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說「不」，才是愛自己的開始
本篇實錄最先刊發於晚報，由於版面有限，
有些細節沒有完整表現，特補充。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恍嫣一遍又一遍地回述著當年的場景，模仿著阿鳳的口吻，厲聲大叫，「XXX，我們逛街去伐！我們看老師去伐！」她說，Z小姐，你知道伐，當年她就是這樣逼迫我的，一天來我家五六趟，多少強勢的啦。
我說，那你可以不去睬她的呀，別理她啊。對了，這是在你家呀，那她是怎麼進來的？
「是奶奶開門讓阿鳳進來的，當年這個家是奶奶當家。」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恍嫣「騰」的起身，領我去另一個房間，在老式的五斗櫥抽屜里翻啊翻啊，翻找當年留下來的舊物。
01
當年奶奶住的房間還保持著上世紀80年代的原貌，只是素雅的牆紙早已泛黃，接縫之間闊起了長長的口子，正中間的大床光剩一張光禿禿的棕棚，兩張收起來的摺疊床靠在床邊，梳妝台的正中的抽屜已不知去向，唯有眼前的五斗櫥除了盡顯老態，原貌未變。
五斗櫥面上的玻璃台板壓著的老照片，講著當年奶奶輩兒的故事，恍嫣依次指給我看：「這是我的奶奶，這個是我在美國的小奶奶，這是小奶奶在美國給爺爺生的6個子女……」
爺爺的兩次婚姻，是時代造成的。恍嫣的親生奶奶，保持著中國女子賢良淑德的傳統，操持著這個家，在舟山默默地等了爺爺一輩子。小奶奶雖連小學都沒畢業，靠著勤勞的雙手，和爺爺在美國開飯館創業，談不上大富，可瘦死的駱駝足以比馬大。
02
當年輾轉和美國的爺爺聯繫上後，爸爸去美國打過工，爺爺也回來過。這套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現在看來已盡顯破落，當年也算是響噹噹的華僑住宅樓了，是爺爺花了1萬美金買的。
1998年，爺爺在美國過世後，輪到小奶奶每年回來探親了。每次回來也都會帶上禮物，手錶啊鏈項啊護膚品啊拉夫勞倫的衣服啊。美金則是以匯票的方式，寄來國內。恍嫣還記著當年陪著奶奶去銀行取過匯票，換回來的美金，可比人民幣值錢多哩。
有著這層「海外關係」，住的又是商品樓，恍嫣的家庭環境，比起身邊的同學，總是要高出一頭的。
03
唯一遺憾的是，那年爸爸從美國打工回來後，身體一直都不好。在恍嫣的印象里，爸爸幾乎一直住在醫院裡。「爸爸在美國住在地下室里，可能受到過刺激，回來後，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老是說有人要害他。」爸爸被醫院診斷為精神分裂，在上海的醫院住過一段時間。當家的重擔，是由奶奶把著的。
恍嫣從抽屜里翻出一張泛黃的薄紙，是爸爸在上海某醫院的住院費賬單，當年鋼筆撰寫的數字依然清晰。從1989年的7月1日至7月26日期間，連同住院費、伙食費、治療費、西藥費等治療費，總共12116元。「Z小姐，你看，其實我們家的負擔也蠻重的，但奶奶一個人也都把平了。」
04
恍嫣是「70末」人，阿鳳是她的中專同學，家裡條件差。在恍嫣的敘述中，阿鳳每天起碼要來她家五六趟。
「好多次，她就走到這張桌子旁邊，大聲沖我喊，『我們看王老師去伐，看李老師去伐？』」恍嫣的嗓音突然加重，學著當年阿鳳的口氣，「她的口氣是威脅的。」
奶奶房間這張老舊的寫字檯，依舊靜靜地靠在窗邊，20年前，它是恍嫣的書桌。阿鳳總是突然出現，一臉的囂張跋扈，施展著恍嫣眼中的強勢。恍嫣只覺著要窒息了，天性老實的她，被動地讓阿鳳牽著鼻子走。
05
「你沒和奶奶說別讓阿鳳進來嗎？」我問恍嫣。
多年後，恍嫣才把這樁事陸陸續續地說給身邊的人聽。只是，事隔多年後的陳述，除了一解多年積鬱的悶氣，再無他用。
聽到當年往事，恍嫣的姐姐也很不解，「奶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讓阿鳳進來的啊。自己孫女的同學，來家裡找孫女玩，不很正常嘛。」
「你有和奶奶說過不喜歡阿鳳嗎？」我問恍嫣。
「沒有。」
她以竹筒爆豆子的語速，一串又一串地往外「飛」著那年往事。在她回述當年的時候，我幾乎插不進話去，只能等她暫告一段落時，才插嘴問幾句。
她說著她當年的懦弱，可我在她「竹筒爆豆子」時，分明感受得到她言語時的力量。「你平時說話也這麼快嗎？」我挺好奇。
「是的，Z小姐，平時我說話也這麼快的。」她飛快地回答了我，又補充，「可我很少說這麼多的。」
06
從奶奶以前住過的房間回到隔壁的小客廳，恍嫣搬了把小椅子，緊緊地挨著我坐著的單人沙發，我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她的鼻息，說話間，始終有股溫熱的氣流，在我臉上繞來轉去。
這套房子，奶奶和爸爸過世後，媽媽住了下來。恍嫣雖然成了家，但有時也會回來住。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到現在，這套房子原貌未變，已呈現老態。
恍嫣是當年班上的尖子生，也是學習委員，老師眼中的得意門生。畢業前夕，有消息傳來，學校這屆招收全日制大專，只要過了成人高考，就可以到杭州脫產上學。像恍嫣這樣的學習姣姣者，看在老師眼中，簡直是志在必得。
成人高考那天，恍嫣卻缺席了。
那日早上，阿鳳陰魂不散地來到她家，攔住了恍嫣，不讓她出門考試。
事後，老師責問過恍嫣，身為班幹部，居然沒帶好頭，不來參加成人高考。
恍嫣什麼都沒有說。
07
那次成人高考，像一道人生的分界線。阿鳳考上了大學，畢業後留在了杭州工作。
恍嫣中專畢業兩年都沒有正式工作。還是奶奶拿出了200美金，讓孫女去學了一門手藝。日後結婚的丈夫，也是同個行業老實八交的手藝人。
過不了幾年，奶奶過世了，跟著是爸爸過世。這些年間，恍嫣陸續做過一些零工。想起當年往事，她總覺得心理不平衡，身體也不太好。她覺得自己有點像爸爸當年剛從美國回來時，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所幸丈夫蠻體恤她，那年她被上海精神中心診斷為輕度抑鬱，回來舟山後，在二院住過一段時間治療。
08
後來她還是找到當年的老師，訴說了當年的遭遇。只是這裡的「後來」，已是十七八年之後。
「阿鳳有事沒事老是要來害我。」恍嫣祥林嫂般，一遍又一遍地說起當年遭遇，和當年的老師說，和當年的同學說，和家人說。她也找過阿鳳留在舟山的父母，還去派出所報過案。
她也通過班級QQ群找到了在杭州工作的阿鳳的QQ，正要開口，阿鳳即刻把她拉黑，再也不見。
「阿鳳攔著你不讓你參加高考，那她自己是怎麼去考試的？」我問恍嫣。
「Z小姐，這個問題，後來也有同學問過我。」事後阿鳳回去學校參加高考，恍嫣則心灰意冷地不想動彈，她再也不想和阿鳳在一起班裡上學了。那麼，不去考試，就意味著，不再是同學。
「那你知道大學文憑比中專的要強得多嗎？」我又問她。
恍嫣稱自己當年沒想過這中間的厲害關係，她歸結自己為「討好人的性格，真正想做的事總是做不成功」，就和她的媽媽一樣。而自己耐受的性格，又像她的奶奶。
09
加入當年中專班級的QQ群，也是近兩年的事。當恍嫣遲疑著和同學講了阿鳳的事後，跟著也有同學，一個接一個說起了當年的阿鳳，怎樣的霸道怎樣的不可理喻。
至於阿鳳，早在恍嫣剛加進這個群的時候，抽身退出。
上兩年，恍嫣路遇阿鳳的親戚，對方也「控訴」過阿鳳，遭遇和恍嫣相似。「阿鳳很有控制欲，習慣以這種強勢的方式，讓別人陪她玩。」恍嫣總結。
「你要懂得表達自己啊，就算當面拒絕不了，可以和老師反映，和家人說。」我對恍嫣說，這個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多種怪相不可控，但至少我們要讓自己變得強硬，保護好自己。
她激動地應和我的話，眼珠子瞪得牛大：「對啊，！我當時就是沒有說啊，我應該說的啊……」
10
可她當年就是沒有開口，把痛苦的心事埋在心裡，對身邊人隻字未提。
她在知乎上看到過關於研究生自殺之類的討論，當看到遺書上寫道自己因受不了現實中的迫害，只能選擇這條路時，她思緒萬千，聯想到自己的經歷，感覺找到了共鳴。
如果，當年沒有阿鳳的迫害，如果當年自己參加了成人高考，自己的人生，又會有怎樣的改變。
然而，晚了這麼多年的控訴，她除了宣洩一番，命運的走勢不會有再多變化。
既然阿鳳是既定存在繞不開的，那麼為什麼只能順從她呢。
為什麼不能拒絕呢？不敢拒絕別人的人，心裡到底在害怕什麼？
學會拒絕別人，才是愛自己的開始。
我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然而性格並不是一蹴而就，向上追根溯源，一環緊扣一環，各自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許，我們都該從思想的本源上，層層把控。
『注意你的思想，因為它將變成言辭；
注意你的言辭，因為它將變成行動；
注意你的行動，因為它將變成習慣；
注意你的習慣，因為它將變成性格；
注意你的性格，因為它將決定你的命運！』
——占星師宋三土
麵包
裸奔的麵包，大號阿未。性別女，愛好男，間歇性女神~~~經。自由散漫。碎花控。缺心眼。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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