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一看您就不是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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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俗共賞

青年晚報

許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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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衛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噹噹吃海貨，不算不會過」，說的是以前的天津人手裡沒子兒，又想吃海貨，就把家裡那點兒值錢的東西都送進了當鋪。後來沒有當鋪了，這句話就成了「借錢吃海貨，不算不會過」。這有點像東北的那句「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海貨真有那麼大的魅力，讓人借錢都得吃？嘿，您別奇怪，還真是有。如果您要在天津衛問出這麼句話，一下就暴露了：您不是本地人。

天津哪兒沿海?

濱海新區。漢沽蔡家堡、塘沽北塘，那都是出海貨的好地方。天津的海邊沒有沙灘，都是些泥灘。早年間還開放的時候，我們都會開著車、帶著大洗衣盆到海邊去。幹嘛啊？掏小蛤。就是小白蚶子，都是被海水衝上來的，在泥里藏著，一把下去能翻出好多。出去一天，一人能弄一兩盆。還有些人，帶著鍋和爐子，煮上水，現翻出來洗洗就放鍋里煮。那叫一個鮮亮。

出海打漁那是老北塘吃飯的生計。小時候，打北塘海鮮街那兒過，那海貨味兒順著窗戶就縫鑽進車裡了。那時候整修得不好，地上這一灘水那一灘水的，看著是有點臟。但是，是真熱鬧啊。人熱鬧，海貨也熱鬧啊。剛撈上來，都活蹦亂跳的，這皮皮蝦，那馬口魚，還有大馬哈和海螃蟹，耐死個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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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天津人最喜歡的海貨，我個人覺得啊，就得說是水蠍子、皮皮蝦。一般是春秋季節，也就是現在這時候最肥。剝皮皮蝦對不會吃的人來說是個棘手活。有多棘手？扎得你手生疼，還吃不著肉。氣得要死要活的時候，要是有個人給你喂塊肉，你這氣立馬就消了，扎流血了也得繼續把那皮皮蝦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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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吃席，我一個高中同學吃皮皮蝦那叫一個費勁。我吃了倆，他一個還沒吃完，而且啊，就這，皮皮蝦的蝦尾還死活剝不出來。他說他從小都不會剝，逗得滿桌子的人都笑了，都問他：「你是這兒的人嗎？」按天津衛老話，這人啊就是個「老坦兒」。

跟別人不同，我吃皮皮蝦，就好那個籽。紫紅色，硬邦邦，嚼起來一塊塊的，有時候還有顆粒，特有味。我身邊很多人都不愛吃皮皮蝦籽，尤其是我大姨，她覺得硬，吃起來又沒味，那才真是味如嚼蠟。

說起這海貨啊，得就個什麼酒呢？

就說夏天吧，皮皮蝦、海螃蟹、蚶子蛤蜊，大熱天的在院子里，就得整上幾瓶冰鎮啤酒。冬天在屋裡，爐子上蒸著螃蟹，桌上擺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黃花魚。夾一筷子放嘴裡，鮮，一口菜一口酒，那滋味，美。真是賽神仙啊。這種時候就得是白酒，喝下去全身都暖和。漢沽的茶淀，盛產葡萄，家家都種，自家釀的葡萄白酒，好喝極了。這幾年啊，這種白酒成了那兒配海貨的好東西。

海螃蟹價格貴，早年間能吃得起的不多。這邊吃的都是梭子蟹。螃蟹和皮皮蝦一樣，會吃的吃得快，不會吃的乾瞪眼。有次去旅遊，在那兒碰見大學同學，他們買了一百多塊的螃蟹，最後一個沒吃都扔了。真是沒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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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螃蟹首先是得起蓋，然後從身子中間掰開，把住最後一支小爪，一掰一抽，一整塊肉就出來了。然後再一層一層的吃。吃蓋的時候，一定要拿蟹鉗扣，小氣點沒關係，把梭子尖的蟹籽勾出來，那都是精華，千萬別浪費。吃完了之後，這螃蟹蓋也別扔，洗乾淨，拿兩個手指頭按著兩個尖，輕輕一吹，螃蟹殼能轉好幾個圈。我們小時候都這麼玩，重點是得洗乾淨。要不甩你一臉螃蟹湯。

天津衛有道菜，叫「賽螃蟹」。您聽明白了，「賽」螃蟹就說明它肯定不是螃蟹，那是什麼呢？要說能賽螃蟹，那也得是海里的，這原料啊就是黃花魚。黃花魚肉雪白似蟹肉，雞蛋金黃如蟹黃，所以就得著這名字了。說實話，除了不用剝殼，還真沒有螃蟹好吃。

黃花魚還是得熬著吃，要不就糖醋吃。那一身的蒜瓣肉，肉多刺少，夾起一塊子，蘸點魚湯。魚肉就像棉花一樣，一下能把湯吸滿整塊肉，放在嘴裡，那真是入口即化，只留著鮮嫩美味，這才叫回味無窮。

漢沽區有種做法叫「餷」。漢沽的名菜叫八大餷，據說還差點上供到御膳房。漢沽盛產鹽，所以普遍口味偏重。這八大餷裡面除了主料，放的就是鹽滷。這原料啊不止八種，但因為有八種菜比較經典，所以就叫八大餷了。

海蜇也是經典的海貨。以蜇頭最佳，涼拌最佳。切絲切片都可，先放在水裡泡，去掉鹹味，然後再加黃瓜或者是白菜心，放上醋、鹽和味精等調味。吃起來很有嚼勁，嚼出來的都是海的味道。甭管是逢年過節還是紅事白事，這道涼拌海蜇是肯定有的。為嘛？就是好吃。

要是沒海貨吃怎麼辦？天津衛能沒海貨么？當然是不能。

就是會貴一點。要找便宜還有味的有嗎？有，就沒有天津衛沒有的。什麼呀？蝦醬、麻線醬。北塘蝦醬最正宗，有幾百年歷史了。蝦醬親民、味大。要麼就做蘸醬，弄根大蔥吃；要麼打個雞蛋，蒸著吃；要麼就打個雞蛋或者放點其他配菜，炒著吃。聽說當年世博會的時候，還給三利水產留了個攤位，就為了宣傳蝦醬、麻線醬。

看了嘛，天津人想得多周到。不用借錢，也能吃海貨。有句老話叫「京油子衛嘴子」。怎麼講，就是說天津人能說會道。在天津吃海貨，帶個天津人，哪兒好吃，嘛好吃，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吃著給你白話著，把這海貨的前世今生都白話出來。一邊吃海鮮，一邊聽相聲，多舒坦。聽了這些事，下回你也給別人這麼安排安排，人一看你肯定就倆字，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