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世音菩薩的禮物
（圖片來自網路）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母親。五十年前，村裡來了一位算命先生，村人就包圍了他，紛紛讓他算命。據說這位算命先生算的命都應驗了。他曾算趙七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果然，她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養了25年的兒子（撿來的）結婚後就跟媳婦「打工」去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據說是找到親生父母了。他還算劉四「一生會有三難」，後來也應驗了。好了，我們不說別人，就單說這位母親。她得到的卦是「兩位神仙將你保」，村人不解其意，再問時，算命先生只說了一句「這是神賜的禮物，天機不可泄露」，便不再言語。
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位母親生的兩個兒子一個考上了北大，另一個考上了北師大，他們都分配到了很好的工作，在城裡買了房子成了家。兩個兒子都很孝順，老母親成了村人羨慕的對象。大家都說算命先生所說的兩位神仙，大概就是那兩個兒子吧，這兩個兒子，大概就是神賜給老母親的禮物吧。當然，這些是我後來才知道的，還是讓我們回到故事的開頭吧。
那是國慶節假的一天，我去南海普陀山旅遊——與其說是「旅遊」，倒不如說是去「求神」。那段時間，或許是因為雜事太多吧，我竟然沒有一絲靈感，幾乎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對於一個從事寫作的人來說，寫不出東西，不亞於一個億萬富翁突然失去了所有財產。我一向信神，便決定去拜菩薩。
到廟門口時，見廟裡正跪著一位老太太，正是這位母親。她正在禱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很虔誠的樣子。我欲邁進的雙腳退了回來，我不能打擾別人的願景。不遠處的石凳上，坐著一位駝背的老先生，他招呼我過去等。我跟他聊起天來，他是這位母親的老伴。我們聊得很投機。於是他給我講了上面的故事和下面的故事。
那兩個兒子，老大叫近平，老二叫遠平。一個多月前，老先生和老太太出去散步，在村口遇到一個小夥子，他走上前打招呼，說自己是鄰村的，遠平哥跟他哥是同學，遠平哥說大媽有一個金箍子，讓他來借。說自己的小兒子臉上有塊胎記，聽說用金箍子磨能磨下來，說借給他用用，他吃完下午飯就送回到大媽家。大媽左手中指確實戴了一金箍子，那是近平結婚後跟媳婦給大媽買的，當時都兩千多元，她一直戴著，近三十年了，從未離開過手。此刻，這個小夥子說給他兒子治胎記，並且是遠平讓來拿的，估計沒問題，大媽便給了他。
可是下午吃完飯他並沒有來還，晚上也沒來，後來一直沒來。加上那天晚上村裡演戲，大媽去看戲著了點涼，回家就發燒，村醫生輸液三天才勉強退了，但是大媽時常眩暈，醫生建議去大醫院檢查。大伯給遠平打電話，他開車接大媽去城裡看病。
遠平媳婦西鳳見到婆婆的第一句話就是：「媽，你的金箍子呢？怎麼沒戴？」大媽講了事情的經過。西鳳說：「老糊塗了，老糊塗了，怎麼能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呢？一定是腦子有問題了，會不會是腦梗？」她一邊說一邊瞄了一眼婆婆的左手腕。婆婆左手腕上戴了一個珍珠手鏈，這是公公婆婆幾年前旅遊時買的。上車不久，婆婆就睡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下車後，遠平和西鳳一左一右攙扶著大媽，遠平在右邊，西鳳在左邊。西鳳的纖纖素手抓住了婆婆的手鏈，見婆婆沒有發覺，她又往下抹了抹，婆婆還是沒有反應，於是一點一點挪移，手鏈終於抹下來了。她迅速瞄了一眼遠平，見他目視前方，專心走路，又瞄了一眼婆婆，見她表情獃滯，便迅速把手鏈塞進包里。然後更親熱地攙扶起婆婆。
醫院檢查的結果出來了，各項指標都基本正常，不過是重感冒，血壓有些低，並沒有西鳳所說的腦梗。輸完液，他們把大媽接到自己家孝順。大媽整天就是睡覺，吃一點點飯。遠平變著花樣炒菜做飯，可是大媽還是吃一點點，甚至不動筷子。住了十幾天，稍微能好點了，大媽說想回家，吃大伯做的粥。遠平無奈，只好送大媽回家。「唉，平兒哪裡知道，他媽的病主要是心病。」大伯嘆息著，「這不，你大媽來給菩薩燒香，求菩薩保佑西鳳呢。」「那，大媽沒有告訴遠平嗎？」「沒有，怕說了兩口子又吵架，影響他們夫妻關係。」
我們正說時，大媽出來了，我連忙走過去攙扶她。大伯對大媽說：「老婆子，這位姑娘也要拜菩薩的，等了你好一陣子呢。」還沒等大媽開口，我就說沒事沒事，我不急，我只是一個寫故事的，您有故事了，講給我聽。說著我遞給大媽一張名片。看著他們互相攙扶著走遠了，我才走進廟裡。
大媽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菩薩，謝謝您！賜給我這樣一件寶貴的禮物。也請您保佑大媽身體很快恢復健康，保佑她有好心情。
後來大媽打電話向我道歉，說那天她耽誤了我的時間。說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回老家看她，她好多了。我順口問「西鳳把手鏈還您了嗎」，對方一陣沉默。其實剛一說出口我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慰大媽。這時大伯接過了電話，說你大媽十月初二，就是陽曆十一月十三過76歲生日，到時全家又能團聚了，她正為這事高興呢。
撂下電話，我心久久不能平靜。老人需要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滿足，更重要的，是精神的愉悅。可是我又能怎樣，去找西鳳要回手鏈嗎？報案抓騙取大媽金箍子的小夥子嗎？這都不現實。
第二天，我又撥通了老人的電話。是我捅了她的傷口，至少講個笑話彌補一下，寬寬老人的心吧。是大伯接電話的，說大媽打牌去了。她沒文化，看不懂書報，唯一的愛好就是打牌，一打牌，幾個老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說你大媽什麼事都自己扛著。年輕的時候我在外地工作，兒子都上學，家裡地里的活都是大媽一個人干，她從不讓我請假影響工作，也不讓兒子請假耽誤功課。兒子工作後，我們也老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盡量自己解決，不給兒子添麻煩，怕影響兒子工作。大伯給我舉了這樣一個例子。
二十年前，他們的孫子誕生了，大媽高興得合不攏嘴。自己親手打了一蛇皮袋子石子饃，麵粉裡面和了雞蛋、油、小茴香等，聞起來都香噴噴的。又買了龍鬚挂面，帶了一大簍雞蛋，還有幾隻雞，去伺候西鳳月子。因為帶的東西多，去兒子所在的城裡，得先坐二十里路的三輪車，再倒大巴車，大媽一個人不行，大伯便去送大媽。大伯看著大媽上了大巴車自己再坐三輪車回村。小小一個三輪車，大大小小坐了滿滿八個人，嚴重超載。司機開得很快，一下子撞在了電杆上，車翻了，司機被當場撞死。大伯對面一個小夥子一下子壓在了大伯胸口上，大伯的腰墊在車硬硬的橫樑上，從此就落下了病根，他的背後來便駝了。可是這件事直到現在，大媽也不讓告訴兒子兒媳。我不禁肅然起敬，為這樣一位母親。可仍然沒有找到安慰大媽的辦法。
一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了一條微信鏈接，有一行字很醒目——切記！！手鐲千萬別戴在左手上！我瀏覽了一下內容，說中醫上，人的左手腕有個叫神門穴的地方，手部運動的肌腱都從這個穴位里通過，再細的手鐲或手鏈也會讓手腕受累，最受傷的是手腕管里的肌腱和韌帶，嚴重的還會造成肌肉萎縮、肌腱勞損，甚至發展成「腕管綜合症」。現代人由於長期需要有左手鍵盤打字，神門穴長期受壓迫，導致多出現頸椎病，腰椎間盤突出等……看到這兒，我突然心門大開，有招了，我有辦法讓大媽好好過一個生日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撥通了大媽的電話。（知道他們有早起的習慣）
大媽：喂，誰呀？
我：大媽是我，純子。我昨晚夢見菩薩了。她告訴我說她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取走了您的金箍子和手鏈，因為您戴在左手上。說完她就走了。今天早上我一醒來，就看見手機上有一條微信說手鐲千萬別戴在左手上，因為……
大媽：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失去金箍子和手鏈，是菩薩的旨意啊！你這樣說，我心裡就不難過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下了。菩薩啊，這條微信，也是您賜給我的一件禮物吧？原諒我撒謊了。
我：大媽，您生日那天我要去開會，去不了。
大媽：不用來了，不用來了，你這個電話，就是送給我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我：大媽，這是菩薩賜的禮物。
大媽：嗯，是神賜的禮物！
——2015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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