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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湯:日記中的羅春梅

小的時候,我和老徐是村裡出了名的「痞」孩子,沒人願待見。但凡誰家的狗受傷了,雞被拔毛了,煙囪被堵了,知情的去我們兩家找都八九不離十,以至其他孩子犯的事也會划到我們頭上。為此我和老徐沒少挨自家大人的揍,每次被人找上門來,父親便會找出一根木棍,雖有母親攔著,屁股上也沒少挨。後來老徐總把事往自己身上攬,我便成了從犯,屁股上挨的棍子才少一些。再在街上遇到一瘸一拐的老徐時,我就想這輩子有這麼一個朋友就夠了。村裡人嘆息說這倆孩子再這樣,長大了不是「土匪」,就是流氓啊。帶著這種期待,我們倆從幼兒園鬧到小學,再從小學打到初中,一路雞飛狗跳。

初三上學期我們班換了一個新來的班主任,看年齡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因為姓唐,所以我們都叫他「唐老鴨」。「唐老鴨」上任沒多久,便碰上全鎮畢業班摸底考試,我們班綜合排名弄了個倒數第一,他被校長罵了個狗血噴頭。那個下午當他從校長室出來時,我想他正憋了一肚子火沒處撒,看到了不遠處正玩得興起的我,如果我能識趣地躲開,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可事情偏偏發生了,後來從「唐老鴨」的嘴裡還原那天下午的事情是這樣的:他從校長室里出來後,聽到我正跟幾個同學大笑,而且我還回頭用略帶譏諷的眼神瞅了他一眼,這讓他很不舒服,他以為我們剛才肯定是取笑他,而我的那個眼神更是讓他不能忍受。於是我們便被他叫到辦公室一頓臭罵,尤其罵我最凶。莫名其妙地挨一通罵,而且還是頭一次受這種鳥氣,我的心情格外糟糕。便跟老徐商議著要給這新老師點教訓。最後我問「怎麼弄他?」老徐說:「就用磚頭扔他狗日的,看他以後還敢炸殺個鳥啊。」

秘密準備了一天,第三天晚上浩月當空,光線正好,利於打伏擊。晚自習結束後我和老徐早早溜出學校,藏在「唐老鴨」必走的路邊,眼看著過去了一撥又一撥人,卻始終不見「唐老鴨」的人影。正著急的時候,便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車鈴聲,我們探聽明白了,「唐老鴨」的有「三快」,「說話快、走路快,騎車快。」這樣的人走夜路不按鈴肯定撞人。月亮恰在此時被一片雲彩給擋住了,來人的身影立時顯得模糊,我有些猶豫,不敢動手。車鈴聲越來越近,老徐沉不住氣一磚頭拋了出去,只聽到「啊」的一聲,隨即是人和自行車倒地的聲音,從傳來的聲音判斷是砸錯人了。我們暗罵了一句倒霉,撒開腳丫子便往野地跑。跑了沒幾步我招呼老徐,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徐說,千萬別回去,回去肯定被抓住。他只管往前跑,不一會便沒影了。我想了想還是折了回來,月亮這時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我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是我們班的羅春梅。我急忙從黑暗中閃出來,看樣子她被嚇的不輕,我輕輕扶起她,並安慰她,待想離開時,卻聽身後傳來「唐老鴨」的聲音,羅春梅的同伴也從前面返了回來,人越聚越多,我一時難以脫身。眾人七嘴八舌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心裡驚懼到了極點。好在羅春梅說天黑沒注意撞到石頭上了,我才鬆了一口氣。「唐老鴨」停穩自行車看了看我,之後迴轉身問「怎麼走得這麼晚?」羅春梅解釋道「剛出校園後便想起一張試卷沒帶,取來便急著追同伴,沒想到會這樣。」黑燈瞎火的「唐老鴨」沒再問什麼,見羅春梅沒什麼大礙,便讓我護送這些女生回家。之後眾人便散了。

羅春梅的腿摔倒後一時不敢蹬車,便坐在同伴的后座上,我則將她那輛磕壞的自行車修了修,歪歪扭扭地跟了上來,聽了一路子的抱怨。送完羅春梅後我回到藏自行車的地方,見老徐早已等候在那。問明了情況,他並沒有責怪我的冒失,只是扶起車來跟我說:「如果他們要查今晚的事,你就說是我乾的。」

出乎意料地「唐老鴨」並沒有深究這件事,還在一次班會上表揚了我,說我關心同學。這讓我和老徐差點跌掉下巴,心裡的警惕卻不敢放鬆。有一天晚上,老徐偷偷跟我說「唐老鴨」讓羅春梅幫我補習語文。我知道在這之前「唐老鴨」為提高班級優良率,搞了個幫扶計劃,在畢業班搞這東西,都覺得這年輕老師有些異想天開,卻不想幫到我身上。雖然有些不情願,可我也沒有拒絕,因為羅春梅是語文課代表,而我的語文成績確實馬馬虎虎。沒過兩天,羅春梅找到我,送了一個筆記本,她讓我寫日記,並約定晚自習後半小時重點溫習語文。

老徐曾問我,羅春梅會不會是看上你了,對那天晚上的「英雄救美」要以身相許啊。我聽後在他腦袋上來了一記爆栗,說你有沒有覺得這是「唐老鴨」有意安排吳曉曉來監視我的啊!老徐聽後覺得有些道理,便不作聲。那晚上的事雖過去很長時間一直相安無事,可我們老覺得「唐老鴨」的眼神怪怪的讓人琢磨不透。多年以後,在一次同學聚會上,被邀請而來的「唐老鴨」在談起那天晚上的事時不禁感嘆,攤上我們那樣的學生真是運氣,隨時都有挨磚頭的可能。這老狐狸其實什麼都懂,只是裝糊塗而己。為了他這份肚量,畢業後我們沒少在一起吃飯,都成了哥們,當然這是後話。

在面對羅春梅時我有些謙疚,因為她摔倒後有一個星期沒敢騎車,我想她如果知道自己受傷的原凶就在面前的話會是一副什麼表情,反正不會再溫柔地給我講題吧!那時學校的用電緊張,晚自習結束後教室里經常會拉閘限電,許多補習的人都備了蠟燭,一停電整個教室里就燭光搖曳。暗黃色的燭光中我只記得羅春梅的眼睛很亮,臉上有幾顆雀斑,嘴角始終帶著和善的笑容。

中考結束後,我們班的中考上線率在鎮里的幾所中學中名列前茅,「唐老鴨」的嘴巴樂得差點咧到耳朵根,羅春梅他們十幾個同學被重點高中錄取,我則以幾分之差與重點高中失之交臂,被一所普通中專錄取,老徐則去了我們當地一所技工學校。雖有些遺憾,可老師和家長都為我的成績感到滿意。

臨去新學校報到之前,我和老徐去了一趟重點高中,碰到了身穿一身肥大軍裝的羅春梅,腰扎武裝帶,齊耳短髮上扎了一個俏皮的小辮子,他們的軍訓剛結束,她那張圓圓的小臉被太陽曬得紅紅的,像個秋天的蘋果。回去的路上,老徐跟我說,「你看到沒,羅春梅的屁股和奶子發育得真不小。」待回過神來我才意識到我與老徐看人的角度很不一樣,我是順著人的脖子往上看,他則正好相反。可能受了他白天話語的刺激,晚上我便做了一個光身子女人的春夢,模樣很模糊。在此之前我的夢裡多是出現一些混沌不開的東西,如此展現一個異性的裸體對於我來說還是頭一次,並在青春勃發的青年時期反覆出現,相伴多年。費洛伊德說「夢是潛意識慾望的表達」,周公解夢曰「此為出自顯達之象。夢暑吉,夢寒凶。」但我的老婆在多年以後讀到這個裸體女人時,一口咬定那個女人就是羅春梅,並且從那時起我就跟她有了一腿。

因為沒有升學壓力,我的課業輕鬆地讓人心裡發慌,總想如何打發大把的空閑時間,便給每一個認識的同學寫信,寫到最後能堅持下來的卻只有羅春梅一個。羅春梅說她們的學習壓力很大,有著做不完的習題和測驗,她的回信多是利用周日或晚自習後,她說現在終於不用再擔心晚自習後會停電了,這讓我聽了回想起初中那段在燭光中補習的日子,雖然我不是什麼好學生,但與羅春梅在一起學習的時光還是挺讓我難忘的。老徐不太喜歡寫信,記起來便給我寫上幾句話,十天半月的才回一封信。他的情況顯然比我輕鬆,在學校里報了一個舞蹈班,並結識了一個外地的女孩子,信誓旦旦地說要畢業後娶她。那個女孩我見過,模樣一般,但身材豐滿,很對老徐的口味。為了這個女孩,老徐經常利用周末去校外打工,並利用節假日在宿舍里推銷禮品和賀卡。老徐曾來學校找過我兩次,因為路費太貴,就再也不來了。

頭一次跑這麼遠的地方上學,讓我發覺前些年所交的朋友並不可靠,大都斷了交往,讓我沒了交際的興趣。為了打發時間,我便在學校里報了一個寫作興趣班,學著給校廣播站和校刊投稿,並將大量的課餘時間用來借閱圖書。因為我們是工課類學校,專業不是電子,就是機械,語文是副科,再加上寫作需要天賦,綜合起來這些好像都是我的弱項,寫起東西來十分吃力,可我卻像的了雞血樂此不疲。

羅春梅高考時,我正忙著畢業實習、分配的事,老徐則忙著與他的女朋友分手,因為女方家人堅持不讓她留下,老徐只好與她揮淚告別。因為以後不能再見面,分手前一晚他們去旅館消費掉了整整一盒套套,我想這真有點難為了老徐那體格,即使半個月以後再見到他,還是一幅萎靡不振、焉頭耷腦的樣子。走上人生的下一步,有人滿懷憧憬,有人略帶感傷,有人滿目茫然。

七月的一天,我與父親載著一些家裡的特產去托關係找工作時,在路上碰到一個初中的同學說羅春梅被北京一所大學錄取,這讓我才想起有很長時間沒與羅春梅聯繫了。

我跟老徐去羅春梅家去祝賀時,碰到有兩個女同學也在那,羅春梅便留我們在她家吃飯,席間喝了一些啤酒。當中那兩個落榜的女生借著酒勁哭起來,為了不影響氣氛,老徐便將她們哄到屋外去。屋裡只剩我和羅春梅倆人,氣氛一下冷清下來,羅春梅問了我找工作的情況。我則詢問了她去報到的時間,並答應和老徐送她去縣城車站。可能喝了點酒的原因,看著眼前的羅春梅心裡便亂七八糟的翻騰,想起原先老徐說過的話,就想順著她的脖子往下看。羅春梅並沒有在意我那樣看她,只是將眼睛低垂下來,這時她的母親端來一盆菜,嚇得我趕緊轉移目光,只剩下腦中那個不老實的想法還在蠢蠢欲動。

送羅春梅去車站的時候已值九月份,那時我的工作都有了些眉目,老徐也從失戀中恢復過來,眾人的心情更加放鬆。老徐的自行車上捆著行李,羅春梅就坐我身後,砂石路有些顛簸,羅春梅用手箍住了我的腰。行至一半時,路的兩邊出現了一大片金黃色的向日葵花,像一條金黃色的河流,隨風靜靜流淌。陽光穿過花叢,射出一道道氤氳的光線。老徐猛踩著腳蹬,消失在前方,羅春梅將頭和肩膀緊緊地靠在我的後背上,黃艷艷的花瓣匆匆閃過,我頭一次與女生有如此親密的接觸,我的臉有些紅,身體更像觸電般變得虛無,眼前只覺得金黃色一片,似飛上半空,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那一大片向日葵花似乎是專為那年而開的,我以後再也沒碰到過,如果不是日記里有過那樣的記錄,我真懷疑它會跟那個裸體的女人一樣都是虛幻的。幸福來去太快,讓我懷疑它發生的真實性,是否真有那樣一片燦爛的向日葵花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是否曾有那樣一個溫婉的女孩偎在我的身後。

我跟羅春梅的通信只保持了半年便終止了,說不清因為什麼。老徐在得知我跟羅春梅沒有發展下去後曾埋怨我慫到家了,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嘛。對於情商異常的人來說,他看我就像一個怪物,一如我看他。我已習慣於遇事有人替我扛住,卻在需要我單獨面對時,選擇了逃避,不敢面對,我想我之前肯定是被老徐給慣壞了。

工作後的第二年,我寫的一篇稿件終於在一家省級刊物上發表,之後又有文章陸續發表。當我喜悅地將它們展現給老徐時,他竟不咸不淡地說,你咋不給羅春梅看呢。這廝他知道我的痛點在那,羅春梅已經在大學裡找到了男朋友,我現在還去摻乎個什麼勁啊。

老徐技校畢業後沒有老老實實去工廠當一名技工,而是跑到一家貿易公司當了業務員,每次出差回來都要請我吃飯,邊吃邊吹噓著外面的世界和女人,他評價女人的標準很簡單,無非就是脖子以下的屁股和奶子。雖然長得滿臉都是鬍子,但女人們就是喜歡,當然更喜歡他鼓起的錢包。經歷那次失戀後,老徐的女朋友走馬燈似地換個不停。

老徐的最後一任女朋友是個護士,是他得闌尾炎住院時認識的,割掉塊腸子也沒妨礙他繼續泡女人。而那個女人之所以能成為老徐的老婆,並不是因為她的脖子以下特別出奇,而是因為她懷孕了,並且鬧得死去活來。老徐抱怨,他根本不想那麼早結婚,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對他死心踏地的女人,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既然要結婚,老徐便想把婚禮辦得熱熱鬧鬧,不管是土洋結合,還是中西合壁,見過世面又不差錢的老徐便要搞出些新意,他的新意成全了我和吳曉曉。老徐說他是我跟吳曉曉的媒人,這話沒錯,我的人生幸福與否,與他是有很大責任的。

在喝喜酒之前老徐曾跟我提過,他老婆是有個同事叫吳曉曉,人長得還可以,尤其那三圍。老徐現在說女人三圍時眼睛裡精光閃爍,一如他當年跟我提及羅春梅的屁股和奶子。既使他已經能夠很文雅地將女人的胸、腰和臀換算成三圍,可還是改不了他說這些話時略帶猥瑣的本性。

老徐結婚那天我是理所當然的男方伴郎,而吳曉曉恰巧參加了那場婚禮。在當時能將請喜酒和婚禮放在酒店一起舉辦還沒普及,所以感覺參加婚禮的人特別多,人來人往中我不認識吳曉曉,加上也沒養成老徐那種專看女人脖子以下的習慣,對吳曉曉的形象還有點模糊。就在婚禮儀式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的時候,新娘將手裡的鮮花背對著人群拋了出去,一群尖叫的青年男女蜂擁上前,將我和一個女孩傻傻地扔在後面,誰也沒料到一個已有身孕的新娘會有那麼大的力氣,那束鮮花掠過眾人的頭頂,直直地落到我與那女孩的眼前,只一瞬間,兩人幾乎同時抓住了那束鮮花。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女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長裙和白色的披肩,眼睛很好看。婚禮結束後老徐朝我擠了擠眼,說那個女孩就是吳曉曉。「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還真是巧啊。

我與吳曉曉確定戀愛關係的第二年,我去了趟北京,不料碰上了「非典」爆發,被困在那裡不能返回。不久吳曉曉也被編入當地「非典隔離區」的應急醫療隊,從得知被選到入駐「隔離區」只有短短几個小時的時間,吳曉曉卻與我通了足足兩個小時的電話,直到我的手機發燙死機,在手機降溫後再開機她已無法聯繫。

那些天,我顯得格外煩躁,除了與家裡通幾個電話,幾乎無所事事。白天不怎麼敢出門,街上儘是型號各異的口罩和一雙雙警惕、驚恐的眼睛。到了晚上便做惡夢,夢到被一群身穿白色衣帽的人帶走。

一個夜晚,老徐打電話過來,我曾讓他幫我打聽吳曉曉的消息,他卻帶給了我另一個消息。他說,「唐老鴨」告訴他羅春梅讀書的大學被隔離了。我聽了腦袋一炸,如果他不提及,我都忘記了羅春梅還在北京上學的事。那時已是晚上十點鐘,我所住的地方與羅春梅的學校並不很遠,等我來到她的學校附近時,遠遠地看到校門口停著的警車和拉起的警戒線。我撥通了老徐給我的號碼,與羅春梅多年不聯繫,我也不知道撥通後該說些什麼,但在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後,我的心還是平靜下來。羅春梅聽說我在北京後感到很驚訝和激動,在聽到我就站在她們學校附近時,話筒那邊明顯傳來桌凳倒地的聲音。

我站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隔著一條寬闊的馬路,對面是一堵高高的圍牆,圍牆內是一片黑暗的樓房,羅春梅告訴我她們就被隔離在那片宿舍樓里,不能外出半步。我朝她所待的方向揮了揮手,其中一個房間閃了幾下燈光,一明一暗的像黑夜裡眨動的眼睛。讓我想起多年前那個在燭光中的女孩,她的眼睛就這樣忽閃忽閃地眨著。

多年沒見,我已無法猜測羅春梅的模樣,而她居然還能說出我五官上的標記。時間並沒有給我們造成太大的影響和隔閡,在我的印象中,她還是那個扎著俏皮小辮子的小姑娘,單純、可愛。馬路上人很少,不時有車輛駛過,我遙遙地望著遠處那扇亮著燈光的窗戶,模糊地看到一個人影。

她問,老徐結婚了?我說,是。

你也找了個漂亮的女護士?我默不作聲,算是承認了。

羅春梅說,恭喜你。

我問她男朋友怎麼樣了?她說也被隔離了,整天在宿舍里除了看書,也沒啥可干。

她問,你還記得那年送我去車站碰到的那片向日葵花嗎?

我說,記得,但那裡以後再也沒有種過那麼一大片花。

她嘆惜了一聲,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會幫你複習語文嗎?這話問得我有點發矇,不是老師讓你幫的嗎?

她似開玩笑地說,我曾偷偷喜歡過一個人。有一天我無意間聽到他們要在放學的路上幹些傻事,卻又不知該怎麼阻止。於是我就冒險前去,希望能夠避免事件的發生,結果還是發生了,他們把我當成了老師,我以為他們得手後會離開,可是其中有個人留下了,並且扶起了我。我確信他不是一個壞學生,我跟老師說我想幫幫他,讓他不再惹事,讓他能夠考上高中和大學。老師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並且不再追究那天晚上的事。也許我想得太簡單,他最終沒能考上高中和大學,但我想他也不會再去干那些傻事了。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些,像我們曾遇到過的那片向日葵花,雖然美好,卻只能存在於記憶中。

那個深夜我孤獨地走在街頭,空氣中瀰漫的消毒水味刺激的我眼淚直流。不時有巡邏的警察來查驗我的身份,在看到我臉上的淚水時無不充滿了同情,他們猜測不到這個倒霉蛋為什麼哭得如此稀里嘩啦。正如我一直猜測不到那天晚上的真相竟是如此,這麼多年我一直堅信我是那天晚上最了解真相的一個,卻突然發現我與真相竟如此遙遠。我本該有過一個值得相戀的人,和一段能夠痛徹心扉的戀情,可是我卻不知道的就被它們溜走了。我想老徐畢業時知道用盡全身氣力去告別一段戀情,因為斬不斷的念想會更難過。而我呢,似乎從未覺察到一個女孩子為我付出的勇敢和思念,只是在多年之後才知道她曾喜歡過我,不知是該喜,該悲!

「非典」疫情剛一結束,我便匆匆地離開了北京,像是一種逃離,一刻也不敢停留。與吳曉曉的見面更像是一種劫後餘生的重逢,讓我心中五味雜陳,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久久不願撒手,徵得雙方家長的同意後我們便在那個夏天完婚了。過往已逝,許多事情還是放在心底里的好。

多年以後,如果不是吳曉曉翻出我的日記,我可能不會再去想起與羅春梅的塵情往事,而女人的獵奇心總勝過春天裡蓬勃的野草,不經意間便會出現。一個偶然的機會,吳曉曉發現了我已寫了十多年的日記本,並利用我不在家的時間將它們翻了個遍,將感興趣的一一折頁、抄錄。當在看到我於「非典」時期背著她去找羅春梅時,她簡直怒不可遏,直接將我劃為混蛋、騙子一列。她原本以為我是一張白紙,結果卻發現是一張單面的彩紙,反面竟藏著一肚子花花色。

我原以為吳曉曉做這些的動機無非就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醋意而為,可我還是低估了吳曉曉的用意,她的無休無止,毫無道理的吵鬧讓我束手無策。直到我同意把她眼中視為罪證和齷齪思想的日記全部拉到鍋爐房,一本一本付之一炬後才善罷甘休,且以此作為我思想上的污點,時不時要來敲打一下,以保持我思想上的高度純潔。

老徐說我自從寫作後人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一年比一年慫了。原先在村裡看殺頭豬都沒事,現在見到樹上掉枚葉子都要發半天呆,一點也沒有原來的樣子。有時我會想我原來是個什麼樣子?沒有變成村裡人預言的「土匪」或流氓,是否會讓他們失望,相比而言,如果他們知道我現在變成一個怕老婆的書獃子,倒還不如出息個「土匪」或流氓吧。而羅春梅呢,早已不知是個啥樣子了。

▋作者:阿湯,原名李金國,男,諸城市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青年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以小說創作為主,先後在《齊魯晚報》《濰坊日報》《時代文學》等報刊、雜誌發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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