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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圍著他的屍體,做著這樁幾千億美金的生意

三月的最後一天,在肯亞山的西麓,陽光穿過涼風照在奧·佩吉塔的土地上。這是一個如同平日一般的早晨,只是圍繞在金合歡樹邊的人有些多。我站在這裡,看著犀牛陵墓里剛剛起了個新的石堆,黑色的碑上刻著雪白的字:蘇丹,最後一隻北方白犀牛,1973-2018。

你還記得他嗎?距他死去的那天到今天才僅僅一個月,朋友圈裡洋洋洒洒的哀悼似乎就已經是上個世紀的黃花菜了。我們討論著貿易戰、敘利亞,討論著同性戀平權,討論著緊張的國際局勢與跌宕起伏的股價金價。北白犀是什麼?搜索引擎一個月前出現的熱詞之一而已。和這些國家、資本、個人利益的唯一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的生活原本與我們毫不相關,但正是人類所進行的各種社會性活動把這個種群帶到了盡頭。

假如沒有熱武器,沒什麼人可以和犀牛搏鬥。除了大象以外,犀牛是陸地上第二大的動物,這其中又以非洲白犀牛為最。成年的白犀牛可以有3500多公斤重,頭生兩角,最長的角能有一米五八。這種體型與體重均堪比一輛小卡車的生物在上千萬年前就已演化成型,以幾個不同的形態遍佈於世界各地;而他們的天敵人類要到近二十多萬年前才在非洲進化到現在的樣子,然後遷徙到了大陸的每一端,再然後又殺回來把他們幹掉了。

沒錯,幹掉了。蘇丹的祖祖輩輩們熬過了行星撞地球、火山爆發、全球變暖、冰河期降臨,熬過了滄海桑田、大陸漂移、奴隸社會、百家爭鳴,最後卻輸給了一群沒毛猴子的金錢利益

45歲的犀牛就好比90歲的人類,當蘇丹死去時,他已經離家流浪了整整44年。這個名字是對他故鄉的紀念,但他一歲時就被帶離了那裡:在他看來,「蘇丹」或許只是一個保育員發出的代表「快來吃胡蘿蔔」的聲音。

三月的最後一天,作為MING Tribe的成員,我應邀參加了蘇丹的葬禮,目睹了這一物種正式宣布功能性滅絕的時刻。

我們都知道,如果追問中藥鋪里戥子上的犀角粉和拍賣會上一公斤上百萬美元的犀牛原角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最終你會到達非洲大陸直貫南北的東側平原(西非的犀牛早已因盜獵滅絕),和百度首頁宣稱犀牛角能抗癌又能保值的帖子。兩地之間遙遙相望,有綿延上萬里的山海相隔,但在資本鏈條的兩端,它們的利益卻充滿矛盾地緊緊聯繫在一起

對於消費犀牛角最多的就是中國人這一事實,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身為此地的唯一一個東亞面孔,除了肯亞旅遊部部長,誰都想和我聊兩句他們對於死去的犀牛的看法。

肯亞旅遊部部長:納吉布·巴拉拉

這個葬禮看起來並不那麼嚴肅,最官方的一刻就是旅遊部部長為蘇丹的墓地揭幕。巴拉拉先生搭著直升飛機來了又走,作為一個忙碌的大官,他只留下了一句比較有用的話:

「象牙和犀牛角永遠屬於大象和犀牛……從今往後,任何被我們發現私自佔有這些動物製品的人,都會被判處永久監禁!」

永久監禁算什麼?一克犀牛角比一克可卡因還貴,還和犀牛這整個種群的生死休戚相關。走私可卡因的人抓起來就是死刑,但走私等量犀牛角的人在某些國家只要蹲一年監獄,更甚者交些小錢即可完事。說好了不買賣犀牛製品,香港拍賣場上的犀牛角照樣沒人去沒收,還一年比一年更貴。哪個人家裡缺錢,要是有90年代以前的安宮牛黃丸,賣出去一顆也是十幾萬。這當中有多少真效用,多少真炒作?天知地知,我不知道。

蘇丹的兩位最重要的保育員之一:雅各布·安納普(站立,右一)

其實我沒有想到,上次跟著MING Tribe來到奧·佩吉塔時,帶著我一起拿著桶胡蘿蔔喂北白犀的那位保育員就是這裡兩位傳奇保育員扎克和雅各布當中的一位;我更沒有想到,這次來到這裡,他居然還記得我。

看到我的時候他很高興,在他的印象里,來到這裡的中國人很少,理解並願意和他交流的人更是屈指可數:「上次有一位是個很漂亮的大明星啊!」他說的大概是江一燕?但很快他又傷心了起來,說自己這半個月沒有一天可以睡得著。

「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人類。蘇丹從南蘇丹來,在他出生的前幾年,扎伊爾(剛果共和國)和蘇丹還有幾千隻北部白犀牛。但是那個時候打仗,很多人就去殺他們啊,賣到葉門和阿拉伯地區,換成槍支彈藥,殺掉更多犀牛。後來捷克人過來把蘇丹和另外幾隻北白犀救走了,他們搞人工繁殖很厲害,有段時間那兒的北白犀數量達到過十多隻。再後來?全球變暖了呀,捷克對他們來說太熱了,很多人覺得有別的原因,但在我看來這就是環境的問題。北白犀受不了那個溫度,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所以我們就把他們接過來了,肯亞的政局比較穩定,而且最重要是氣候很適合他們生存。」

雅各布為犀牛們勞心勞力貢獻了一輩子,他是整個園區里當仁不讓的北白犀專家。但他提起的北白犀體外繁殖計劃還是嚇了我一跳:「娜金(蘇丹的女兒)年紀大了,雖然還有卵子,但是她支撐不住公白犀的體重;法圖(蘇丹的孫女)的泌尿系統有問題,子宮也沒辦法保證下一代的生育;我們現在有蘇丹和蘇尼(娜金的同母異父哥哥/法圖的同父異母哥哥)的精子,準備找到世界上最優秀的科學家,利用南白犀的子宮,培育出十多個後代!」

他看起來很激動,似乎這是生命當中接下來唯一的寄託,好像聽到這個龐大又瘋狂的近親繁殖計劃之後震驚至極的我才是這裡不遵循科學發展觀的那個。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蘇丹護衛員

我站在人群邊緣,這位護衛員走過來,問我:「你是中國人嗎?」

「是的,我是中國人。」

「你來這兒幹什麼?」

「給蘇丹送行。你來這兒幹什麼?」

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綠色的制服,象徵性地立了個正:「我是蘇丹的保護神……之一。」

我們對視了幾眼,聊起了工作。

「雖然說我們的生活工作都仰仗著蘇丹,但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個人都不僅僅是在工作,事實上,你很容易把他當成朋友。他很溫柔,但是你要知道他什麼時候喜歡你離他近一點,什麼時候希望你給他一點空間。你要非常了解他,也要有24小時分分秒秒保護好他的心理準備。在他去世之後的好幾天,我們很多人都睡不著覺。接下來園區準備召集各國科學家,就現有的基因材料進行體外繁殖計劃。」

「嗯,我聽說了,你對這件事是什麼樣的看法?」

「說到底我們也只有四份基因關係非常緊密的血脈素材,這樣做其實並不自然。有的時候自然想讓你怎麼樣你就得怎麼樣,但這件事情我們必須做。

「好吧,那你們最近有沒有抓到過盜獵的人?」

「我們沒有。奧·佩吉塔的護衛員很多,盜獵的人不太敢過來。昨天有另一個保護區,抓到了一個想要用毒箭射殺動物的人。他們現在也學聰明了,不會帶著AK和RPG就衝過來火拚。」

奧·佩吉塔首席執行官及首席財務官:理查德·維格尼(左)和約瑟夫·凱魯奇(右)

我走到奧·佩吉塔的酒吧,這裡的老闆理查德在這兒和來自全世界的人們聊著動物保護的經濟學。他看到中國人也很開心,匆匆結束了和首席財務官的談話,走到了我的面前。每年都會有許多五百強和財團們向奧·佩吉塔源源不斷地送去支票,雖然官司不少,但作為私人保護區,整個地球儀上似乎都沒有比這兒運營得更成功的了。我看著他,感覺自己看到了雙層愛爾蘭加荷蘭三明治的另一個佐料,希望不是吧。

「是的,我們準備用體外繁殖的方式延續這個種群,現代科技。我們需要的資金?當然是越多越好了。假如有中國資本願意幫助我們,我們也會很感激。」

「是不是因為運行這個地方需要很大的成本,另外體外繁殖這方面的研究也是?」

「沒錯。這是約瑟夫,我的財務官,專門管著我怎麼用錢。」

奧·佩吉塔的黑猩猩研究員

奧·佩吉塔對未受邀請進場的人收費高昂,不過好在無論如何你都能參與他們的草坪自助餐。但是,不管你穿的是草鞋還是薩維爾街皮鞋,所有人都必須在餐台邊好好排隊。因為被太多人攔下聊天,輪到我的時候,餐台上已經沒有可以吃的東西了。兩個嘰嘰喳喳的姐們兒排在我背後,和我一起等著大廚把下一輪餐食送上來。她們都是素食主義者,我問她們對犀牛怎麼看,她們說自己更喜歡研究黑猩猩的情緒與心理狀態,「黑猩猩很像人的,我覺得我們比較像心理學家」。我又問她們對北白犀體外繁殖計劃怎麼看——

「我們總是缺錢的,體外繁殖要花掉至少幾百萬美金,幾個微軟捐的款才夠這樣一筆。這太不值得了,世界上也有許多其他需要保護的動物,想像一下把這個錢花在別的動物身上。我覺得這對別的動物來說不太公平。但是,或許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每次想到人們是怎樣因為貪慾滅絕了這樣一個種群,我心裡又難過又害怕。

與MING Tribe合作的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

「犀牛戰爭比毒品戰爭更激烈,這裡面涉及了太多的現金和賄賂,從源頭上解決的可能性其實很低。賣掉一頭犀牛就能給他們換來幾百萬,很多人的生活都因此脫胎換骨,犯罪集團當然願意鋌而走險。高層當中有在其中獲益匪淺之人,大家各有各的原因吧,但唯有建立私人保護區這麼一條路可以保護受盜獵侵害的動物。

正在製作一部關於蘇丹的紀錄片的導演:大衛·海姆橋

除了我,在葬禮現場被人攔下次數最多的應該就是大衛了。他正在製作一部關於關於蘇丹的紀錄片,對於這個紀錄片該何去何從,他有著遠大的理想。

「我的願望當然是讓人們了解蘇丹,了解其中的情感,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失去一位重要的人的感覺,他們也應當可以感受到作為人類失去了地球上一個和善的物種的感覺。許多人都是站在很遠的地方,看到一個物種滅絕就說:『啊,真是可怕。』然後一回頭他們就會忘記這一切。我在2014年來到這裡,藉助眾籌平台的資金開始製作這個紀錄片。但是後來我們都愛上了蘇丹,我開始用我自己的錢繼續做這個電影。有的時候我想想,啊,這個動物真的是非常大,又那麼溫和,他的種群跟恐龍一樣老啊!不過,我也是一個好萊塢式的導演。我會把這個紀錄片帶到聖丹斯,假如我們在那裡拿了獎,我們說不定還能去試試奧斯卡……當然,這會是一個非常好的故事,相信我,許多許多人都會看到這個紀錄片。」

「蘇丹死去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我感到,自己像是失去了爺爺。

(本紀錄片預告片上傳時未通過審核,請科學上網,至油管/watch?v=hj2u1myp9zw觀看。)

住在保護區附近的一家人

「你看,這裡有十幾座犀牛的墓,他們大多數都是被盜獵者殺害的。雖然不想冒犯你們,但我聽說都是東亞人在買犀牛角製品?網路上說,有些人花上千萬美金在拍賣會上拍走一隻犀牛角,假如他們看到犀牛被挖走犀角以後血淋淋的樣子,他們還會這樣做嗎?說真的,我不太能理解這些人。在我看來,沒有買賣的市場,就不會有殺害。每天都有極度珍稀的動物在非洲大地上因為盜獵接連倒下。」

「你們一家帶著孩子過來,是希望她們可以從這當中體會到什麼嗎?」

「不,她們都只有三四歲,不可能理解這些東西。按照現在每年一千多頭犀牛被盜獵的速度,全世界的犀牛都撐不過多久。但我希望,她們可以理解保護區的重要性,她們可以很驕傲地說自己站在盜獵者的對立面,她們會知道為什麼作為一個人要去保護動物。假如有一天她們問起我:『爸爸,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書上畫的犀牛?為什麼犀牛滅絕了?』我可以告訴她們:『你見過,他們仍然活在你的記憶里,愛和記憶是對動物們最好的擁有方式。』」

MING Tribe僱員:麗薩·帕爾曼

「幾年前我還在做模特的時候,有一次和蘇丹一起拍照。當時我很害怕,不敢站到他的身邊,一心希望自己可以趕緊拍完收工。但假如我知道那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蘇丹,我會希望那一天長一點,再長一點……有時候我特別相信因果輪迴,盜獵的人或許真的不得好死吧。生而為人,我們有很多時候都會做對不起自己或他人的事情,但無論我們想要的是什麼,我們都不應該讓這些無辜的生命來為此負責。在聖經和可蘭經里,無論是上帝還是安拉,他對耶穌和穆罕穆德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要保護好這塊地上的生靈們。』在這一方面我們做得真的很差勁……我只是希望將來我的孩子們可以成為勇敢的人。」

在池沼上面,在幽谷上面,越過山和森林,越過雲和大海,越過太陽那邊,越過輕雲之外,越過星空世界的無涯的極限,凌駕於生活之上。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非洲草原,夕陽掛在長頸鹿綿長的脖子上,萬物都在雨季來臨時煥發生機,然後在人類來臨時毀於一旦……真的嗎?

這罪惡是否真的應當全部歸結於人類或是金錢?

不。

半個月以來,我時不時會想,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又是如何到了今天的這一步。不可否認,沒有這塊犀牛的買賣戰場,嗅覺靈敏的資本還會尋找到另一個。這無窮無盡的博弈當中沒有情感,只有理性的數字——

我們又是如何才有了會去關懷其他物種的情感?

當我們終於可以感受不到生存的緊迫壓力之時。

地球的生態是一個巨大的聯動體系,就好比這整個圍繞著犀牛角的利益系統,其中盤根錯節,鮮血淋漓,悲歡離合,無奇不有。誠然,人類在其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我們無視其他生命的權利,在有限資源的超車道里不停地加速行駛。但這種作用與力量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不要忘記,即使我們的聚居區似乎遠離「野外」,然而我們事實上是被「野外」包圍著的——我們從來就不曾從這個進化的遊戲當中出逃過。究其根本,也就是這般追求不被自然淘汰的慾望,促使我們做出了種種傷害了其他生物的事情。這是一把極為鋒利的雙刃劍,短短的人類歷史,或許還不足以讓我們將惡意自人性中慢慢剔除。

但為什麼不把手裡的利劍鑄成溫柔的盾牌呢?我們已經擁有了那麼多槍支彈藥,我們也已經擁有了那麼多的抗生素,我們動一動手指,這個世界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或許,我們所需要的正是改變。好比著眼於改變的人類先祖從樹上下了地,又遷徙到了文明史的各個角落;好比改革開放下海,千禧年做地產;好比社會那麼浮躁,你卻要做一個不一樣的決定。

又或許,我們所需要的只是這樣的一個機會。一個來到生髮之地,與萬物重新成為兄弟姐妹的機會;一個把友愛當作勇敢,保護當作驕傲的機會;一個站在利益的漩渦之內,卻清醒地用良心做出選擇的機會。

請與MING Tribe一起,把握好這樣的機會。讓我們帶著你和你的下一代,一起來感知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一起站在更為長遠與廣闊的人類視角,體驗生命的榮耀和意義究竟為何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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