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些彎路，走了才明白

（一）

近來網上很多關於張靚穎離婚的消息，朋友們出面證實，當事人沒有反駁，粉絲們普天同慶。這是一場離婚盛宴，當事人承擔了背景，所以人在背景牆前或指點江山，或舉杯稱嘆，或鳴鐘擊磬，歌舞昇平。

張靚穎，最紅的超級女聲之一，樣貌總有小縣城歌手的樸素和敦實，體內爆發出來的海豚音和音樂能量，卻相當國際化。在某超模摔倒的維密會上，她作為國際巨星被邀請演唱。

她愛一個男人十幾年，即便所有人都認為這個男人配不上她，即便她的母親不惜在媒體上撕破臉揭露這個男人急功近利的商人本質，藏起戶口本讓他們沒辦法結婚，張靚穎還是執拗地選擇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直至這次真正心灰意冷地離開。究竟最終是什麼原因心灰意冷，當事人沒有說，但也沒有人有興趣打聽，因為這個世界，大家都願意相信媽媽的話。

周杰倫的歌《聽媽媽的話》中唱

「小朋友 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為什麼 別人在那看漫畫

我卻在學畫畫 對著鋼琴說話

別人在玩遊戲

我卻靠在牆壁背我的 ABC

我說我要一台大大的飛機

但卻得到一台舊舊錄音機

為什麼要聽媽媽的話

長大後你就會開始懂了這段話」

張靚穎媽媽的話對了，全網的歡樂是否在歡慶自己的先知先覺？是否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幸災樂禍狀的悲憫？然人要遠離這張牙舞爪的歡樂嘉年華，默然審思——若張靚穎不走完這條「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愛戀之路，我們又如何證明媽媽的話一定準確？我們即便起初就有99%的把握認定媽媽的話正確，又怎能在事件未發生之前一口認定媽媽的話100%精確？何況，路只能由當事人走，對錯都需要當事人去體驗。或者，人生，是不是一定要走一條絕對正確的路才正確，而什麼又是絕對正確？

（二）

近年來《弟子規》在國學熱中，熱到了在歷史長河中的沸點。人類的觀點總是激越馳聘，前進的人主張要無限前進，返古的人主張要無限返古，類似《弟子規》這樣的國學就變成工具，持字面的意義而行極端行為，然後讓這種行為變成一種洗腦的邪行，像我們小時候的課本上說，孔孟之說淪為統治階級的工具。

人類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希特勒，嚴格的素食主義者，極其自律，在德國蕭條的時候上台，拯救了當時的德國經濟。在復甦德國經濟的高歌闊行中，推行種族清洗。從開始和猶太復國主義聯手到最後的慘絕人倫的屠殺，從一國推向整個歐洲的反猶化。這是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將一國人，一個盛產思想家，以嚴謹著稱的民族變成一群被邪惡操縱的烏合之眾。如《菊與刀》的日本民族，一個表面最禮貌謙遜的民族被軍國主義洗腦，在南京大屠殺中變成最無情和無思辨力的殺人機器。

或者，這樣的例子太沉重，這是人類邪惡思想的最極端，然而哪一種邪惡思想不是萌芽於看似美麗而無辜的幼芽。

所以當我看到一個被廣泛流傳的關於一個超級小孩的視頻時，我完全淹沒在不寒而慄的雞皮疙瘩之中，淹沒在朋友圈的瘋狂轉發和讚歎之中。

所謂超級小孩，就是被自己的父母完全按自己或受某位大師影響的字面化的理解，按《弟子規》培養出來的一個小孩。在這段視頻里，孩子只有幾歲，每天要起很早，做所有的家務事，洗衣拖地，切菜生活無所不能，早飯做好，先侍奉父母吃了，自己才吃剩的，父母上班回來後要侍奉父母脫鞋和飲食等等，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全方位的小奴隸。因為侍奉的地主和地主婆是自己的父母，頂了一個高大上的光環叫「孝」，所以這一對父母不僅享受得心安理得，而且拍攝成教育片昭示天下。

這種視頻只有在我們這個未成年人保護法還不夠健全，還不夠引人重視的國度，才能洋洋得意地放在網上，用國學的名義供人膜拜。若是放在歐洲或北美，這一對夫婦早就被抓起來或者被剝奪繼續養育自己孩子的權力。例如，鏡頭裡，一個五歲多的孩子在寒冷中用凍紅的雙手洗衣服，拿著危險的菜刀站在板凳上切菜，然後自己只能吃剩菜，要父母安寢後自己才能安寢等等，這在西方絕對會被裁定為虐待兒童。

我常常猶疑地看著那些在朋友圈瘋狂轉發這條視頻並額手稱慶的朋友們，想測算一下她們潛藏的心理陰影面積，被孩子的「不孝順」，「不聽話」，「不成功」折磨後的心理陰影面積。記得小時候讀書時，聽到的是對於舊學「愚忠」「愚孝」的批判。然後接著是西方的解放思想來了，貞操觀第一個被踩在腳底，顛覆了幾千年的家庭觀，中國變成全球前列的離婚之國，外遇之國。然後是經濟至上來了，這金錢日益侵襲情感的年代，忠孝拋到九霄雲外，或被踐踏到淤泥里，所以又開始有一批人要做那驅馬回奔的騎手，試圖將人類拉回極端的歷史文化中，也就是自以為是理解的歷史文化之中。為了不讓宗教在世俗化中日益墮落，伊斯蘭的原旨主義在復甦，然而這復甦一旦被某些極端分子操控，就成了恐怖主義的文化溫床。我們縱觀中國教育的歷史，反觀《弟子規》盛行的年代，像視頻里那樣培養孩子的父母恐怕也屬於罕見的奇葩。

奇葩是什麼造成的？為什麼人會變成殺人機器？為什麼人在群體中會變成烏合之眾？人若沒有堅定的信仰和自我的慎思慎行，在強大的洗腦工程里，都是待宰的雞犬。

（三）

媽媽的話究竟聽還是不聽，是選擇完全被操控還是選擇完全自我，好像周伯通在左右互博，究竟誰輸誰贏？

極端的人生沒有輸贏，執念的人生，終究是幻樂一場。陳凱歌的《妖貓傳》中有一句台詞——幻術中也有真相。按最前沿的科學，也許我們只是偶然墜落在某一個平行宇宙之中，墜落之勢太猛，便是宿命，心力念力超過墜落之勢，一念便是一世界。《妖貓傳》里何謂極樂之宴，放下執念才能抵達真正的極樂之宴。

我們在人生之中，都是漸漸從孩子成長為父母，從青春草率叛逆走向保守溫和。回頭看路，有些荊棘不願孩子們碰觸，抬眼看未來，未放下執念的我們，又如何能明晰未來？人在執念之中，定義自以為是的好與不好，強行為孩子制定一條好的路。而未經嘗試的孩子，在沒有吃過路邊李子的時候，怎麼會輕易妥協於路邊李子皆不堪的觀念？不去岔路看一下，怎麼不好奇路邊的岔路也許通向一個更光明的未來？

親情從來不能是放手不管，即便你遵守的放養也要時刻觀照，在明知要墮入深淵的時刻要及時提醒和陪伴，人的經驗也不是妄談，就如幻術中也有真相。然親情終究不是枷鎖，套著孩子走自己認定的光明與燦爛，孩子終究會選擇逃匿。

記得小田徹讓演的《東京塔》，據說這部作品是作家中山雅也的自傳。影片中的雅也三歲父母便離婚，讀大學時頹廢萎靡，勉強留級拿到畢業證，而她的母親在任何時候都支持和陪伴兒子的選擇，甚至在退休的年齡繼續打工陪伴兒子的失落與不如意，這個成長是漫長的，這條彎路不是一般的母親能堅持走下去的，而雅也的母親以最寬廣和不求回報的母愛陪伴了孩子成長，也以自己的寬容給予了雅也對早年離家的父親和世人的寬容，當人生的彎路走向盡頭，雅也幡然醒悟，最終成為了插圖畫家、專欄作家還做廣播節目，把母親接到了東京一起生活。

人生有些彎路一定會走，有些欺騙一定要受，有些渣人一定要逢，有些跟頭一定要栽……被極度限制的孩子即便暫時生活在父母規定的直路上，總會有個爆發的時刻，也不是每條彎路都像雅也那麼曲折。

父母的陪伴，堅定，自我行持遠遠勝過歇斯底里的操控。

當父母遺憾地回憶童年的孩子多麼聽話時，其實只是那個時候孩子的心智需要被操控的安全感，一旦童年過去，父母的權威開始被質疑和挑釁時，越窒息的操控就面臨越激越的反抗。

所有勇敢，痛楚，寂然，歡躍的人生，都是理智和情感共生的奇蹟，也許所有的彎路都不是彎路，所有的直路都不是直路，因為地球本來就是一個曲線，而所有的彎路只是我們跳躍在另一個平行宇宙。放下執念，就懂愛因斯坦說的時間和空間都是泡沫，當時間和空間都不能再欺騙我們，便是極樂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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