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給姐姐遞出的信
姐姐，我對你的記憶起始於六歲，那年我從東莞回來上學。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見你，扎著長長的馬尾，紅彤彤的臉蛋。
今年寒假回老家過年時，我再次看到了你當年用粉筆在門後面寫的字，顏色已經慢慢褪去了。
你寫：「弟弟馬上就要回家了。」
十三年過去了，姐姐，我已經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大男孩，而你呢？我親愛的姐姐，你似乎承受了許多不該你承受的風霜，還好，時光終究沒有忘記善待於你。
你當時在讀初中，奶奶想要你照顧我，讓我去你讀的學校讀一年級。我只去了一次，十多里的山路對於六歲的我還是過於恐怖，一天走下來，我的雙腳磨出了水泡。我只好在村裡讀書。
姐姐，回來後我才漸漸知道，你並不是我的親姐姐。你的父親，我的二伯，六年前死於車禍。二伯的逝去，給我們這個家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失。我曾經親眼目睹，幾年後別人和奶奶談起二伯時，奶奶仍涕泗滂沱。
二伯母撐起了你們的家，帶著你們姐妹三人。哥哥和大姐很早就輟學了，只有你還在讀書。
二伯母是我從小到大很敬佩的人，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她晚上去山裡偷砍樹木，被村長發現。她默默地說：「等我把三個孩子帶大，我再也不偷了，我將來再一棵棵種回來。」
我的童年過得是比你好一些的，姐姐，起碼在物質上。那時候家裡的條件並不好，我還好些，你們吃了不少的苦。
姐姐，頑皮的我曾做了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有些你知道，有些你不知道。我偷偷拿了你放在樓上柜子里的一罐玻璃彈珠，我不知道你攢了很久。我偷偷花了你放在箱子里的零花錢，奶奶因此狠狠打了我一頓。
你讀初中時的事我只記得兩件了。一件是我爸爸回來給你帶了一身廉價的裙子，你高興了很久，對著鏡子照了一遍又一遍，一件是你教我你在學校學的舞蹈。前不久，你帶我和外甥去買衣服，我看著你在試衣服時攬鏡自照，想起你當年穿裙子時的場景，竟沒來由得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我想我是老了。
後來你去縣城裡讀高中，每個月才能回來一次。那時候我是多期待你回來啊，不僅僅是因為你每次都會給我們帶吃的回來。你有次吃飯的時候站在桌子旁，爺爺生氣的罵你，說女孩子吃飯沒個樣子。
姐姐，你知道嗎？我是多麼羨慕你。那時候爺爺奶奶都還在，你一回去就能看見他們，你能給他們帶吃的。現在爺爺去世快十年了，他再也不能罵我們了。爺爺死後，奶奶也越來越沉默。我們再也聽不到爺爺奶奶吵架，再也看不到爺爺因為偷偷喝酒被奶奶罵。在我的記憶里，以前每次奶奶打我，爺爺都會幫我，可爺爺死後，奶奶再也沒有打過我。被爺爺奶奶帶大的我們，自然明白他們之於我們的重要性。
你高二就輟學了。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不知道，你說是因為不喜歡語文和英語，加之年齡偏大，我想這其中肯定有出於為家裡考慮的打算。當時哥哥在成都開店，你輟學後，去幫他做事。
姐姐，我們兩是很不相同的。我喜歡宅在家裡看書，你卻是喜歡數學而討厭看書的。這造成了我們性格上的差異。而我越來越頑皮，也讓我們愈加疏遠。姐姐，有件事我一直還記得。有一個哥哥和姐姐做了件壞事，你對那個姐姐說：你們是我最喜歡的弟弟和妹妹，卻沒想到這麼不乖……是呀，姐姐，你最喜歡的弟弟不是我。
姐姐，你還記得你的初戀嗎？我見過他幾次。有一次我們去外面玩，他來接我們，送我們回家。你在他面前那種羞澀的表情是我從來未曾見過的。你們認識了很多年，嗅過青梅，騎過竹馬。後來他提出分手了，他說你們不合適。什麼不合適了？大抵就是他讀了大學，而姐姐你只讀了高中，多麼可笑的理由啊。
分手那天晚上，你，我，四姐，我們圍在火爐邊，那一年我已經讀初中了。你說你想喝酒，四姐去拿了一瓶啤酒，我給你打開了，喝了一半遞給你。你一口氣就喝完了。你說你想喝白酒，四姐準備去拿，我瞪了她一眼。第二天，四姐跟我們說，你哭了一夜。
姐姐，當時不明白你的感受，只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傻的男人，而後當我經歷了如你一樣的事，我才明白你當時的心情。不過，這是後話了。
後來的你沒有談過戀愛，隨著年齡的增大，被家裡的人逼著去相親，你不願將就，總是敷衍著。二伯母擔心你，當著你的面哭過。你的相親對象我只見過一個，就是我現在的姐夫。那天我下晚自習回家，你來叫我去吃夜宵，旁邊有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說實話，我當時是不大喜歡姐夫的。那年回家過年，奶奶說你懷孕了，你害羞著否認，我才知道你們在一起了。
姐姐，我們的接觸多起來是在我來長沙讀大學後，大學離你那不遠，我每個星期都過來玩。在這之前，發生了一件事。你回家看奶奶，奶奶見你說：「你也捨得回來了。」我當時在成都，沒有親眼看見。你半年沒有回去了，為人娘為人妻的你有自己的家庭，不能經常回是很正常的。四姐他們沒回來看奶奶，奶奶不會說什麼，可我們不同啊，我們是被奶奶一手帶大的。畢竟，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
今年春節在家，奶奶問我姐夫對我好不好，問我有沒有幫你帶外甥。我說你和姐夫對我很好，開學送我去學校，所有的洗漱用品都幫我準備好了。每次我過來時，總是問我想吃什麼。
姐姐，現在的你很幸福。姐夫很愛你，什麼都讓著你。他是個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小外甥活波可愛，小傢伙的未來一定會比我們好。
姐姐，今夜我讀了一首詩，詩人說：「姐姐，你是母親身上的葉子。」我想起很多年前讀的吳大的一篇散文，他寫他美麗而風霜的姐姐，便再難自禁地寫起了你。
我寫著寫著，竟寫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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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毛毛錄的歌，因為是用手機錄的，音質不好，推薦大家聽時戴耳機。
祝閱讀愉快，
——江惟
音樂：毛毛
文字：江惟
編輯：今晏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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