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偉：人生最重要的一課

美國人大都不喜歡住鬧市區，更喜歡住郊區和小鎮。

她家住得更偏，簡直算是幽僻。然而，風景絕佳，房前屋後都是樹林，落葉飄飄，鳥鳴聲聲。

我把車停在她家車庫前，敲客廳門，她高興地開門迎接。

家裡只有她和女兒在，先生出去了。

她先把我們帶到女兒房間，那是全家風景最美的大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在明亮燈光下，我們看到了她躺在床上的女兒，床上有各種儀器，女兒身體上連著一些管子。

「她喜歡聽鳥叫和音樂！」

她邊說邊把一隻玩具舉到女兒耳邊，捏出鳥叫聲。她的女兒仰起臉來循著聲音看，開心地笑。這是這個腦癱的女孩從出生到現在，十四年來會做的僅有幾個動作之一。

寒暄過後，我和小女兒退到客廳去玩，妻子和大女兒留在這個房間，上吹奏長笛的音樂課。

小女兒在興高采烈地玩著她細心準備的種種玩具，我瀏覽她家貼了滿牆的照片。除了這個女兒，她和先生還有一個兒子，已經結婚。書櫥里有她自己編著的長笛吹奏教程，還有申請了專利的各種用以輔助長笛吹奏的發明，不少獎盃。她先生是牧師，也是位心理輔導專家，平時常到市區心理輔導中心去給有需要的人義務輔導。我們大女兒的音樂課，是她主動提了好幾次說願意免費教，盛情難卻，我們才大老遠趕來。其實，我和妻子早就知道她過去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音樂教師，後來要花很多時間照顧女兒，她才留在家裡做全職媽媽，抽空教教音樂，總還不忘幫助有需要的人。前些日子，她特意把自己教的學生們組織起來為養老院的老人家們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音樂會。我女兒也上台表演了。

悠揚的長笛聲不時從那個房間飄出來。是不是就因為這個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孩子喜歡聽鳥叫和音樂，她才要在這個房間上音樂課，她家才住在樹林里？

只不過，這個女兒是永遠不會表達謝意的，她甚至根本不懂父母十四年來的種種付出，有時是整夜不睡的照顧。當地有關部門特地派了護士在夜裡義務幫忙看護。

窗明几淨的客廳里，花香、葉香瀰漫。

想著想著，我眼睛潮潤了。

此刻，不只是女兒在上課，我也在上課，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

本文摘自齊宏偉《與上帝拔河》

《與上帝拔河》是本用靈魂寫的書。中國散文易寫悲，齊宏偉卻逆轉寫喜悅與慰藉。如何從死別、監禁、絕症、冷漠、縱慾、愁苦、厭倦中超脫？如何在古今中外叩問中回家？又如何在濁欲橫行、道德崩潰之時重建共識？「人這一生，註定要與上帝拔河。」「人生來要過那種必不可少的生活，這是克服厭倦的唯一秘訣。」本書熔敘事、抒情、議論於一爐，從山村到古都，從長江到天池，從香港到美國，以極深哲思、極致美文，回答了時代最尖銳的拷問；以愛悅生，以道閱世，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通過改變自己進而改變世界。

齊宏偉，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生，研究領域為基督教與中西文學。近期出版專著《心有靈犀——歐美文學與信仰傳統》(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詩集《彼岸的跫音》，已在《文化中國》(加拿大)、《南京大學學報》、《中國比較文學》、《南京師範大學學報》、《江蘇社會科學》、《社會科學論壇》、《基督教文化學刊》、《跨文化對話》、《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學報》等刊物發表論文多篇，在《蔚藍色》(美國)、《海外校園》(美國)、《鐘山》、《青春》等刊物發表散文、詩歌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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