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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宏霞:核桃樹下

出生在全國有名的核桃產地,自記事起,村裡到處都是核桃樹,家家戶戶都有核桃樹。從樹發芽,開花,到結果,落葉……都與人們結下了不解之緣。

兒時的家在村子中央,場院中間有一條土路貫穿村子南北,從我家場院向南上去就是一段上坡路。路邊兩棵核桃樹都是我家的,一棵大樹有兩個成人合抱那麼粗,那棵小的也要一人合抱。兩棵樹相距十米,卻枝葉相接,遮蓋方圓一百多平方米的面積。不論是春夏秋冬,這兩棵樹下就成了我家和上半邊村裡人的大餐廳。

冬天有陽光的日子,核桃樹下地勢較高,又是交通樞紐,每當家家的炊煙由濃變淡,由淡變沒,便一家一家的人端著飄著不同香味的飯碗從不同的門裡踱出來,陸續來到樹下,或者坐在核桃樹裸露的樹根上,或者圪蹴在地上,甚至有不嫌涼的直接坐在樹下的石頭上或者那個大碾盤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聊著家長里短和從各個渠道聽來的新聞舊事,還忘不了相互之間插科打諢。樹下人們的聊天聲,笑聲,吃飯的呼嚕聲,吧唧嘴的聲音,孩子們的笑鬧聲,熱鬧非凡,人們一天的勞累彷彿就此蕩然無存。孩子們關心的是誰家飯碗里的飯更香,可以蹭吃。從來都是別人家飯香的孩子們,剛舀了一碗自家的飯,一到樹下,看見別人家的飯和自家的不一樣,就盯著別人家的飯碗不動了。農村人農活重,飯量大,大鐵鍋做飯,從來不會那麼準確,每頓飯都會剩那麼幾大碗,所以從不會吝嗇。看著孩子的眼神,直接說:「我家的模糊面香的很,去,到我鍋里舀去!」孩子馬上把自己的飯倒在父母碗里,端著空碗直奔人家廚房。

隨著天氣漸暖,核桃樹葉長出來,核桃樹下又成了人們納涼的好地方。還是吃飯時候,家家的飯碗端出來,誰家的飯稠,誰家的飯稀,誰家飯有油水,誰家飯清湯寡水,一目了然。處在溫飽問題尚未解決的年代,難免有的人家在青黃不接時揭不開鍋,但鄰里相互接濟,渡過難關總不成問題。看著清湯寡水的飯碗,厚道的鄰居總是在飯後無人的時候對對方說:「晚上來我屋先拿幾十斤糧食,讓娃們吃上飯,別把娃餓下病了。」對方點點頭。天黑了,拿條布袋來了,雙方也不搭話。一個揭開櫃蓋,一個張開袋子,主家就拿升子把自家的麥子或者玉米給舀滿滿幾升,讓對方背走。

天氣越來越熱,葉子越來越大,核桃從落下穗子的枝頭慢慢成長,人們的衣服也越來越薄,飯碗里的五穀雜糧,瓜果蔬菜也日漸豐盛起來。核桃樹下依然那麼熱鬧,仍然是那麼幾家人。偶爾少了某家人,那一定是兩口子為生活瑣事吵了架,不是老婆的眼窩被男人的拳頭打青了,就是男人的臉被女人的手指甲抓傷了。可是過不了兩天,青未褪,傷未好,就又來樹下吃飯了。以家庭為單位的繁重的體力勞動使即使打了架的夫妻也不得不密切配合,合作中,雙方放下隔閡和仇怨,又和好如初。但貧窮的日子和繁重的體力活讓他們過不了多久又要吵上一架,以發泄心中的怨氣。這在我們孩子的眼裡早習以為常。

核桃樹下是鄉親們的歡樂島,但樹下的那段路也成為鄉親們的絆腳石。由於是大約四十度的上坡路,再加上核桃樹樹齡較大,樹根盤根錯節,有的橫在路上,甚至高出路面許多,成為路上的一道道坎。每逢收穫的季節,鄉親們拉著一車車糧食上來時倍感艱難。每到這時,我們家只要有人看見,不論是半大腳的奶奶,還是鬍子拉碴的爺爺,還是忙碌中的父母都會叫上家人,一起幫鄰居們把車子推上去。然後在鄰居們的道謝聲中回來繼續忙自己的活計。儘管如此,多少年,沒有那個鄰居對樹根有過怨言,反而是吃飯時都爭著坐在樹根上。

於孩子們來說,最喜歡的就是六月份以後的日子。「六月六,灌油油」據說這天以後,核桃仁就飽滿了,含油量不斷增加,口感好了。大小的核桃樹下,低處的青皮核桃被孩子們伸手摘了去。小孩用石頭砸開吃,手和嘴都被核桃太湖的青皮汁染成了黑褐色;大一點的孩子會在小河水裡用石頭磨掉青皮,再砸開了吃,這樣不留痕迹,不會被大人看出來;再大一點的孩子他們有自己的工具——魚刀,用鐵打制的魚形挖刀,麻花紋的刀身,防滑,彎月形的刀刃,鋒利。把魚刀從核桃的根部插進去,右手手腕一用力,核桃成了兩半,拿起半邊,右手把刀刃插進去,左手順著核桃轉一圈,核桃仁就出來了,剝去外面嫩黃的皮,白生生的核桃仁又油又脆又香。挖核桃是技術活,技術不行容易划到手。但工具更重要,因此,一把漂亮,鋒利的魚刀成了孩子們日思夜想的禮物。

那一年,村裡來了一個河南人,老安,是個打鐵的,還帶了幾個徒弟。他把鐵匠鋪就扎在斜對面鄰居家新修的還未收拾的房子里,就四堵土牆,加一個屋頂,好在鐵匠鋪里四季有火,不會很冷。又黑又胖的老安的鐵匠鋪成為成人們閑暇時新的聚會場所,添置新農具,了解外邊事;鐵匠老安也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於孩子們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但一把漂亮的魚刀似乎會離得更近了。不上學的時間裡,孩子們都在老安的鐵匠鋪里,爭著給老安拉風箱,提水,來換取老安的魚刀。那時的我也是天天眼巴巴的站在老鐵的鋪子里,跑前跑後,好希望有一把屬於自己的魚刀。排著隊等著拉風箱的我們天天看著老鐵和他的徒弟們光著膀子,系著被火星燒的滿是洞洞的皮圍裙,你一錘,他一錘,默契的打著火紅的鐵摸,火星伴著錘聲四濺,然後放火里燒一會,這時拉風箱的尤為賣力。燒紅後再拿出來,叮叮噹噹,節奏雖然簡單,卻也悅耳動聽。最是舒服的是拿那即將打好的火紅鐵農具放進涼水裡,滋的一聲,水缸里熱氣四溢,老安用火鉗把農具拿出來,用手試著鋼口是否鋒利。一個暑假,卻因我力氣小,拉風箱火力不夠,提水提不動,到底沒能拿到一把漂亮的魚刀。只有用石頭砸著青皮核桃,任由十指如墨染,開學好久不能褪去,總在老師的嚴厲的目光下將手慢慢縮到背後。

白露過後,核桃慢慢成熟,人們便開始收穫核桃了。成年男子脫了鞋,挽起褲腿和袖子,手腳並用,一會兒功夫就爬上樹梢,丈八長的杆子抬起來,落下去,哐哐的聲音響起來,樹下的核桃嘩啦嘩啦冰雹般落下。這時在樹下擔任撿核桃的老人,婦女,孩子,都遠遠的站在核桃打不著的地方看著,或者撿落下的褪了皮的核桃划子打開了剝著吃,嘗嘗新鮮。等樹上的人打完了,樹下的人抬起頭,在樹梢上瞅著看那一個樹枝上還有遺漏的核桃,就指給他,樹上的人就哐哐的補上幾杆子。等樹上的人平安下了樹,全家人開始忙活開了,撿落在樹下的核桃是簡單而有複雜的活。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核桃落下來會滾到很遠的地方,草窩裡和莊稼地里的最難發現,往往需要幾個人拉網式反覆排查,可能還會有遺漏。

打完了核桃,樹上的葉子日漸稀疏,天氣慢慢變涼,樹葉變黃,慢慢飄落。冬天來臨的時候,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層。樹葉已被勤快的人掃起來,拿回家做了冬天的柴火。樹下的人們在吃飯時的乘涼也變成了曬太陽。樹下的熱鬧依舊吸引著人們聚攏來,讓陽光曬掉一天來的勞累,讓歡笑驅除生活中的愁苦。

後來上了中學,學習時間緊張,吃飯再也顧不上去核桃樹下,再讀了高中,回家的時間也少了。人們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年輕的人外出賺錢了,年齡大的老人也相繼過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核桃樹下的人越來越少,再加上移民搬遷,村裡人都搬到下面的平坦的地方居住,村裡人再不用拉著糧食上那段上坡路,再也不用過那幾個樹根坎了,核桃樹下冷落了。似乎是少了人氣的滋潤,那兩棵核桃樹結的果子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少,竟至大半邊枯死了。三年前,父親請人放倒了那兩棵樹。

偶爾回到搬遷後的娘家,已經很少見到當年核桃樹下的鄰居們,但總想到老房子哪裡去看一下,看看那還留在長滿荒草的路上的樹根,懷念樹下的日子。依稀中,似乎又看見端著飄著不同香味的飯碗的鄉親們從不同的門裡出來,慢慢向樹下走來……

作者簡介:

張宏霞,自幼喜愛閱讀,動輒於難眠之夜,將憂思行之筆端,自覺難以成文,亦羞於示人,故置之高閣,閑暇玩味。現就職於洛南思源實驗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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