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的紐約,渴望愛也渴望傷口
《Begin Again》里的紐約
是一個充滿著音樂、夢想、機遇和失落的地方
《午夜邂逅》里
女主錯過了回波士頓的火車
卻在紐約度過了一個浪漫的夜晚
《曼哈頓》呈現出來的紐約
風趣、瑣碎、焦躁又刻薄
《穿普拉達女王》里那種盛氣凌人的夢想
《卡羅爾》中直視愛的勇氣和力量
《復仇者聯盟里》拯救一切的英雄奇蹟
一切也都是紐約
但或許紐約也只是像《人在紐約》里呈現的那樣
也年輕也衰老,也平凡或多樣
總是在狂歡卻又充滿孤獨
在每一個人的夢裡微縮著那些
充滿著選擇、不甘、幸運或快樂的普通的人生
有太多人寫過拍過愛過紐約了
但我始終最喜歡厄威特鏡頭下
那個永遠活在五六十年代的自由之都
以及特立斯筆下那個總是可以獵奇的
被遺忘之城
這一切,也都是紐約
1948年
「紐約人每分鐘眨眼28次,但緊張時每分鐘可能要眨眼40次;大多數在揚基體育場邊吃爆米花邊看棒球賽的人,在運動員投球的剎那間,都停止了口中的咀嚼:還有那些在梅西百貨乘坐扶梯時嚼著口香糖的人,在下電梯前那一刻也會停止咀嚼,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後一步上。」
攝影師艾略特厄威特於1948年來到紐約,那時他只有二十歲,年輕、朝氣蓬勃,嚮往大城市的希望與夢想,渴望愛、渴望激蕩也渴望傷口。
二十歲的厄威特遇到的,是一個同樣年輕氣盛的紐約,嬰兒潮、垮掉的一代、搖滾、電視、金髮紅唇、現代主義設計,經濟上的騰飛,文化上的再創造,多元的衝擊……這些都不斷刺激著厄威特的感受力。
羅伯特和瑪麗·弗蘭克 1949年
1950年
1949年厄威特遊走在法國和義大利,1951年入伍美國陸軍通訊部隊,1953年加入馬格南圖片社,一生都在走走停停,從攝像機里看世界,但他一直堅持拍攝的唯一主題就是紐約。
過去沒有一個攝影師如厄威特這般,拍攝一個城市幾十年。
他永遠遊盪在紐約城裡,記錄這個城市微弱的閃光點,不是偉大的「決定性瞬間」,更像是娓娓道來的故事情節,最樸實的畫面、最生活化的場景、最平凡的動作,他正在記錄的是……每個人都身在其中卻不曾發覺的,一個正在逝去的紐約。
劇作家亞瑟·米勒 1954年
「每天,紐約人要喝下46萬加侖啤酒,吃掉350萬磅肉,消耗21英里長的牙線。在這座城裡,每天都有250人死去,460人出生,15萬人戴著玻璃或塑料假眼行走。」
紐約的故事,一直都在發生。但是過去沒有人去在乎自己正在生活著的這片土地,沒有用心觀察過它的一草一木,它無人的街道、各式各樣的汽車和擁擠的人潮。
我們常在我們的城市中產生疲憊的感覺,因為日積月累的壓力而想要交換和逃離,從一個活膩了的地方跑到另一個活膩的地方去,不斷被割離。
回看厄威特鏡頭下遙遠的紐約,隔著距離和年代,卻觸摸到了一種高於生活的歸宿感,那個五六十年代的紐約正在悄悄靠近我們,而我們就像照片里被記錄的歷史一樣,做著相似的事情,維持生活里的細枝末節,卻永遠不明白,我們所在的城市正在發生著什麼。
1955年
瑪麗蓮·夢露 1956年
厄威特在通過自己的影像,對著紐約,自言自語。
他帶來那些或滑稽或傷感的瞬間,仍在溫潤著現代的人。
1956年
「在紐約,你可能會遇到千奇百怪的事情。以酒吧為例,有隻供男人找女人的酒吧,有隻供女人找男人的酒吧,也有隻供男人找長相像女人的男人的酒吧,或只供女人找長相像男人的女人的酒吧。據估計,紐約城裡有5000個妓女,25萬名同性戀。每年感恩節夜晚,在第一百五十五街都有1000個身穿昂貴女裙、腳踏高跟鞋的男士參加菲爾布萊克舉辦的舞會。」
著名攝影家威廉姆·魏格曼評述厄威特說「世界上有兩種攝影,一種是厄威特的,一種是其他每個人的。」
如果可以這麼說,那這世界上也有三座紐約,一座是厄威特的,一座是特立斯的,還有一座,管它是誰的。
當影像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的紐約形象的時候,特立斯用文字塑造了一個更為盛大的紐約,其力量和震撼遠勝過任何影像。
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 1956年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在廣場大廈外面,弗洛伊德菲利普慢慢地爬上一輛維多利亞式馬車,準備開始新的一天的工作。在他幾十年地馬車夫生涯里,他用爛了12輛馬車,用死了20匹馬,戴破了100頂絲質禮帽。菲利普先生今年八十有餘,從1901年起就在紐約當馬車夫。他早已習慣於過去的生活,就像他習慣於抓緊韁繩一樣。」
過去在《紐約時報》工作時,特立斯寫下了大量紐約小人物的故事,他曾進入到無數個紐約人的工作和生活里,觀察他們的一點一滴,比如那個用死了20匹馬的菲利普,或是每天走20英里路的街頭演奏家喬蓋卜勒。
這些無名氣的小人物故事,過去只能發表在報紙偏僻的一個小角落裡,直到很多很年以後,這些故事被收錄到特立斯的第一本書《紐約——一個獵奇者的足跡》里,人們這才發現,特立斯是用人物小傳的方式,書寫了一部紐約的當代史。
1977年
「紐約不是老年人待的好地方。城市彷彿從他們身旁繞了過去,他們無法跟上城市發展的步伐。第九大道的果醬店老闆娘瑪麗阿姆斯特朗很少離開她居住的街區。每次出去,她都會對城市的變化感到震驚。有時她會指著某個地方說『唉,瞧他們把那裡搞成了什麼樣子。瞧他們在那裡幹了什麼。』 其實那裡的樣子已有25年之久了」
特立斯在與紐約這座城市裡的人,建立不待限制、沒有義務、不用定義的關係,與一個人見了十五次、二十次之後,他才可以去寫那個人可怕的婚姻,寫那個人與父親惡劣的關係,寫那個人的獨樹一幟的力量和恐懼。
這是一種浪漫關係,一座城市由人填充,紐約這座城市就是紐約所有人的樣子。人們從自己的故事和交流中獲得新的理解,在一個循環的價值體系里,確認自己的價值,尋找新的價值。
坦誠、開放、誠懇、告解,紐約人就如此印在了特立斯的故事裡。
1988年
「他極其聰明,有一種充滿辛辣的幽默感。他開玩笑說『紐約是一座令人興奮的城市,每天都代表者一種新的挑戰——都向胃潰瘍更近了一步。在這座城市裡,你總是在期待某個狗雜種給你打電話——而他卻不打』」
就像在厄威特之前,沒有人這麼拍過一座城市一樣,在特立斯之前,也沒人這樣寫過一座城市。
特立斯的筆下的紐約,我讀了很多遍。
過去總有人向我問起「你是學藝術的嗎」 然後在收到「我是學新聞的」回答之後,露出那種「原來跟藝術無關」的表情,但是以後或許可以說「新聞也是藝術」 就是因為有特立斯在撐腰。
他把新聞,把紐約,把紐約里的每個人,都寫成了藝術。
2001年
「1947年8月,兩隻禿鷹曾撲倒紐約猶太盲人協會之家休息坪上的兩位女居民。維修人員在河邊教堂曾經見過一群禿鷹在鐘樓上美食鴿子。這群禿鷹只在那停了一小會兒,就像河邊飛去,殘留在地上的凈是鴿子頭。禿鷹飛回時總是悄然無聲,不為人們所注意,就像這座不夜城裡的那些貓、螞蟻、頭顱中留有三顆子彈的看門人、為貴婦服務的高級按摩師以及許多不尋常的奇聞怪事一樣,永遠被人們忽略。」
21歲就開始在《紐約時報》工作的特立斯,今年已經86歲了,他仍住在紐約,在上東區有一個大房子,他把那裡稱之為他的「掩體」。
那裡沒有窗戶,沒有網路,甚至連電話都沒有,時至今日仍舊靠寫信交流。
他遠離了信息時代,但沒有被世界隔離,後人將他稱呼為「新新聞主義」創始人,但他卻說「我只是想寫的像菲茨傑拉德」。
我最喜歡他在《紐約—一位獵奇者的足跡》中的最後一段話:
「在離時報廣場的30英里外的地方
他們成了糞土
遠離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那個女性按摩師;
遠離手推車製造師、法庭旁聽迷、侏儒摔跤手,
遠離那些經常說
『要是人們能自己查一下電話該有多好』的接線員;
遠離那位不厭其煩喊著
『下車時請注意腳下』的地鐵廣播員」
這一切,也都是紐約。
1955年
因為厄威特和特立斯所塑造的紐約太充滿才情了,所以有人說「六十年代,是紐約的黃金時代」。
但我不同意這種說法,或許現在也是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南京武漢……等無數個城市的黃金時代,只是我們沒有發現。
因為現在的我們,少有人會靜心來觀察且記錄我們的城市了。
圖片選自《艾略特厄威特的紐約》
引文選自《被仰望的與被遺忘的》
-聽你說-
你生活在哪座城市,它是什麼樣子的?
文丨Amo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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