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逝去的果地,養活了誰?
《那時候,我們可真酷》
文|張七
序:過去的故事,每每想起,苦澀也甜蜜。那時候的日子,可真苦,那時候的我們,也真的很酷。
以前回想過去,覺得日子好難過,生活怎麼那麼多曲折。後來回想過去,原來那些日子,是平凡中的不甘,是追求幸福生活的不屈。
對於過去的日子,有時是偶然想起,有時是刻意回憶。對於過去的人和事,在那個當下,也想過書寫,純粹是想抒發當下的不滿與悲愴。但那時,終究是聊聊幾篇日記便打發了。
時隔多年,寫下當時的記憶,不是為了尋求慰藉,只是想抒發情懷,感嘆一下過去的不易,感謝一下當時的我們。
(二)那片逝去的果地,養活了誰
文|張七
01
那年夏天,藉助梯子,我爬上了略高的木屋。坐在敞開的門口前,我懸空著的雙腳,時而歡騰的甩動著,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時而安靜的放著,因為我在觀察:這十來畝果園,真大。
夏天一到,果園裡的龍眼差不多都成熟了。若是雨水多,不少龍眼果會爆裂,露出果肉。這是件既開心,又悲傷的事。
開心的是,我可以趁機吃好多,還可以把它們製成龍眼乾當零嘴。悲傷的是,雨水過多,露出果肉的龍眼失去原有的價值,賣不掉,造成的損失有可能導致賠錢或少賺。
年少時,怎會想那麼多,有的吃,就是歡樂。若是碰到雷陣雨,就躲在那兩米多高的小木屋上。
有時候,看風吹果樹,看雨打落葉,看落地的龍眼果究竟會滾往何處。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一道亮光便將我的視線引向天際。看那閃電劈開天空,劃亮灰色的天邊,會害怕的捂上耳朵,滾滾雷鳴要來了。
在小木屋上,能看見看到的一切,卻看不懂父母的愁容。
看久了,就靜靜地聽著雨聲,聽著它打在木屋頂上,打在木屋四周,打到果地里。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偶爾聽到那驚天的雷鳴,偶爾聽到那熟悉的嘆息。
風一吹,雨一停,陽光灑下,又是大晴天。
大人們查看雨後的果樹,挑出壞掉的龍眼果,挑挑揀揀,忙碌著。小孩兒,在簡陋的便捷式小木屋裡憋了兩三個小時,這會兒正使勁的瘋跑,上躥下跳,鬧騰著。
那時候,我不懂大人為什麼嘆息,後來,我不懂怎樣才能不嘆息。
02
我最愛果園的夏天,其次春天。而秋天和冬天,似乎沒我什麼事,我也記不起果園在這兩個季節里的模樣。大概是樹上有點綠葉,樹下一片落葉,有點孤零吧。
這十來畝果園種著龍眼樹和李子樹。春天,李子成熟了,夏天,龍眼成熟了。三月的李,和七八月的龍眼一樣重要。只不過一個味道酸甜,一個味道甘甜。一個價低,一個價高。
我要在白天里,陪大人們守果,以防萬一。雖說那時民風樸實,但也要守著果園。畢竟是一家人的經濟來源,出了差錯,可不好。
春天,是一個忙碌的季節。春播秋收,春天到了,要播種,要犁地,要種田,而我家還要摘果。
李子不能完全成熟才採摘,影響價格。想要遠銷,一定要在熟透之前摘果,否則運到地方果子會壞掉。但也不能過早採摘,否則口感欠佳,略有苦澀味。
那時候的保鮮技術可沒那麼高,遠銷外地的李子,大多是在李子青得發亮,發黃之時便採摘了。要是等它紅了,那就晚了,只能拿到鎮上及時賣掉。
那時候還小,對金錢沒概念。不知道當時李子能賣多少錢一斤,也許是幾毛錢的批發價,也許是一塊多,應該不至於幾分錢,不然也太悲劇了。
和李子比起來,龍眼的價格要貴一些,但是由於父親沒什麼種植經驗,再加上成本更高,種得少。所以我們家並沒有因為這十來畝果地,走上發家致富之路。
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時我還以為自家很富有。春夏都有果子吃,跟別家比,特別不一樣。
那年頭,種點啥都不容易,種果樹的人也不算多。現在想來,不是別人不種,估計是不敢輕易嘗試,怕錢都打了水漂。
03
小學的時候,我學會了一個詞:家道中落。意思是家業衰敗,家裡境況沒有以前富裕。那時候,家裡經歷了重大的變故,我以為那就是家道中落。
可小時候,家裡根本算不上不富裕,這個詞用得不貼切。而「家道中變」,或許能更能說明問題。
當時,有一種說法是種甘蔗更掙錢。家庭的變故,家人的變化,在那個時候,是個沉重的話題。而掙錢養家糊口,是那個當下急需解決的主要問題。
或許,這就叫直面慘談人生吧,總是需要人像勇士一樣站起,需要人堅強,需要人作出改變。
那一年,果樹全砍了,就為了種甘蔗,多掙錢。
挖掘機把果樹連根拔起,一顆又一顆,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吧。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我不知道。
當我再次踏入這片果地的時候,這裡早已變了樣,沒有一點綠意,全是倒下的樹。經過一段時間的風吹日晒,葉片已然乾枯,有的散落一地,有的還緊緊貼在枝幹上。
小木屋的蹤跡也沒了,我甚至分辨不出它曾經的方位。
從再次踏入那片果地的那天起,我就開始幹活,砍材。沒有錯,果樹已經變成了木材,需要砍伐,需要搬運。
幹活,一天又一天;砍樹,一顆又一顆;運材,一畝又一畝。單調又耗時耗力的日子,累了不知道多少天。
那段時間,也是我聽故事最多,時間最長的時候。舅舅為了分散我們的疲勞,給我和弟弟講了很多故事。挖寶故事,淘金故事,哲學故事,幽默故事……很多很多,多到我都忘了。
只有一句話,我沒忘,永遠記得。舅舅告訴我們,「向上,就有不斷升高的希望,奮發,就有超越同伴的力量」 。這句話不僅激勵著他,也一直激勵著我。
那時候,舅舅不僅給我們講故事,教育我們,引導我們,還會說些鼓勵我們的話。所以那些日子,雖然苦,但卻是不缺幸福的回憶。
那片果樹,有我童年的悲歡,有我少年的辛酸。那片果地,讓我們都愛得深沉。
04
那片果地,後來種過好多年甘蔗,一直種到我大學畢業。
現在一想到甘蔗,我就有點後怕。只有種過甘蔗,一年四季為種甘蔗服務的人,才知道,究竟有多累。
種甘蔗的人,幾乎一年四季都忙個不停。春季:播種,施肥,除草;夏季:施肥,除草,打農藥殺蟲,剝甘蔗葉;秋季:剝甘蔗葉;冬季:砍甘蔗,搬甘蔗。
我想了半天,最容易的活是哪個?但沒有答案,每一個都不容易。施肥好像最容易,可是搬肥料,抬肥料常常讓我崩潰。撒肥的時候,不出半天,拎肥料的那隻手全是紅痕。肥料太重,勒的。
算來算去,可能除草最容易。可是說容易,也不容易。最開始,除草全靠人工,用手拔,用鋤頭鋤。
那時候最怕用手拔了,不是怕累,是怕毛毛蟲。遇到毛毛蟲,我尖叫的分貝沒有最高,只有更高。
後來好多了,除草不太用人工,都是用科技,用藥物除草。這個時候我就輕鬆了,只要幫母親準備好水就行。
最煩的就是剝甘蔗葉,尤其是夏天的時候,天氣特別熱。在甘蔗地里幾乎要中暑,每天上午最多能做到11、12點。
那時候一到周五,我就祈禱周末下大雨,這樣就不用幹活了。估計上天為了懲罰我的幼稚,一次也沒如我所願。
最累的要數砍甘蔗了。小時候,母親或者舅舅還會把甘蔗砍倒,堆在一旁,我和弟弟只需要用刀,修掉多餘的蔗葉就好。
後來,不知道誰發明了一種兩用刀具,我們要自己砍倒甘蔗,自己修掉多餘的蔗葉,自己把甘蔗困成一紮。
那時候真的是砍甘蔗砍到想哭,最嚴重一次,我的手腕幾乎脫臼,揮刀都疼。
我和弟弟只是周末不上課,才幫忙幹活。想想母親和舅舅,他們每天,每天的重複砍甘蔗,得多累啊。那時候就覺得農民,真是不容易!
可是就算這麼累,這麼煩,依舊很感激。要不是有這十來畝地,要不是種了這些甘蔗,我們吃什麼,用什麼,拿什麼來交學費。
05
現在那片果地改種樹了,種了幾年,賣過一批木材,現在繼續種著。
也許,由於人們的生活和以前比,都好了不少。很多人都不願意太過辛苦,家裡的地能種樹就種樹了。除非哪天缺錢了,或者政府有別的政策,那另說,大不了再種別的農作物。
現如今,我和弟弟在外地工作,只有母親在家。這片土地種樹是最方便,最省力,最不辛苦的。
雖然這十來畝地,這麼多年來大變樣了三次,早已沒了當年的果樹。但我們還是習慣管它叫「果地」。
雖然我不及艾青老先生愛他那片土地,來得偉大,來得深沉,但我對這片果地的愛,卻也濃厚不已。
這片果地的意義,三言兩語說不清。它養活了我們一家人,養活了很多東西,它的存在本身就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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