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體》到《湮滅》：這才是同類拋棄你的正確姿勢

文/洛水鐘鳴

（識局微信公共賬號zhijuzk）

好久沒搞過這樣的雞湯了。搞完後自己嘗了嘗，覺得還行，各種負能量基本齊全。

尤其是「故弄玄虛」、「自命清高」、「危言聳聽」和「無病呻吟」這幾種主料，絕對是加量不加價，特別實惠。

不過這也不全是我的問題。畢竟，按這鍋雞湯的邏輯，我自己也屬於被同類拋棄的人。

一

《三體》不用我詳細介紹了吧，中國科幻小說的爆款IP，拿過雨果獎，上過熱搜榜，裝過高逼格，懟過腦殘黨。

跟《三體》相比，《湮滅》對中國人來說要陌生得多。

但它實際上也是一個爆款IP，只不過是美國的。

確切地說，《湮滅》是一部改變自爆款IP的科幻/懸疑/驚悚/恐怖電影，上周末剛在中國內地公映，它的原著是傑夫·范德米爾的《遺落的南境》第一部。

正是這個《遺落的南境》，在2014年擊敗了《三體》，獲得了當年的星雲獎。《三體》的作者劉慈欣好像還挺服氣，對這部小說推崇備至。

不過這兩部作品其實沒什麼可比性，因為它們幾乎也沒什麼共同點。

如果硬要說有，倒也有一個，那就是它們的腦洞同樣很大。

具體有多大呢？比地球還大。

二

在這裡，「比地球還大」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誇張修辭手法，而是一句實話。

您要不信，咱從頭開始捋。

先問一個很基本的問題：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嗎？

廢話，哥白尼早就告訴過我們，不是。但實際上，直到今天，很多人仍然覺得，是。

比如我們仍然認為，地球人是生命的最高形式，地球文明是文明的最高形式。

也許我們承認，現在的地球文明還不是文明發展的最高階段，但在我們的潛意識裡，它已經是最高形式了。

所以我們想像中的「傳統外星人」，是根據我們自己的形式創造出來的，無非我們有兩隻眼，他們就有四隻，我們是白皮膚或黃皮膚，他們就是藍皮膚或紫皮膚。

再誇張一點的，也就是根據其他地球生物的樣子進行創造，比如章魚形、甲蟲形、羊駝形的外星人之類。

還有他們的飛船、他們的城市、甚至他們的價值觀，基本上都有地球文明的影子。

這就是我們對宇宙的想像。

三

這種想像其實也是一種局限。

它的局限在於，我們用自己眼皮底下這一畝三分地去想像整個宇宙，把宇宙中的每個文明都想像成各種版本的地球文明，有低配版也有豪華版，有家庭版也有旗艦版。

看上去很豐富，但歸根結底，所有的版本都有同樣的內核。

就連入侵地球的外星人，也都是按套路來入侵的。比方說，由於地球人很重視自己的權力、財富、資源和環境，所以外星人入侵地球的理由，也是為了這些。

而且這些外星人，要麼像《星際爭霸》里的蟲族一樣喜歡玩「蜂巢思維」，多數人負責殘暴，少數人負責智商，只要搞定少數人就OK；要麼就跟地球人一樣有愛情有道德有追求，最後願意接受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跟地球發展睦鄰友好的雙邊關係。

讀者和觀眾看這種作品，往往比較帶勁。因為甭管它好不好看，至少好理解。

可是，宇宙畢竟不是為了讓咱好理解而存在的呀。

四

《三體》和《湮滅》嘗試描述的內容，是不太好理解的。那裡面的外星人，不光自始至終沒露過臉，而且也沒表達過具體的觀念。

甚至，他們都說不上有「觀念」這個概念。

在《湮滅》中，外星文明瞄準黑水公園的燈塔，搞了一次很佛系的攻擊。你說他們是想滅亡人類還是拿人類做實驗？沒人知道。

人類覺得「閃光」里的東西很可怕。然而，一切被「閃光」折射的DNA卻都在欣欣向榮地複製著、重組著，只是人類不懂這裡的規則。

《三體》更狠，外星文明連瞄準都懶得瞄準，一艘隨隨便便的飛船上一個隨隨便便的勤雜工隨隨便便扔了一塊二向箔，太陽系就game over了。

就像一個兩歲孩子偶爾路過一個螞蟻洞，閑著沒事隨便跺了一腳一樣，既不花錢，也不走心。可是人類創造的一切輝煌全部灰飛煙滅。

五

在《三體》和《湮滅》里，人類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贏家」，但他們並不蠢。相反，他們不僅聰明、機敏、狡詐，而且勇敢、堅韌、奮發，把人類能發揮的科技和智慧優勢都發揮到了極致。

然而並沒什麼卵用。

更搞笑的是，人類之所以混得灰頭土臉，並不是因為不夠聰明或不夠勇敢，而是因為他們總以自己的標準去揣測和衡量別人。

人類固執地以為自己看見的規律就是宇宙的法則，固執地按照自己的套路賺金幣、攢經驗、升級科技樹，以為這就是最好的生存、這就是最大的意義。

結果被現實piapia打臉。

所以莉娜（《湮滅》的女主角）總結道，「閃光」並不是在「摧毀」，它只是「改變」了一切。可惜我們理解不了。

而程心（《三體》的女主角）也不得不感慨，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我們憑什麼要求人家用我們能理解的方式毀滅我們？

六

從這個角度說，劉慈欣和范德米爾已經把很多同類（地球人）拋到了後面。

不是在科幻創作的水平上，而是在哲學思維的層次上。

當大家都在緊緊盯著眼前的一切的時候，他們在思考：我們自以為是的一切、視若重寶的一切，真的重要嗎？

對我們自己來說當然重要，但對宇宙洪荒而言，不重要。

所以我所說的「被劉慈欣拋下」，並不是我們開不出他那樣的腦洞，而是我們總會固執地以為，一切都應該在自己熟悉的軌道上運行，一切都應該是自己可以理解的。

或者說，我們只接受一種可能——我們看得慣（看得懂）的那種。

可問題是，就算你認為，你看不慣的東西，就不該存在，它也還是存在啊。

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可惜無知者往往傲慢，往往拒絕接受其他的可能。

他們習慣於對任何偏離自己認知的東西暴跳如雷，彷彿「看不懂」不是自己的錯，而是「被看不懂」的那個東西罪大惡極。

七

不懂其實不要緊。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寫出《三體》，拍出《湮滅》。我並不是說，每個寫不出、拍不出的人，都被劉慈欣拋到了後面。

要知道，在宇宙的眼中，「前」和「後」本身也是荒謬的，如果沒有地球作參照，往哪個方向走算是「前進」呢。

那我們還在這裡說什麼「誰拋下誰」，豈不可笑。

但我想說的是，「接受自己不能理解的可能」，可能是一種比較高級的智慧。

這種智慧平時沒什麼用，然而一旦擁有了它，再看到別人買了什麼房、開了什麼車、套了多少現，你就不會再大驚小怪、焦慮彷徨。

不是讓你認命，別去追求這些東西。只是提醒你，「被拋下」的方式有很多種，「沒錢」不過是其中一種而已。

你沒有的東西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世界還有很大，生活並不是什麼必然，而是無數偶然的組合。

八

下面我是不是該說「只要開心就好」了？

不，我真正想說的是，不開心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所謂的「不好」，只是另一種我們理解不了的「好」。

好的人生是值得過的，不好的人生也是值得過的。唯有不假思索、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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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ijujk ｜ 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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