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節自有清風揚 不是幽人始不知—忠寶印象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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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節自有清風揚 不是幽人始不知
—忠寶印象後記
編者按 這是祝匡武老師寫於2000年採訪王忠寶的一篇後記。因沒有收錄在3本鴿書中，可能很多鴿友沒有看過。現在公眾號刊出，以饗讀者。
獲悉王忠寶先生奪得今春上海市1000公里大賽冠軍的消息，《中華信鴿》、《上海信鴿》雜誌的記者立即約我飛滬，同他們一道做了一個聯合採訪。6個小時後，當我把47頁稿紙遞交給雜誌社後，我坐在虹橋機場候機室里，周身舒泰，感到如釋負重。
回到廣州，睡了兩天。醒來後，一個強烈的疑問攪得我寢食不安：我做了什麼？寫了什麼？那篇東西抵多隻算是個客觀記錄，標準問答現場演繹，再忠實反映給讀者而已。人們看了它，得到的只是一個隔桌而坐、衣冠革履的成功人士在大班台前侃侃而談的印象；而那個有情有義、熱血激昂，對鴿道繁縟巨細皆諳熟於心的王忠寶，卻被我稀里糊塗帶回了家，還裝在腦子裡！
王忠寶本來就是圈子裡的名人。人們知曉「王忠寶」這個名字，大多非由他參賽連連問鼎掄元而來，而是來自龍園「鴿生意」的連續重複。長期以來，人們的思維定勢是：名人不容易飛出來，名人也不好寫，尤其是被人們定位於「做生意」的名人，更不好寫。寫的人，會被認為「趨炎附勢」、「鸚鵡學舌」、「吹喇抬轎」；被寫的人，會被看作「變相廣告」、「撒幣貼金」、「花錢買名」。我卻統統不管！我只認飛出大羽數冠軍這個不爭的事實！我還認假如這個人剛巧是我所認同的那種類型！這兩個因素有其一就會令我產生寫作激情，有感而發；同時都有，則意味著一氣呵成、思如文涌的大文章！再說，真實永遠贏！文章人人都可以寫，唯獨做到真實卻未必個個有勇氣。天地良心！沒有人求我，自問在鴿事上，我亦不求人！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心裡有一種抗拒不了的責任感：好人，又養有好鴿，所以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
先入為主的思維慣性足以讓公認最擅長從事某項專業的人，在忙完了所有的事之後，才發現一開始就犯了最低級的錯誤。我也不例外。就拿忠寶來說吧，在我見到他本人之前，我早就認識他，並且彼此通過多次長時電話。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把他自覺定位在「做鴿子生意的名家大戶」。果不其然，後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當初的「定位」也就越頑固。就算期間和後來，陸陸續續聽到他飛出不少冠軍，想都不用想便認定「那是以龍園強大的種鴿群為後盾，甚至就是以龍園名義參賽，一般散戶十來只毛鴿如何跟他一比高下？縱然他飛出個把冠軍，也在情理之中，然並不為榮」。我想，持上述引號里看法的人，在全國鴿友中不在少數。然而，事實是怎樣呢？真實的情形又是如何呢？讓我向大家交一份作業。
王忠寶從一開始(那時還沒有龍園鴿社)就是以個人名義參賽，直到現在。他的鴿舍修建在自家樓頂上，與上海千千萬萬座普通鴿舍相比毫無兩樣，既不大，還漏水，基本上算是比較落伍的那一種。等鴿時，要頂著毒太陽，連個坐下喝茶的簡陋遮陽棚都沒有。那幾天，他和很多鴿友一樣有煩心事：樓頂鴿舍被人投訴，這面臨著日後將與房管部門拉開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忠寶的鴿子，更是自己的鴿子，與龍園每年進進出出的商品鴿，基本上沒有關係。在培養自己的鴿系方面，經5年努力，3條脈絡清晰、特徵強烈的蛟龍已漸漸浮出水面，這對一切皆以戰場勝負論實力的所有高手來說，最具威脅和殺傷力！我里，我按照自己的理解，把為什麼說忠寶的鴿系會對其他人產生阻滯作用(即有他的鴿子參賽，會增加別人的高等級選手鴿取勝的難度)的原因，分析一二：
第一，以老詹森(麥克斯系列)為班底的第一系列，將構成忠寶在500公里賽事上敢於挑戰所有對手的旋風般的主力。這一系列鴿，以「青龍號」、「銀龍號」為代表，外貌以清灰或淡斑、全圈白志或全圈藍志，甚或紫羅蘭有色眼志為主要特徵。身材中偏大，胸腹直徑粗，四根主羽等齊，破風翅尖如四把尖刀彎曲昂立！覆羽呈球面一道彎弧滑下，結束於大翅初羽。鼻子緊貼額底，且已小無可小；眼皮小巧，乍似鼠眼，機敏聰慧。整個頭部生動、冼練，沒有累贅。而所有上述特徵都不及灰羽再配上砂眼有色眼志給人帶來的震撼！要知道：「灰鴿砂眼天生就要比灰鴿黃眼平均飛得好(在相等條件下)」；「砂眼有色眼志天生就不容易長在灰鴿身上」，而鴿主不但早就知曉這個「道」兒，還能不聲不響邁過這個「坎」兒，並運用「有色眼志與特定羽色相關、與品系近親配相關」這個育種最難掌握的技術，將這一系列鴿的「智慧」用外在看得見的特定眼志及相應羽色固定之，真是技高一籌，難能可貴！
當忠寶給我捧過一羽是這樣的鴿，已是暗自一驚；兩羽是這樣的鴿，眼前的人已不能讓我這個向來驕傲的人小覷；三羽又是一模一樣的鴿，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接著，第四羽、五羽、六羽、七羽??，中間的一個棚里皆為此類！我明白，我終於明白：人們實在太不了解眼前的這個人了！這樣下去，要想不被他打敗，只能寄望於天氣意外，還不知敗在哪裡。有些事，不需要多言，鴿子是最好的解講員。是深，是淺，是好，是孬，一望即明。當數量足夠多時，就意味著質的飛躍，意味著層次的改變。
第二，忠寶的第二系列是以適飛悶熱、多霧、低氣壓，沿海丘陵複雜地區為主，「小龍女」、「龍園號」是傑出的代表。如果說好鴿一般外表也美，那麼罕見的極品鴿則一般都有明顯的缺陷。「小龍女」就屬於這種鴿：板粟頭，多角鼓出，眼砂黃黃，怎麼看也看不出有什麼皇宗龍氣 。抓在手裡，「一把捏」，怎麼想也想像不出她能飛在所有鴿的前面。可就是這麼一隻「考人之鴿」，她幸運地落在一開始就對她大任莫如斯的主人手裡，故她懂得以自己的方式報答主人--自己是冠軍鴿，再育出冠軍鴿；自己生出好幾羽冠軍不算，兒女們再育出冠軍鴿！我問忠寶「小龍女到底好在哪裡」？他笑笑什麼話也沒說，可他捧鴿時顫抖的雙手、突然收起的表情和異樣的語調，卻分明泄露出這個世界上最最珍貴的東西--我看得出他對「小龍女」情深似海！所以無言以對。
很多人說他愛鴿子，其實對被愛的那隻鴿來說是非常功利的、有條件的；很多人說他的冠軍鴿好，那也多是「事後」知道了它的本事才會說好。真正的好鴿子，就像真正的正人君子一樣，它的才能不會被一時俗評陋見所抹煞，一旦為伯樂「提前」所識，便能百分之二百地發揮！忠寶能夠先一般人之先，抵禦住舍內眾多好鴿之誘，重用「小龍女」不為所動，我認為這是他成功的根本原因。所謂人知鴿想，鴿知人意，人鴿合一，我認為把他們放在第六空間是可以相通的。至於忠寶為何能做到這樣，其堅持的理念又是什麼？還是保持點神密不要什麼都說出來更好吧？
第三，忠寶圍繞自家育種計劃，同時兼顧上海地區實戰需要，除了上述「快速」、「耐力」兩條線外，近年更加重視實施「第三條線」育種大計。這就是在1998年和1999年上海多關賽事(五關賽、八關賽)中充分顯示出穩定、快速、堅韌、頑強品質的「騰龍號」、「飛龍號」、「騰飛號」 等明星鴿，它們獲得多關賽團體總和冠軍和單關賽冠軍。這些鴿，彼此整體素質不相上下，外貌特徵兼乎於進口長距離品系狄爾巴、鮑斯汀和國內淺斑黃鐘及深斑長弓頭型的備爾琴之間。今春1000公里冠軍鴿(中國上海97-155716)加盟，使「第三條線」陣容更加強大(冠軍鴿也曾參加過1999年號稱「死亡之旅」的八關賽)，育種思路更加清楚。這就是專門應付將來多關賽(320-825公里)和1000公里過夜賽！從鴿種質量來看，我認為忠寶把困難想得多、細一些，排兵布陣相應保守了一些。如果排除天氣突然出現大意外因素，「第三條線」里的每隻鴿都足以勝任和超過了實際需要。
關於「716」冠軍鴿，我曾當面向忠寶賣弄了我的「高度概括」：「傳統的頭臉腰身，現代的有色眼志」。忠寶聽後非常高興，他的反應，說明我講對了一點點。這隻「716」，長得真得很「酷」。乍一看，也屬不起眼的異類，長弧頭門，窄鼻瘦身，垃圾斑點，寬條圓翅。合在一塊兒，一副笨伯憨態的雌相。直到上手，才知原來也是只「鹹水貨」(進口種)。經驗告訴我：外籍鴿長得卻沒有外籍的樣兒，此類不能不打起精神悠著點！果然，一看眼睛嚇一跳！整圈又寬又硬呈縱裂紋放射狀的藍中泛白眼志！配合粗、濃、密、粉的面砂，整個就是一個正處在發育演變過程中的紫羅蘭眼志！這種眼睛的鴿子，作種價值遠勝於比賽奪標，鴿主不是不懂，而是明知而故放，敢於放，捨得放，中國養鴿家的膽識青山可鑒，勇氣可嘉！
王忠寶憑著自創的「三條線」鴿系，經過戰火洗禮，一步一步走過來，證明實力要靠自己育種來提升！反過來，賽場上的不斷成功也證明了走自己路的重要性。
是鴿子「出面介紹」縮短了我和忠寶的距離感，還是鴿子「說了話」打消了我們之間的陌生和客氣。我明白：是這個社會、這個圈子裡的所謂「遊戲規則」硬是把一個個原本活生生的，有味、有趣、有情、有義、有魅力、有公義責任心的人變成一具具活著的殭屍，沒有激情，沒有衝動，沒有正義，沒有憤怒，沒有個性，一切都好像按照程序事前安排好的行為處事。人人都做同樣的事，個個會說一樣的話，到處是一種聲音，這很可怕！久而久之，一個圈子會腐爛，一個民族會滅亡。忠寶起初我以為他也不例外，有些話，我理解他有一套原則，不方便講，也講不出口。但很快他就讓我感到意外了！而契機就是鴿子，我看到他的眼神立刻現出柔和的光彩，接著，他恢復過來，戰勝猶豫終於回到了真實的自己！舉止口吻與一個大男孩沒什麼兩樣：激動、大聲、執拗、炫耀！在親人面前、摯友面前「吹牛」的樣子很可愛！再也沒有比能隨心所欲講心裡話、而對方對你的話產生強烈的共鳴更幸福的事了！可惜越是成功的人士，與這種「幸福」越是沒緣。忠寶至少享受了一回幸福，儘管稍縱即逝，我還是由衷地羨慕他，感謝他。
一個在座的鴿友對我說，忠寶做事成功率很高，他膽子大，我們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結果路很平坦，想辦的事都辦成了。這應歸於他萬事考慮都很細緻。我認為只說對了一半。考慮問題細緻，是思維方法訓練問題，倘若大前提就判斷錯了，再細緻也是白搭。忠寶的成功，首先應得自他對賽鴿精神的積極理解，然後是循路覓徑的正確。當得到好的鴿子後，他全力以赴於比賽，比賽成功後又使他萌發將成果與別人分享，即讓大家都能以付得起的「國情成本」買到世上最好的鴿種，自己也在更方便得到好鴿、加強比賽實力的同時，獲得一定經濟利潤。而在這一過程中，比賽始終是第一位的，順序是因賽需種，因種而商，因商而強賽。龍園從無到有，由小變大的歷程，正是上述思路的體現。如果是倒過來，因錢而商，任何一個老闆第一個反應就是因商而棄賽，否則無論是從名到利，風險都太大了。我想，我能如實概括忠寶關於比賽和經商的關係，他之所以跟其他「鴿老闆」不一樣，敢放，敢拼、會贏、能贏，也證明了他的與眾不同，而其中最根本的區別就是他一切始於比賽，讓於比賽，服務比賽，養著比賽。
「人生難滿百年心」。生命短促，光陰荏苒。人的一生大部分為無謂事匆匆而過，待珍惜時已是知命之身。好在比起許許多多自以為知道什麼才是有意義人生的人，我們有賽鴿寄託，有知己良朋相伴，已是幸運泣極。讓我們珍惜每一天平凡的養鴿生活，只要你心中有愛，它同樣孕育著偉大和不朽。
忠寶：我的朋友，謝謝你給了我感覺，寫下這一切。
祝匡武
(200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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