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子鑒 我沒有生日
只想請你看著我
呼吸
呼吸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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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那，正月初三是給死人拜年的，比方說張三的爺爺頭年死了，初三這天大家就都要拿著爆竹去他家放。如果這天有人跑去別人家玩，玩沒事，正常聊天也沒事，不過要是說什麼給你拜年之類的話，會被那人家裡的長輩一邊安慰自己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一邊罵你沒家教不懂事。總之這天不宜祝福，因此每年初三我外婆都只能在心裡感慨，啊呀我又長了一歲，我們這些晚輩也是，比如我，也只能在家自言自語說啊呀我外婆又老了一歲。
我所記得的第三個生日是我爸的。本來也完全不知道，是因為我上中學那會，經常拿我爸的身份證去縣城上網，頭幾次都是對著身份證號碼慢慢輸入，時間久了在前台開好機子後身份證直接放進衣服口袋，根本不用看上面的數字。儘管如此，我也沒對我爸說過幾次生日快樂。記得有啥用，就好像我記得早上九點上班，可是當「九點」這個時間來臨時，我還渾然不知，直到陽光透過窗帘縫將我攔腰截斷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又遲到了。
我媽的生日是去年才記得的。那天我特意在微信上問她，問完後立馬收藏了。收藏是為了經常去複習，強制將它刻在腦子裡，因為那個日子我曾經知道過很多次，每次都是剛知道不久就忘了。我心想，就算生日當天我不能及時跟她說聲生日快樂，最起碼我也應該知道是每年的哪一天吧，連哪一天都不知道總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至於其他人的生日，我一概不知，也不想去打聽。打聽了也不會記住，一時記住了也不會長期記住，長期記住到了生日當天也不一定會記住。
我是一個對特殊日子無感的人，我自己的生日都當普通日子過，何況其他人的。對於我來說，每年也就只有過年期間比較特殊，因為那段時間我要回家，平時這個節那個節，這個日那個日，絲毫影響不到我的生活日常——無論是粽子還是月餅或是其他，我全都用米飯代替掉了。
鶴立雞群的時候，鶴是孤獨的，人們會將鶴和孤獨划上等號，鶴就會成為孤獨的代名詞。當鶴的佔比越來越多，雞的佔比相對越來越少的時候，鶴便不再孤獨。隨著時間的推移，雞的佔比越來越少，這時候就是雞立鶴群了，可鶴立雞群這個詞在人們的腦子裡已經根深蒂固，沒人會將孤獨和一隻雞聯繫到一起。
鶴立雞群永遠是鶴立雞群，跟鶴和雞的比例沒關係。特殊日子永遠是特殊日子，跟一天365天內特殊日子和非特殊日子的比例也沒有關係。
上個月死了很多名人。林虎將軍和耀先將軍都死於3月3日，朋友圈沒人發，我是在軍事新聞上看到的。當天夜裡美國的比利海靈頓車禍去世，朋友圈也沒人發，我知道是因為我有關注哲學貼吧。然後就是霍金，由於他是現代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死後朋友圈自然是鋪天蓋地。緊接著是李敖，文藝青年們也會在朋友圈發表一些從網上複製來的悼詞。這幾個恰好是我知道的，也就是說還有很多是我無從知曉的。地球那麼大，人類史那麼悠久，每天都有無數人死亡，如果地球母親也有微信，那麼她的朋友圈每天除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沒別的內容了。
還好人的壽命平均只有幾十年，如果是十世同堂，那麼家裡每天都會有人過生日。要是幾個人擠在同一天咋辦呢，那就只能早上給二狗子過，中午給道格二世過，晚上給犬次郎過。一大家子一日三餐都吃生日蛋糕，都要吃吐了。萬一晚上睡覺前旺財突然來一句哎呀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不好意思我也是才想起來，大家豈不是還要從床上爬下來吃一頓豐盛的蛋糕夜宵。除了過生日，還有結婚，結婚紀念日，孩子出生，孩子洗三，孩子滿月，孩子中狀元......一年到頭一大家子啥也不用干，光他媽慶祝就能把人累夠嗆。
站在大街上一眼望去，唯一特殊的人就是自己。對自己來說是如此，對於其他人來說也是如此。在每個人眼裡，其他人都是芸芸眾生，都是普通人。這個問題我大約是在五六年前意識到的，那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人，我甚至有些歧視他，直到有一天我去他家看到他自己作的畫，那真叫一個龍飛鳳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這世上哪有什麼普通人，誰還沒個特長，誰肚子里沒點故事呢，只不過沒有經過深入交流就不會發現，就算髮現了也可能完全不感興趣，就像我此刻突然發現我身邊的某個人居然是個喊麥直播的天才，我也並不會因此而高看他一眼。
我是一個內向的人，不喜歡每天都去祝別人生日快樂（朋友圈每天都有人生日），因此我也就沒有資格在自己生日的時候去向別人討祝福。說起來是很簡單的，動動手指頭敲幾個字就行了，可問題是需要「動動手指頭」的事情太多了。一會這個人讓我動動手指頭幫他點贊，一會那個人讓我動動手指頭幫他轉發，一會還有個人讓我動動手指頭幫他投票。說是只會耽誤我幾秒鐘時間，問題是我一天內除去干正事以外真正意義上的空閑時間才幾個幾秒。
十年前我剛開始上班的時候，工資才850，好在食宿都不用自己掏錢，那時候我天真的以為，正常情況下我買一些生活必需品月消費300就夠了，根本不會有多少要花錢的特殊事情，一年至少能存個五千塊錢。聚個餐，每個人要出100，我心想一個月就一次，去吧。女同事失戀難受，讓我去陪她，自然也少不了花錢，我心想你總不天天失戀，那就去吧。男同事A約我去吃燒烤喝啤酒，我心想偶爾吃一次也沒事，去吧。過幾天男同事B約我去吃燒烤喝啤酒，去嗎，去的話要花錢，不去的話你跟同事A去不跟同事B去，這不是得罪人嗎。好不容易過了幾天不要花錢的日子，自己又感冒了，又是一筆錢。
這一切的一切都驗證了同一個真理：特例才是常態，而眾人口中的常態才是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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