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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德斯:舒適與精神生活

在二三百年前的歐洲社會裡,從神聖羅馬皇帝,法國國王,到最窮的乞丐,從長須的尊長到兒童,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人前不端端正正的坐著。古代的傢具就反映出使用他們的那個等級社會的生活習慣。

——奧爾德斯?赫胥黎《論舒適》

舒適和清潔與政治、道德、宗教又有什麼關係呢?粗粗看上去,人們會說,在圈手椅和民主制度,沙發和家庭制度的鬆弛,熱水澡和基督正統教義的衰亡之間,既沒有也不可能有什麼因果關係。

但只要仔細看一下,你就會發現,在現代生活中對於舒適的要求的增長,和現代思潮之間存在著極為密切的關係,我希望在本文里能說清這種關係,能闡明為什麼藝術發達的15世紀的義大利王公貴族,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的英國人,甚至全盛時代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都不可能(不是物質上,而是心理上不可能)生活在羅馬人會叫做像樣的清潔衛生環境里,或者享受一下對我們是不可缺少的生活上的舒適。

先談談圈手椅和暖氣。我準備說一下,這些事物只有在封建專制制度瓦解和舊式家庭和社會等級衰亡之後才可能出現。軟椅子和沙發之所以存在,是為了使人們可以懶洋洋地靠在上面。在一張精緻的現代圈手椅上,你也只好靠著。而這種姿勢是既不足顯示尊嚴又不能表達恭敬的。

要打算顯得生氣或者訓斥下屬,我們總不能躺在軟軟的椅子,而兩腳蹬在壁爐架上,而必須坐直了,擺起架子才成。同樣,要對一位夫人表示禮貌,或者對尊長表示敬意,我們也不能靠在那裡,就是不站起來也得挺直腰板坐著。在過去的人類社會裡,有一套等級制度,每一個人都要對下顯示尊嚴,對上表示恭敬。在這種社會裡,斜靠的坐著是絕對不可能的。

路易十四在他的朝臣面前不可能這樣做,而他的朝臣在他們的皇上面前也不可能這樣做。只有親臨議會時,法蘭西皇帝才能當眾倚在御榻上。在這種場合,他要斜倚在一張名為「正大光明」的榻上,王公們坐著,大臣們站著,其他的小傢伙都得跪著。講舒服被宣布為帝王的特權。只有皇帝可以伸直了腿,我們也可以相信,這腿會伸的非常有帝王氣概,這樣斜倚著純粹是禮儀上的需要,毫不喪失尊嚴。

不錯,在通常日子裡,皇帝是坐著的,但要莊嚴端坐,帝王的尊嚴是不能不保持的,因為說到底,帝王的尊嚴基本上也就是保持外表上的尊嚴問題,同時朝臣們也要保持臣服的外表,或是站著,或是因為官高並是皇室近支,甚至在皇上面前也可坐在凳子上。朝廷上如此,貴族家庭里也是如此。

皇帝和朝臣的關係,也就是紳士和他的家人,商人和他的學徒和僕人的關係。毫無例外,在上的要顯示出尊嚴,在下的要表達出服從,以分清上下;這樣誰還能不坐直了呢?

這是在親密的家庭關係里也是一樣,父母像教皇和貴族一樣以天賦的權力統治一切;兒女們就是臣民。我們的祖先對莫西十誡的第五件事非常認真的,如何認真,可從下一事例看出。

在偉大的加爾文,以神權統治著日內瓦的時代,有一個孩子因為要打他的父母親被當眾梟首。在孩子們在父母面前坐不正,也許不致有殺頭之罪,但也會被認作大不敬,要遭到鞭撻,不許吃飯或關禁閉。為了沒有舉手到帽檐,向他致敬這件小事,義大利貴族維?崗扎加就把自己的獨生子踢死了,要是他的兒子竟當著他的面斜靠在椅子里會惹得他干出什麼事兒來——這真叫人不敢想下去了。

兒女不能在父母面前歪著靠著,同樣,父母也不能在兒女面前歪著靠著,怕的是在有責任尊敬他們的兒女面前降低了自己的威嚴。

因此我們看到,在二三百年前的歐洲社會裡,從神聖羅馬皇帝,法國國王,到最窮的乞丐,從長須的尊長到兒童,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人前不端端正正的坐著。古代的傢具就反映出使用他們的那個等級社會的生活習慣。

中國和文藝復興時代的工匠有能力造出圈手藝和沙發,使人坐上去,和今天的產品一樣舒服,但社會既是那樣他們就不去造他了。

實際上,直到16世紀,連椅子也是很少見的,在那以前,椅子是權威的象徵,現在委員會的委員們可以靠在椅子上,國會議員也坐得很舒服,但有權威的還是主席,或者叫做「坐在椅子上的人」——chairman,權威還是產生於一張有象徵性的椅子。

中古時代只有大人物有椅子,他們旅行時要帶著自己的椅子,以便一刻也不離開他的外在的看得見的權威標誌。就是在今天,寶座還跟皇冠一樣,是皇權的象徵。

中古時期,就是能坐下時,平民也只能坐在長短凳或者長椅子上。

在文藝復興時期,隨著富裕的獨立資產階級的興起,使用椅子才隨便起來。買得起的就能坐椅子,但要端坐受罪。因為16世紀的椅子還是寶座式的,誰坐上去都不能不被迫採取令人受罪的有權威的姿勢。

直到18世紀時,老的等級制度崩潰了,才有使人舒服的傢具。但就是那時,也還不能在上面隨意歪著靠著。可以在上面隨意讓人(首先是男人,隨後是婦女)歪著的圈手椅和沙發,是直到民主制度建立鞏固起來之後才出現的,是中產階級發展壯大起來,老規矩不存在了,婦女解放了,家庭里的限制消失了之後才出現的。

奧爾德斯·赫胥黎

人稱小赫胥黎,英國作家。其小說多寫20世紀20年代倫敦上流社會和知識精英的生活。代表作有:《克魯姆莊園》(1921)、《旋律與對位》(1928);中年時寫作的小說主題是對未來世界的幻想,代表作有《奇妙的新世界》(1932);後來還寫作了一些神秘主義的作品:《加沙的盲人》(1936)、《幾度寒暑天鵝死》(1939)等。散文集有《目的與手段》(1937)、《論人生》等。

編輯 / 喬申穎 李靜

來源 /《論舒適》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感謝你的閱讀,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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