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杯」徵文選登│我媽
「娘親杯」徵文
選登
征
文
選
登
首屆「娘親杯″全國徵文大獎賽
散文組
我媽(散文)
匡芳（湖北）
1
那天，放下電話的時候，有淚水滴滴落下。
我媽說：快去醫院住院吧，我可以到醫院照顧你。
2
我媽在五六歲的時候，沒了親爹。不久，媽媽的我媽，我的外婆，就帶著當時只有七八歲的大舅和我媽改嫁了。後來，又生了二舅。
我媽的娘家，說起來在當地也算個富戶。據說，當時上好的田地就有百十來畝，家裡的大馬車有兩三架，雞窩鴨巢里的雞鴨鵝蛋圓圓滾滾，就連倉房裡的老鼠都是又肥又胖。可是忽然有一日，卻遭了土匪的劫掠，外公弟兄兩個拼了命才護住家小，逃過一劫。
後來，外公忽然就花天酒地起來，每日吸大煙逛窯子，再不理家事。這家，也就漸漸地敗落了。不久，外公就去了地府。
我媽給我們講這些往事的時候，神情莊重凜然，意在告誡我們不要沾染惡習。
3
那年，我媽十歲。
那年，二舅到了入學的年齡。媽媽的繼父就讓大舅帶著二舅一起上下學。
我媽也吵著要上學。
其實，我媽早過了上學的年齡。每次吵著去，繼父都說：「丫，你上學了，這個家怎麼辦？你弟弟是男孩子，他身體又不好，怎麼也要讀書的。丫，聽叔叔的，好好照顧這個家，我不會虧待你！」
我媽說，她繼父真的沒怎麼虧待她。
「那時我真想去學堂里讀書，可是繼父說的也有道理。我就只能每天眼巴巴的瞧著哥和弟背了書包去上學，自己只能呆在家中做著永遠做不完的家務事。」我媽一說起這些就感嘆不已，眼眶潮濕，至此我媽對書本對知識有了不解的情結，她羨慕一切有知識的人，對任何有點兒文化的人都很尊敬。
記憶中我媽尊重知識簡直到敬畏的地步。小時候她從不允許我們糟蹋任何她所見到的書、本、紙，甚至於一張我們兄弟姐妹們無聊時隨意塗鴉的紙片她都要小心收好。雖然書上的東西對媽媽來說尤如天書般的無法理解，可這並不影響她對那些物件的關愛。我媽把我們讀過的課本、寫過的作業本、胡亂塗畫的紙頭，全部收拾整齊，放在一個大樟木箱里，像珍藏寶物似的儲藏到閣樓上，彷彿只有這樣書本上的知識就有了深深的保障，再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從我們的大腦里溜掉一樣。
4
我媽說，她繼父唯一的虧待她那一次，就是把她賣了換錢買了兩畝地。
她繼父把她嫁給了大她六歲的我爸。
那一年，我媽十六歲，我爸二十二歲。
那時候，我爸家裡的窮，在我們那裡是出了名的。
我媽給我們講古時說：「你們家那時真是窮啊，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都是我表姐把我騙了，把我介紹給這戶人家，也是你後外公貪圖彩禮，給二舅換田地把我給賣了。」
我媽跟我爸結婚當天晚上，人家就把傢具被褥什麼的取走了。原來為了應付結婚，我爸跟鄰居、親屬們借來了傢具被褥。據說，就連結婚那天穿的那件半新不舊的衣服，也是借來的……
我媽說，「窮就窮吧，我也不是沒過過窮日子，可你爸他憨啊。我剛跟他結婚第二天，就打了一架。」
「你爸聽他姑姑和他表哥的話，那時就想拿捏我。你兩個叔叔也起鬨，說『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說『媳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爸真聽進去了，就想我事事以他為主。要說你爸這個人吧，脾氣也真是不好，說起事情來三句話不對就開罵。」
我媽呢，用我三叔的話說「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架，他倆還真沒少打。
5
要說我媽不是省油的燈吧，也不算冤枉。
我媽嫁給我爸那一年，好像剛解放不久。當時到處都在提倡男女平等，我媽也就覺得翻身做了主人，絕不肯屈服於我爸的棍棒之下。
我媽說，我也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要是有人欺負我，有政府給我做主呢。
那時，我媽曾經是打著和我爸離婚的主意的。後來，被我外婆和大舅知道了，給她好一頓教育，說可丟不起這個人，我們都是好人家的兒女，可不能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
後來，媽媽生了我。
要說我，對這個家，可是有功勞的。別的不說，單是因為我的出生，打消了我媽要離婚的決心，就是首功一件。
我媽說：我可不想讓我的孩子過有後娘的日子。自打有了你以後，你爸他要罵就罵，我就當沒聽見。我只拿定著主意，按我的意思過日子就行了。
6
我五歲那年，我爸患了大腦炎。
我媽說，那時她真怕我爸會死。
我媽說，「有你這個憨爸在，家也像個家的樣子。你爸雖然脾氣不好，對我也不知疼不知熱的，但他怎麼說也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有他在這家才像一戶人家。你爸能幹，還節儉，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我們家那時那麼窮，都是虧了你爸勞勞苦幹的，攢下我們家這份家業。」
媽還跟我講了一個故事：那年月醫藥非常緊張，有價沒藥。你花多少錢，也難得買到好葯。那時你爸需要一種「牛黃安宮丸」的葯，但就是買不到，要走後門才能弄到。我們家哪有後門可走？剛巧隔壁病房的一個老爺子好像是當幹部的，我家這麼缺的葯，他那裡卻擺著一抽屜。我就去跟人家借，說葯來了立馬就還人家。人家也是救命的葯，哪裡肯借？我急得沒辦法，就跪下給人家咣咣磕頭，叫叔叔叫大爺的，好話說了一籮筐 ，說我們家這個情況，這一大幫孩子，你爸又那麼年輕，這要是死了，我帶著這一大幫孩子，可怎麼活喲？那老爺子看我說的實在，就說起來吧，孩子，人心都是肉長的，就借你一盒吧，但你葯來了，可要還我。我媽千恩萬謝的又給人家磕頭，說一定還，一定還。
也多虧了那老爺子借給我媽的那盒葯，才使我爸起死回生，才使我爸雖然大腦穿了刺，卻沒落下什麼後遺症。
7
那時，家鄉比起關外算個好地方，最少吃得飽穿得暖。每年冬天就會有三三兩兩的外省人，挨家串戶的來討要一點糧食，帶回家以度春荒。看見討飯的來，大多數人家還都能拿出一捧苞米什麼的，把來人打發走。也有那吝嗇的人家，會放出狗來驅趕那人。我媽每次看了，都會念叨：「一個要飯的，你就給他點能怎麼著啊？又不會窮了你的日子。人家一定也是實在過不下去了，不然誰出來要飯啊？這為人處世可不能這樣，可不能眼睛老往上瞅。要飯的是沒啥能耐，可最少你給他一口吃的，他不念著你的好，也不會罵你。人這一輩子，三窮三富過到老，寧吃過頭飯，別做過頭事。窮的也可交，富的也可為。指不定哪一天，你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呢？挨餓那幾年，還不都是一樣餓的前心貼後脊梁骨？」
那時，每次有要飯的到我家，我記得我媽都要添口柴火，把飯菜熱熱，端上桌子，讓他（她）吃完再走。每次，打發他們走時，媽媽也要捧上一大捧米，裝在那人的袋子里。只說，家裡也沒什麼好的，留著回家給孩子們煮粥吃吧。度過春荒，來年就好了。
8
從我一記事起，我記得我們家就有一台縫紉機的。
那時，每次半夜睡醒，抬起眼來，都看見媽媽在燈光下踩著那台縫紉機，噠噠噠地縫縫補補 。
那時，我們家孩子雖然多，但出去的時候，個個都穿戴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除了里里外外的衣服外，冬天個個都有棉大衣，腳上的棉鞋也都跟商店裡買來的差不多。再看看別人家孩子腳上那鞋和手套，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那時，每看到這些，我小小的心臟里，都喜滋滋的。
那時，我們村子誰家娶個媳婦嫁個閨女什麼的，都會找我媽做新衣服新鞋子還有棉襖棉褲什麼的。因為我媽做的東西跟商店裡買的差不多。大家為了省錢就都找我媽來做。我媽也不推辭一般都會應承下來。要是剩下個邊角余料什麼的，那些人也不帶回家，說那麼小一塊布拿家去也沒用，如此推讓幾番，大多的時候也就留下了。我媽又裁一裁拼一拼，就能給我們做件很好看的新衣服。
記得我結婚時有件紅呢子大衣，後來過時了沒法穿。就拿回家去讓我媽給我改成裙子。我媽裁剪以後貼上幾朵黑呢子剪的花瓣，穿上真是覺得濃淡相宜，翩翩然又飄飄然。
如今，我媽八十歲了。去年冬天還給我做了件棉坎肩，那針腳還是那麼細密，衣襟上，還綉了朵紅燦燦的桃花。
我媽說，你有風濕病，一定要多穿，別嫌媽做的不好看，這是純棉花絮的里子，穿上暖和。
9
那天，我媽從我妹妹那裡聽說我肚子里長了顆小瘤子，就急的什麼似的，非讓我去醫院住院，把那瘤子切掉。
我媽說，別心疼錢，別怕家裡脫離不開，也別擔心沒人去醫院伺候你。媽現在身體還好，你弟妹們都忙，就不用她們去了，媽去醫院伺候你去。我說，可別啊，我都這麼大了，你又那麼大歲數了，能讓您去嗎？ 能讓您再替我操心嗎？我媽說「傻孩子，你想想你這麼大了還能有個媽能伺候你，你該高興才對啊！」|我半天無語，只說：「嗯！」
那天，放下電話的時候，有淚水滴滴落下。
主辦單位
我們娘的形象太老了，只有孟母與岳母，到近代，只有艾青的大堰河，但也是封建地主的奶娘，所以我們認為主辦首屆「娘親杯」至少是有現實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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