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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石調幽蘭》背後的秘密

碣石調幽蘭

 中國音樂大全 古琴卷 卷一

管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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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記:《禮記? 樂論》中有這麼一句話,叫「 大樂必易,大禮必簡」 ,我對它的前半句很感興趣,意思是最好的音樂一定是平易的。無獨有偶,在《道德經》裡面也有一句看來類似的話,叫「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這兩者之間有共同點嗎?我認為是有的,它體現了古人對待音樂,對待生活的一種至高追求,這也是我在文中要去探討的一個問題。

文 | 孟夏

近年來,隨著閱歷增多,對身邊許多東西逐漸生出自膩煩,厭倦的感覺,諸如飲食、審美與音樂,都朝著簡潔,安靜與平和的狀態去發展,而對口味重的東西,越發是想逃避了。

這與過去的我很不同,就音樂而言,我一直以來是極喜歡節奏感強,旋律明顯的歌曲,比如邁克爾 ? 傑克遜及黑人音樂的風格。就飲食而言,我過去嗜好爆炒,煎及燒烤等烹飪手法,注重調味而不在意食物本身,頗類似於川菜與東北菜的風格。可以說,個人整體的品味都處在一個較為極端的狀態。

而我的祖母恰好相反,無論是音樂還是飲食,她都追求一種清淡的狀態,盡量避免不必要的人為修飾。我過去對這種品味深不以為然,認為這是年輕世代與老人之間審美的天然的溝壑,但這種看法在最近卻慢慢有所鬆動,或者說是開始改變。

今年開始,逐漸有聽古琴曲。起初是因為對流行音樂聽得厭煩了,尋不到新的歌曲聽。爾後竟對當前所聽的這一類節奏音樂都失去了興趣,慢慢發現,一首曲子的旋律、節奏越是明顯,在輕易給聽者帶來感官上的刺激同時,也讓聽者的樂感變得越發麻木與遲鈍。這種趨勢是極不好的,由於對刺激越來越不靈敏,切歌的頻率也越發快,整個人都處在浮躁的狀態,再不能細細品味音樂的美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發現現代的流行樂很難引起我新的興趣了,或者說,在某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傳統音樂被我忽略了。在構成我音樂品味的元素中,存在一個很大的空白,就是對傳統音樂的忽略,對音樂本源的忽視。

我到網上去查找,想尋一些古代傳承下來的曲子。我聽了唐時傳入日本的《蘭陵王入陣曲》,也聽了南北朝時創作的古琴曲《碣石調幽蘭》。這兩部作品帶給我的感觸很深,說實話,一開始我欣賞不來,我聽不懂這個曲子在表達什麼。但是,這兩部曲子都給我很深刻的感覺,好似樂曲能與你身體內部的某種東西產生一種共鳴,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感受,這是我之前所聽的音樂里沒有的。

譬如《碣石調幽蘭》,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古琴曲。它產生於唐代以前,那時候還沒有減字譜,全曲是用文字譜記載下來的,本身這首曲就很長,文字譜則更長,有十二頁之多。原版的譜子如今保存在日本,國內早已失傳。它的年代之久遠,是一部很古老的,很能體現古人思想的曲子。

但是用現代人的標準來看,它不是一首很好聽的曲子,從旋律的組合上來看,它遠不如黃霑作的現代中樂《滄海一聲笑》,它的曲調很平緩,沒有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整個曲子下來十分鐘,都是很平淡的,所以它不會給人一種很好聽的感覺。但是它吸引我的地方在於,儘管它的曲調乏善可陳,不符合現代人的審美,但是這首曲子帶給我的感覺,是遠勝於那些以旋律取勝的歌曲的。這首曲的曲名叫「幽蘭」,入耳聽之確實給人一種幽深,暗淡的感覺,在我看來,它所營造的這種氛圍,境界絕對是一流的。以旋律吸引人的曲子,是很不耐聽的,你可以聽十遍,二十遍乃至上百遍,但是每聽一遍,這個曲子給你的愉悅感都在衰退,因為你記住這個旋律了,從這個時候開始,曲子就沒有再可吸引你的地方了。人的膩煩出自於他對一個事物的極其了解,再沒有可探索之處時的絕望。

《碣石調幽蘭》的不同之處在於,它不以旋律取勝,或者說,它根本不在乎旋律。它的曲調是很隨意,很率性的,很難找到明顯的規律,你聽一遍下來,就好像什麼也沒聽一樣,它不會帶給你一種針扎般的刺激,它的刺激是很細微的,如清風拂面一般不留蹤跡。所以說,它是沒有什麼旋律的,聽旋律的人會感到很失望。

但是,它又用這種看似毫無美感的旋律,營造出了一種幽深的意境。這種意境是很明顯的,比之於它的旋律來講,要突出得多。所以說,《幽蘭》這首曲的重點不在於表面的旋律,而在於深層的意境。這種意境是開放的,跟旋律不一樣,旋律是死的,而意境是活的。深遠的意境,會給人無窮的神秘感,這樣的曲子是很耐聽的,你聽上一百遍,你都未必能悟出其中的一點道理,因為意境和旋律,完全是不同層次的東西。而我覺得《碣石調幽蘭》這首曲子的最過人之處,在於它能用如此平凡的旋律,去表達如此複雜,深厚的意韻。用牛刀殺雞很容易,但是用水果刀宰牛,我覺得很了不起,很值得學習。

我想,這就是古人思想的傑出的地方。以古代的這種審美和品味來看,現代對「 好看」 「 好聽」 的這一套標準就顯得很膚淺了,原因在於現代的這一套標準是通俗標準,簡單來說就是大家覺得好聽,就是真的好聽,所以這樣的一個判斷標準,註定是要讓作品往通俗的方向走,去迎合大多數人。但是 我不認為通俗化的標準能去適應萬物,我認為人不能永遠停留在一個通俗的、大多數人的狀態下, 人是需要有一個更高的標準去追求的,我姑且將它稱作「 雅」 的標準。《詩經》有「 六義」 ,即「 風雅頌賦比興」,其中「風,雅,頌」是對其內容的一種分類,「風」是指地方民歌,是在廣大民眾中流行的歌曲,「雅」是指中央地區的貴族階層創作的音樂,這兩者各有特色,都是當時藝術的組成部分。時間到了現代,我發現這種「雅」的東西留存得越來越少了,人們沒有去追求它,我認為這是不好的,文藝不應該滿足於通俗的狂歡,應當要有走向「雅」的抱負和擔當。

白居易是唐代的一位現實主義詩人,他寫詩走的是通俗的道路,據說要讓一個沒文化的老嫗都能明白他詩里寫的是什麼,才算符合他的標準。所以他的這種風格是很通俗的,包括當時的日本人,寫詩也很喜歡模仿他的風格,就是因為簡單。但是這樣一位詩人,在聽完《幽蘭》這般複雜的曲子後,寫了這麼一首詩,就叫《聽幽蘭》,他寫道「琴中古曲是幽蘭,為我殷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靜好,自彈不及聽人彈。」此曲在他那個年代已算是古曲,但是並沒有被邊緣化,他本人是極喜歡的。就是說,一個人可以走通俗化的道路,但是依然可以保留對高雅的一番追求與敬畏,這兩者是不矛盾的。

我們回到開頭的「大樂必易」和「大音希聲」,這兩者所追求的一個方向大致是相同的,都是需要從「見山是山」到「見山不是山」再到「見山是山」這麼一個過程,專業一點來說叫做發展的螺旋式上升。後來的「見山是山」與起初的「見山是山」,在境界上已有所不同。這種不同,就體現在我說的這首《碣石調幽蘭》中,其旋律是如此的單一平凡,不能去吸引人的注意,這是開頭的「見山是山」,但是仔細聽後,卻發現其意境是如此的高深不凡,這是「見山不是山」,領悟到至簡的東西,能讓人闡發出無窮的道理,而無窮的道理,往往不需要太多的表述和描繪,這是最後的「見山是山」,然而此山非彼山矣。

所以此時方能領會到,古人乃至古典中國在哲學上的一種追求,是很了不起的,就如《碣石調幽蘭》這首曲子一般,它的這種美感是很獨特的,是很經得起考究的。然而可惜的是,當今的許多人都停留在「見山不是山」這個階段,人心是浮躁的,缺少的是對外物的思考,內心的探究。輕易對東方古典文明的遺產失去信心,沒耐心了解與深耕,卻對外來的文化執迷不已,長此下來,就不難怪自身文化日漸衰微,人民爭先恐後擺脫過去,缺乏自信了。

總而言之,對《碣石調幽蘭》一曲的思考,讓我感受到了古典中國浩如煙海般無窮的奧妙,就如幽蘭般不顯山不露水,但發現後卻又是一番更大天地。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人的局限性是多麼的大,忽略得東西是如此之多,卻依然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對的,不可謂不可悲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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