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收穫，但問耕耘

莫問收穫，但問耕耘

——讀梁啟超的一封家書

「我生平最服膺曾文正兩句話：「莫問收穫，但問耕耘。」將來成就如何，現在想他則甚？著急他則甚？一面不可驕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弱自餒，盡自己能力做去，做到哪裡是哪裡，如此則可以無入而不自得，而於社會亦總有多少貢獻。」

這是梁啟超給兒子梁思成一封回信的最後一段。彼時，梁思成已赴美留學三年，在賓西法尼亞大學建築系學習，1924年，他向父親寫了一封信述說自己學習上的困惑，說他已經學習了三年，覺得自己每天都在畫圖繪製，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個畫匠，而不符自己當年的理想。梁啟超看到來信後，沒有絲毫的敷衍，更沒有一味苛責，他非常認真嚴謹地解答了兒子的這一困惑，字裡行間，充滿了睿智的鼓舞，飽含著一個父親對於子女極致的關愛。

回信首先肯定和鼓勵了梁思成的發問。梁啟超認為，有這樣的思考，是學問將發生進步的特徵，是值得高興的好事。從這裡便足以看出，梁啟超對子女的教育方法十分民主，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父子更是相談甚歡，推心置腹的知己或友人。也正是在這種寬容民主的家風下，子女們才更願意和父親像知己友人般深入溝通，暢所欲言。

接著，梁啟超引用孟子的一句話：「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解釋了梁思成這種心理上的迷茫。他認為，學校所教與所學都是規矩方面的事，而巧是要離開學校，進入一個特定的環境才能在一個人身上體現的。規矩和巧的關係可以表述為：規矩只是求巧的一種工具，不能把學習規矩當做自己終身的學習目的，而能巧之人，在精通規矩後更有益於巧，不能巧者，依著規矩也能無大過。梁啟超這裡所談的規矩和巧，也就是基礎教育和自我稟賦。學校所能教學和培養的，無非是專業基本功及思考和解決問題的能力，而自我稟賦的發掘，不能囿於學校這一單一的環境，是要常常找機會轉變所處環境，擴大自己的眼界和胸懷，學習和了解更多的附帶學問，經過長時期的蟄伏，厚積薄發的過程。因此，青年時期的迷茫是正常的，因為正是終日用功學習規矩的時期，還沒有自由發掘自己性靈的餘地。正因為規矩是發掘自我稟賦的前提，所以在學校學習的時期，就要把應學的規矩盡量學好學足，這是一生中所必須經歷的一個重要過程，千萬不能好高騖遠，心生厭倦，這樣只會退步，阻礙將來的發展。

回信最後，梁啟超提出生平最為推崇並畢生奉行的一種人生態度：「莫問收穫，但問耕耘。」這是曾國藩的一句至理名言，也是他一生謹遵的座右銘。意思不是說只管耕耘，不要收穫，而是要好好耕耘，不要過度在意收穫。只要耕耘，自然有一天你就會有收成。期待豐收，把眼下的時間浪費在許多沒必要的擔憂上，抑或常常沉浸於對未來的幻想而不肯腳踏實地去耕耘，是沒既把握好現在，也無益於將來的。這讓我聯想起季羨林先生說的「此時，此地，此身」，用當下這寶貴的時間去過多地擔憂或憧憬將來都是不明智的，所謂在什麼山頭唱什麼歌，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握當下，守一不移，盡己所能，用心準備，結果總會不期而至。

紙短情長，回信雖只有短短几百餘字，卻寄託著先生對子女學業上生活上的無盡關懷。眾所周知，梁啟超一生都致力於憂國、救國事業，愛國之人必定愛家，這是源於他們身上強烈的責任感和血脈之中的深深的牽繫。先生亦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但由於常年各處奔波，加上後期他的子女們各處求學，書信成為他們彼此之間挂念交流的渠道。而從書信之多，日期之相近，可知先生對於子女無時無刻的思念與關懷，情意綣綣，父愛如山。這一封家書，只是先生寫給子女們眾多書信當中的普通一封，但正是這冰山一角，便足以窺探一位普通父親對家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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