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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 人間失道

夫赤縣神州,自平王東遷始,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戎馬生於郊。威福名器,不復持於天子之手。

孔子觀天下滔滔,感念禮崩樂壞,遂半世奔走如喪家犬,畢其一生,導王侯以禮樂,誨君子以仁義,欲復周之井然盛世。荀子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觀周公之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分有別,上下有序,貴賤有等,親疏有差,天下井然。比及天子式微,名器易主,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上下失序,貴賤失等,周公禮樂,委棄塵潦。孔子以天下喪亂之源為名分禮樂之失,乃欲弘仁義於世,復禮樂於國,期能匡扶亂世。

老子則不然。蓋以老子觀之,天下所喪者非禮也,乃道也。道者,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恍兮惚兮,莫可狀之,莫可知之。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日月之行,春秋之替,山川之形,草木之萌,皆決於道。欲匡天下之亂而歸之於治,非以禮治國可為也,萬千救世之方,莫若順道而無為。

《道德經》三十八章言: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無為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

老子所言上德者,至善之德也,無求而有得;下德者,惡德也,懼失而無得。上德無欲無為,上仁無欲有為,上義有欲有為,上禮有欲而難為乃強為之。自道而德以至仁、義、禮,愈後行者,其善愈損,為之愈多,合道愈少。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自炎黃迄春秋,數千年矣。道、德、仁、義、禮,迭起而行於世,而大道日見其損。道替以德,德替以仁,仁替以義,義替以禮,及至春秋,禮其喪矣。是故,人之生也,文明之進也,漸行而漸遠大道。

何見道之日損?

曩者人之初為人也,無君無父,比於嬰兒之未孩,專氣致柔,合於自然。然日月輪轉,春秋更替,文明生焉,教化成焉。人之往來漸多,而生言語以名萬物,生財幣以易寶貨,生禮儀以匡言行。然物得名則偏其實,人受禮則離其性。當人之群也,一己之心融於千萬人之心,一己之行合於千萬人之行,自是失其本真,民不復嬰兒,孩矣,壯矣,老矣。寶貨生,機心生焉;智慧生,巧詐生焉。民之摒道也,名器禮教生焉;世之陷於亂也,明君忠臣生焉。故曰:「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上古之世也,如老子言「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彼時人之心也合於道,人之行也合於性,不知巧利而無機心,不知仁義而有孝慈。及於春秋亂世,萬物失序,仁義之隳也久矣,遑論自然消隱,道之不行也顯矣。彼時天下,王公則魚肉天下而奉一身,士人則巧詐豪取以謀己利,野氓則昏昏悶悶而不知其死。真善盡矣,純良盡矣,惟余難填之欲壑,無盡之爭端,豈不悲哉!

故曰,文明之演進,實大道之衰亡;千百年之汗青,實大道之悼文也。民之生千百年,非進也,所行之路,俱退也。

大道何以喪?蓋因君王以其聖智,莫不越俎代庖,欲為民之為;君王以其仁義,莫不施之於民,強而行之;君王以其巧利,莫不掠之於民,奉一己之私。故《道德經》曰:「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夫惟君王棄絕聖智、仁義、巧利,如《道德經》言「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

然老子但見聖智、仁義、巧利之弊,未言及此三物何以生。此三物何生?余以為,曰貨殖。宇宙之初生也,天地渾然,萬物相齊;人之初為人也,萬民平等,無君無父。彼時侯王尚無,又焉有聖智?交遊尚少,又焉有禮義?衣食尚匱,又焉有巧利?然及於上古,文明初成,貨殖漸豐,私利遂生,強人凌於弱,侯王遂生,萬民歸於群,仁義遂生。海內萬民,不復自適其適,乃變而為適千萬人之適,失其為人之本真,陷於財貨之驅使,禮義之桎梏。強大處上,柔弱處下。人之偏道也,自此始矣。

二千年後,西人盧梭著《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內述上古之「自然狀態」,彼時之人,漂泊林中,無言語,無居室,無征戰,無來往,不知何為不平等,頗類老子所言大道未喪之時。盧氏論道,蓋人之不平等,源出於私產所有。余以為私產何生?源出於生產力之進步也。

故曰:人之生產力之進者,私產之源也,私產者,巧利智慧、禮儀行止、上下貴賤之源也,此三者蝕人之本,湮自然之化,是道之薄而亂之源也。是故孔子所欲復禮樂、行仁義,是悖人之本真,縛人以外物,亦不合道。

老子見大道日薄,乃欲使人復歸淳樸,再合於道。故曰:「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觀此御民之法,頗合其三絕之旨,蓋絕人之爭心慾念,令萬民但知填口腹,不知謀私利也。又曰:「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知大道之喪,今不如古,乃言規復上古,絕千乘之國,絕九鼎之君,使民不遠徙,不遠徙則不更事,不更事則歸無欲,如是而稍近上古之無君無父、行無禮儀之約、生無衣食之憂。又曰:「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蓋因老子以智慧損道,故欲棄絕智慧,使民復歸蒙昧,蒙昧則近朴,朴則合道。

余以為不然。

其一,老子之言,歸結之乃進言君上也,教誨君王以御民之理,冀王侯守道,使萬物自賓。然則欲合大道,其必也歸於文明未生之時,彼時尚無侯王,而老子乃寄望侯王,欲令其守道御民,不知倘或合於大道,則侯王將自滅乎?以此觀之,斷無有一國之君而納其言,虛己以全人之理也。

其二,夫人之初為人,當鴻蒙之世,若游於曠野,不知西東。文明如一殿堂,民智為其戶。此門既開,莫可復闔之。倘言智慧有傷於大道,而民之有智也,亦道使之然耳。道也,玄之又玄,莫知其行,亦莫能御之。蓋文明既生,智慧既出,而欲祛之,使人復歸於蒙昧,即若已入廳堂而驅出之,勢將不可成。老子每言合道無為,卻不解順文明生髮之大勢,欲逆之而行,棄絕文明,是有為而有以為也,其誤矣!

人皆以文明為樂土,非其然也。人之自蒙昧入於文明,固享衣食之豐裕,人壽之延伸,然人之不複合道也。文明之人,置身群中,不知有己;受禮儀之化,不知何為朴;受侯王之御,莫可自適其身。文明,實非樂土,乃陷阱也。而人之墮於其中,不見其實,惟見物產豐饒,猶以為善,悲夫千古一夢也。孔子不見其實,以仁義禮樂為善,欲匡天下於正序,不知其不合道也。老子見其實,明道之至善,知天下無道久,然寄望侯王守道,欲以規復天下於合道,誤矣。惟莊子既知文明之實,乃言將曳尾於塗,離群而獨行,冷眼觀天下於無道喪亂,但求全身養生,知復禮之不可,亦知歸道之不可,可見其明也。

然則全無可為乎?天下人將坐視大道之廢乎?余以為非也。西人馬克思有言,生產關係決於生產力。是故當文明之日進也,貨殖之大豐盛也,人或可出於文明之陷阱。世上天子侯王,禮儀框架,一掃而盡,則人其能復歸於本真乎?倘天下之人,俱能如其所願,或可不必尚賢乎?倘天下之人,俱能自由發展,巧利智慧或將無用乎?倘天下之人,俱能自決其途,或將不復有侯王之倚強凌弱乎?民將歸於「見素抱樸,少私寡慾」乎?民之腹也實矣,而民之志也亦不必失。當是時也,群加於人之桎梏除矣,人皆可自適其適,而互適其適,己不復僅為群之己,而群乃為己之群。一人之心,不必強適千萬人之心,且為千萬人之心之本也。如此則大道復行於天地之間,民將復孝慈,盜賊將無有矣。馬氏之言果能行之乎?惟待歲月之驗耳。

不過,小編對此並不認同。

其一,對於「無為」的解釋,大部分總是將其解釋為「不必刻意作為,順應道即可。」而小編個人認為,無為倒不如解釋成不做違道之事,即為按照客觀規律做事

其二,和作者觀點相同,老子在《道德經》中所言,實為一王道。使人民恢復古時的生活方式,這是老子心中的一大政治理想。雖然和孔子一樣,都想要復古,只不過老子想要恢復的是更為古老的一種生活狀態。其中,「愚民」的思想與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的論述極為相近。《烏合之眾》曾指出,法國在教育事業發展之後,社會犯罪比率反而高升,由此看來,教育雖對個人及社會發展有諸多益處,於社會管理可謂毫無益處。於是對於社會管理,老子的學說可謂是便利至極。

當然,小編也明白,這樣的一個社會難以構建,老子的思想終究只是一個理想,但其思想絕不僅是囈語。

作者 | 容與

編輯 | 揚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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