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心學在今天還有意義嗎？

01.

王陽明是一個傑出的思想家，又是一個傑出的政治家和軍事家，這在中國歷史上，並不多見。所以，後來很多人崇拜他。

他的心學，不是空談，不只是理論思辨，而是實際的生活實踐。

他自己的一生，一直在探索，學習過佛學，也學習過道家，最後歸於儒學。但和傳統的儒家，已經不完全一樣。

02.

雖然王陽明批評佛學和道家的超脫塵世，但他的思想里，有很多佛學，尤其是禪宗的思維方式。

比如，人人都是聖人，和佛學裡人人有佛性相近。

再比如，關於性、心、理之間的關係，他的論述和《壇經》里六祖惠能的論述，十分相近。他和朱熹的不同，也有點類似惠能和神秀的不同。

如何成佛？神秀的方法：「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惠能的辦法：「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神秀、朱熹重視的是次第的訓練，都要由外而內，擦掉灰塵，找到本心，或者觀察事物，推究宇宙規律或真理。

惠能、王陽明重視的是本源，強調首先要回到那個本源，然後再由內而外。

這兩種路徑因人而異，惠能、王陽明更深刻，更有大格局，但容易流於空幻、摸不著邊際。神秀、朱熹更有實操性，但容易流於形式。

03.

王陽明在日本，有很大的影響，江戶時代就已經傳到日本。中國從近代以來，很多人，比如蔣介石，都有一個看法，就是明治維新之所以成功是因為王陽明心學。

在一些暢銷書里，有人甚至說日本近代思想啟蒙家福澤諭吉也是王陽明的信徒。這種看法值得討論。

實際上，福澤諭吉作為日本進入現代化國家的一個思想啟蒙家（今天日圓上有他的頭像），對於儒家可以說是深惡痛絕，他認為儒家在國家治理上，妄想透過個人的道德修養，來實現和諧社會，是荒謬的。

國家的治理，還是老老實實要依靠制度，依靠遊戲規則，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靠法治。

靠個人的道德修養，無論用朱熹那一套，還是王陽明那一套，在國家管理層面上，都沒有什麼效果。中國的歷史早已經證明了。

今天一些暢銷書里對於王陽明影響的誇大，要麼是無知的意淫，要麼是純為謀利的營銷手法。

但是，王陽明心學對於明治維新的一些人物確有重要影響，這種影響基本上個人層面的。也就是說，在個人的自我修為上，王陽明心學具有巨大的實用性。

比如，當時明治維新要改變日本的社會傳統，王陽明心學，在儒學傳統里，本身具有開放性，主張不要死守典籍，而要回到自己的內心，挖掘內心的良知，按照這個良知去做事。

《傳習錄》里王陽明有一次說，如果我遵循了我內心的良知，覺得這個事情不應該做，那麼，即使孔子說過可以做這個事，我也不會去做。

這個意思，用今天的說法，大概是，做自己認為對的的事。也多少是自我意識的覺醒。這是明治維新人物接受王陽明心學很重要的一個點。

另一個點就是「知行合一」，就是強烈的行動性。不要空談理論，不要空有夢想，而是要切實地做事，要把理論、夢想、人格都融入日常的事情之中。

還有一個點就是堅韌性，不論遭遇什麼，即使所有人都反對，都始終相信自己的良知，始終一往直前。

這一些點，都是個人修為層面上的。今天，王陽明心學的意義，更多的還是在個人層面。

明白這一點特別重要，其實不僅王陽明心學，包括儒家整體的學說、老莊、禪宗等，在現代社會裡，他們的有效性基本限於個人層面。

在今天這樣一個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一個焦慮不安的時代，王陽明心學對於應對時代的變化、應對理想和現實的矛盾、應對理論和實際的脫節等等，都具有參考性和指導性，是個人獲得內心力量的重要思想資源。

04.

今天我們生活的環境，信息泛濫，概念層出不窮，如果我們對於生命沒有自覺，很容易跟著信息、概念走，活在五花八門的信息和概念里。

如果我們學習王陽明「致良知」的方法，總是修鍊自己回到良知，回到我們的本源，那麼，就不會被這些信息、概念帶走，而是我們帶著這些概念、信息走，這個世界就是我們自己的一部分，為我們自己所用。

如果我們找到了那個本源，那個根本性的東西，那麼，我們就可以「一以貫之」，無論做什麼事，都貫穿著這個本源，就可以像王陽明那樣同時做幾件事，卻忙而不亂，而且都做得很好。

因為一以貫之，無論做多少件事，其實都像王陽明反覆說得的，只是做一件事。

如果我們學習知行合一的方法，那麼，我們就會過一種和自己內心價值觀高度一致的生活，不再擰巴，不再分裂；

我們就會養成「馬上做」的習慣，不會感嘆「聽了很多道理還是過不好這一生」，不再聽很多道理，而是去真正踐行一個道理，變成自己的生活；

我們就會懂得學習之道，不會到處去聽課，到處去追逐新的知識，但到頭來好像懂了很多但什麼事也沒有做成。

05.

知行合一的主張，也可以幫助對於現代教育有所反思。

梁啟超談到王陽明心學的意義，特別提到了現代教育的弊端，現代學校，往往是知識販賣所，

「教師是掌柜的，學生是主顧客人。頂好的學生，頂好的學生，天天以『吃書』為職業。吃上幾年，肚子里的書裝得像蠱脹一般，變算畢業。畢業以後，對於社會上實際情形，不知相去幾萬里，想要把所學見諸實用，恰與宋儒高談『井田封建』無異，永遠只管說不管做。」

梁啟超認為這種教育弊端，唯一的救濟法門，就是「依著王陽明『知行合一之教』做去。」

知行合一，是徹底的生活哲學，也是徹底的行動哲學。

知行合一，不是一種知識，而是一種思維方法，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這種生活方式，不能確保你榮華富貴，但一定能確保你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確保你的尊嚴，以及你內心的安寧。

確保你在複雜而險惡的塵世永遠不會沉淪，永遠不會陷入泥潭，永遠走在光明的大道上。

- E N D -

「過和自己內心價值觀高度一致的生活，不再擰巴，不再分裂......」

然而，沒有人能夠以言辭和教義向任何人傳達他在覺醒的那一刻所體驗的事件，自己的人生，應當透過自己的體驗去證悟，這樣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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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瑜

插畫｜選自堆糖，版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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