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地球人
「
最後一個地球人」
——木子
最後一個地球人坐在家裡,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他的心砰砰砰的跳個不停,癱放在椅把上的兩隻手開始打抖,他往上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兩腳往後移了一腳不到的距離,打算起身,卻又猶豫不已。此時,牆壁上的掛鐘「鐺」的一聲敲響,伴著一陣長長的迴響,他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的腦子很是混亂,就像那染坊里染色缸的水一樣,顏色越攪越亂。他不知道門外的不速之客是誰,是一個人還是一隊人?是地球人還是外星人?是無意路過還是有備而來?一想到這兒,他的心跳速度劇增,呼吸聲變得沉重。他在想:「我要不要去開門,門外是誰?來幹嘛?是在外星人佔領控制地球後逃出魔爪、得以生還的同伴?還是入駐地球的大眼睛,骷髏模樣的外星人?如果我開門,會不會就被這群怪物帶走,然後淪為他們的奴隸,為他們效力一輩子,然後就這樣到生命的盡頭,或者是被他們向體內注入異形的藥劑,我會變異,然後我的頭顱變大,眼睛突然變得宛如鴨蛋般凸出與碩大。我沒死,我還沒死,這真是一種無奈的幸運。我忍著劇痛,身體還在發生著變異。他們這群怪物把我圍成一圈,我感覺到生的氧氣十分稀薄。我的手臂在變長,手爪子蹭的一聲變得粗大,腿和腳也重複著這奇怪的變化,我的體內像是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壓抑著我原有的人性的爆發。不一會兒,我便成了這堆怪物里的一隻。我看到了他們臉上那種得意的笑,那種笑,沒有發生任何的聲響,卻像是迴音無窮。我沒有一點想反抗的想法,也不能反抗,我比我想像的要上十倍的懦弱。因為除了死,就是被迫的生。我別無選擇。是世界末日了嗎?為什麼不帶走我!」
他的面部變得僵硬、變得慘白,目光變得獃滯,兩手卻緊緊抓住椅把,像是抓住生命的最後的尾巴一樣,死死抓著。這時,牆壁上的老式掛鐘再次敲響,他的心啪嗒一下落下來。他的餘光掃視到他的腳,他的腿,他那個平日里缺乏鍛煉的大肚子。對,他的手也是人形的,還能抓住那椅把。他將眼睛閉上,深深地嘆了口長氣。還沒緩過神來,鐘聲戛然而止,門外的敲門聲變得萬分急促,「咚咚咚……咚咚咚……」持續了好一會兒。他的心跳就像從深淵到了天上,卻只用了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往椅子里挪了挪,企圖將自己塞滿這椅子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直到屁股切實抵到椅子靠背的下方,再也挪不進去了,他才不得不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開門。
天色異常昏暗,客廳里也布滿了這夜色來臨前的暗黑。他想去開燈,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的開關就在不到兩米遠的牆上。他迫切地想去按下那個富有魔力般的按鈕,他準備起身。突然,敲門聲毫不客氣地再次敲響。「不,我不能開燈,這亮光會將我暴露於他們的視線里,這燈光會致我於死地的,不!我不能開燈,這可惡的燈,竟然想出賣我,把我交給這群可怕的怪物!」他在想。終於,他還是放棄了開燈,黑暗越來越綿密,向他湧來。它鑽進了他的領口,袖口,就連耳朵都不放過,黑暗就這樣布滿了他的全身。他就像被人拿刀架了脖子般恐懼,可是他堅決不開燈,不能給這個「間諜」任何一個機會。這時,他突然想到旁邊的抽屜里還有上次鎮上停電留下的小半截蠟燭,記憶中應該是還沒被當成垃圾扔到院子外面的垃圾桶里去。他兩手重拾力氣,打算猛力拉開這抽屜,當手指接觸到木質抽屜的那一刻,他突然小心翼翼地拉開抽屜,萬幸,蠟燭還在,蠟燭還在原地,雖然只有一小半截。拿出蠟燭,他便將抽屜輕輕地推回去。真慶幸,打火機就在旁邊茶几上的香煙旁邊,他將手儘力夠過去,把打火機拿了過來,蠟燭點亮了。隨後將蠟燭傾倒了一下,燭液便順勢滴在了茶几上,再把蠟燭低端摁在燭液上,它便穩穩地站立了。客廳瞬間充滿了蠟燭的光亮,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暖和,特別是當光打在自己臉上的那一刻,他開始將雙腳挪放到椅子上,兩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臉緊緊側貼著著它,試圖擠壓所有的空氣,所有的綿密的黑暗……
燭光給了他慰藉,來自靈魂深處的安撫。他似乎沒有那麼恐懼了,他想到死亡不就是人心跳停止的那一剎那的結果嗎?「可是……不行啊!不行啊!我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呢!」他自言自語到:「絕對不行!我才三十多歲,我這麼年輕,上帝怎麼忍心就將我帶走呢!我店裡的賬還沒收清呢?我的現金還存在誰也打不開的保險箱里呢!我還沒結婚呢?上個月還見過梅子,她盡然對我莞爾一笑呢?對!不能!不能!我不能就這麼死了!」一想到這,他就開始啜泣,他不敢放聲大哭,怕打攪了這夜的黑暗,怕被這門外的不速之客察覺。膝蓋不一會兒全是手臂環抱的紅印子,且濕濕的。好像一不小心,手臂就會自己滑落。
眼看蠟燭就快燃盡了,他將頭向蠟燭的方向伸去,他的眼睛睜得格外的大,眼珠子一動不動,可嘴唇卻依舊在不停地抽搐。蠟燭把他的身影映照在牆上,宛如一匹黑狗,真好,影子似乎天衣無縫地藏住了他的恐懼。
蠟燭滅了,乾脆利落地滅了。此時,他的眼眶大的可怕,眼睛裡布滿了紅紅的血絲。可是依舊沒有留住那光亮,終於,眼皮妥協似地往下壓了又壓,嘴巴也不再抽搐了。他將頭轉回來,用手把耳朵捂得嚴嚴實實的,並且把眼睛用力閉上。他想就這樣歇會兒,就一會兒。
夜晚還在逗留,鐘聲還在敲打,從未消失的敲門聲也依舊照常響起……他無力地抬起頭來,環視了一周,注視著那牆壁上的老式掛鐘,那掛鐘得有個十幾年的時間了吧!響聲卻一如初次在店裡試探的一般響。他又瞧了瞧那客廳的一角,只是這目光彷彿已對那裡的財富無所謂了。他兩手抓著椅子,足以支撐自己起來,他站起身來了,穿著拖鞋,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到了開燈按鈕旁,打開了燈。緊接著便轉向了門的那個方向,好像是因為穿拖鞋在木質地板上異常難以行走的緣故,走到門那兒花了他將近兩分鐘的時間。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從貓眼裡窺探,也沒有一聲詢問,便將雙手放在鐵門的門把手上。他心想到:「這門的把手還真是刺骨的冰涼。」說完便將把手往下用力一按。大門被拉開來,只見一束光照射進來,他下意識的雙手掌面向外,交叉於眼前。好一會兒,才敢放下雙手。他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原來他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最後一個地球人。還沒來得及說句話便癱坐在了門口,頭靠著門框,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種幸運還真是頭一次!」
我今天才知道,我之所以漂泊就是在向你靠近。
--《廊橋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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