時候,他去過一些地方找那種植物,遇到了不少人,也失去了很多人。遇到的人會向他解釋或證明「巴比倫」根本不存在。他們會說,即使在一個非溫室的環境里,野草野花的個性也會被雷電風雨侵蝕掉。你所要找的那種植物恐怕只能永遠存在於你的想像里。失去的那些人已經很接近「巴比倫」的存在了,溫暖、熱烈,偶爾還會藏起個性里的刺和少年握手擁抱,甚至不介意親吻他。

「可你們不是巴比倫,你們也不是我,你們只是愛我,但不懂我。」少年總在要把失去的東西帶回家時突然醒悟過來。他也愛那些失去的,但生命中注定的錯過,是如何挽回也不會得到的。失去的人向他展示自己開花的姿態,並且把自己花園裡的植物通通呈現給他,請他就此停留,住下來,不要再盲目奔波。他們愛他,願意給他最好的禮物——幸福,可幸福總是一種假象,少年巴比倫會說「你們只是愛我對美的感知力,卻不能接受我對痛苦的表達」。

少年巴比倫的痛苦既有找不到心中唯一植物的痛苦,也有家中花園老父親無法照料將要荒蕪的痛苦。「我甚至不能找到一個和我有相似信仰的園丁」,巴比倫告訴天堂中的母親,「田園將蕪,心已為形役所累」。母親的迴音在夢中抵達:「我可憐的孩子,你何不自己種出內心的花來呢?」

母親的話讓巴比倫醍醐灌頂。但是,花園才剛剛翻土完畢,他就遇到了選種的問題:我要選薔薇科的種子嗎?在篩選了數百種種子後,他選了月季的種子,第一年,花開了,他要聞它的香氣,它卻扎他。第二年,他靠近它,它還是扎人。他把花園夷為了平地。那些記錄種植的筆記,以及穿插在筆記里的良苦用心,還有各種愛的灌溉,都在一夜慟哭後毀於一旦。

「我從未擁有,也從未失去。」尋找依舊繼續,卻不像當初出走時那麼意氣風發信心飽滿。「只要你像巴比倫,我就愛你。」少年巴比倫看著鏡中那根蜷曲的白髮,哭笑著,心裡覺得或許應該像那些遇到的人所建議的那樣,要對時光和生活抱以妥協,要接受所有靠近的東西,要忍耐扎心的刺,並且應該長出老繭,不然扎傷,可以平和地處理所有傷害與被傷害。

少年巴比倫開始改造荒蕪的花園,種上了各種植物,那些明媚的、陰暗的、憂鬱的、活潑的花,他都種上了。一年過去了,沒有花開了,且大多夭折了;兩年過去了,還是沒有花開的,空有枝椏長成,有開花的姿勢,卻無花苞。少年巴比倫非常氣餒,心裡也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向從前那樣用一種一如既往、至死不休的態度來伺候園子里這些形態各異的生命。

「我很疲憊。」少年巴比倫想告訴母親這點。看著父親常常醉酒後躺在花園裡,他無能為力,只能跪在一邊的泥地里禱告。他想起父親從前也是一個極好的花匠,會小心地對待每一朵花,太陽毒辣時,會給花朵支傘;下大雨時,又會給花朵建起小塑料雨棚。但現在,這個常常醉得一塌糊塗的老人,只會把嘔吐的穢物盡皆濺到花瓣上。

對目下的一切,少年巴比倫感到自己就快要失去愛的能力和耐心了。他心中那唯一一朵最美的存在離他越來越遠。他也想喝酒,因為父親就是這樣,不喝酒的時候總是對生活充滿憎恨和抱怨,喝過酒以後才能完全安靜下來。他倒是沒有抱怨,但極其絕望,看著花園裡種了一遍又一遍卻總是發芽不長大的植物,他自知所有的努力都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巴比倫自殺的念頭始自一個美好清晨。那天黎明的陽光美麗得過分,柔和得有些異樣,照在人身上暖和的同時卻有點毛毛的感覺。遠處的小樹林有悅耳的鳥鳴聲傳來,一陣陣的,間斷以後的延續沒有聯繫。早晨的露水也很重,但飽含清涼氣息,有微風拂面撩動撒野的心。巴比倫去井裡打水準備澆花。他看到井中忽然出面了只個美麗少女的倩影,她向他微笑,眉語間儘是溫柔。她嘴唇翕動,似向他訴說一些什麼,巴比倫讀不懂那些唇語。他向井中投擲石塊,想確定不是幻影。水波蕩漾,少女的臉搖碎了又復原,繼續看他,微笑。他把桶放下去,想把少女撈上來,水上來了,少女卻消失了。巴比倫感覺自己錯過了什麼,進而想到自己的一生都在錯過,那些真正美好的東西與他無緣,他應該回到最原始的生命狀態中去——死亡。

巴比倫沒有用刀、繩索或是農藥一類的東西,他只是吞下了許多植物的種子,一百顆、兩百顆,他自己也不知道。然後把父親未喝完半瓶白酒通通倒進了肚子里。他等著花朵把自己視為寄主,在自己肚子里開花。他等了一天、兩天,等到第三天的時候開始肚子痛,翻來覆去,有嘔吐感直衝喉頭。他跑到花園裡,張嘴就吐。一顆種子砸進土壤,立刻就開了一朵花;又一顆種子砸進地里,又開了一朵。

「向日葵,向日葵!」巴比倫高呼,圍著那些那些高大的向日葵轉圈,又跑又跳。向日葵的開花帶動了滿花園的植物開花,月季、牡丹、玉蘭、紫羅蘭、鬱金香都開了起來。

「老爸老爸,快來看啊。」巴比倫衝進屋內找尋父親的身影,卻遍尋無著。他又跑出花園想到父親常去的小酒鋪里告知他這個喜訊。在路邊,他看到了父親歪在一棵大李子樹下,似睡非睡,等他走近了去看,父親已經沒有呼吸了。

向日葵凋謝後的那個冬天,巴比倫把園子分成了兩塊,一塊繼續種向日葵,一塊繼續種月季。他把父親葬在月季地里,他知道父親身前最愛月季,因為那也是母親最愛的花,母親也葬在那裡。巴比倫則躺在向日葵地里,他想,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葬在這裡,和我的妻子一塊。

二〇一八年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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