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沒有中止，戈多沒有到來：現在是私人影院最後的博弈

「方向已經給出，細則即將出台，這是最後的博弈，結果仍舊未知。」

作者 | 袁昌佑

編輯 | 尹航

姬佩3月底去武漢出了一趟差，參加2018中國點播影院/院線/泛娛樂資源對接會。這個行業太小了，姬佩發現他的業內朋友范海龍也在，還有王娟、全珂等。自2015年影音中國創辦該峰會以來，他們都是與會的常客了。

只不過今年峰會的名稱有點不一樣。在此之前，點播影院最為人所知的名字是「私人影院」，混雜著觀影、KTV、網吧與桌游等多種娛樂方式。業界內則稱之為「微影院」，「中國微影業/影K行業峰會」此前一直是該會議的官方名稱。

在北京，美團上「私人影院」的搜索結果有142條，是「點播影院」搜索結果的47倍多，其價格大多處於100~500之間。這些影院皆不擁有合規的版權來源，而更多的點播影院則分布於二三線城市的旮沓角落，遊走於政策與監管的灰色地帶野蠻生長。

2018年3月，《點播影院、點播院線管理規定》出台，並於3月30日起正式實施，這意味著點播影院行業將納入廣電總局的監管之下。3月31日上午，姬佩在會上發表演講，闡述未來行業發展路徑應依賴於優質與正規電影內容的生產的觀點。

姬佩是樂映點播院線的總經理，與行業內的諸多玩家一樣，他一直在等待行業管理規定的正式出台。《規定》的出台指明了行業發展方向，各方玩家開始躍躍欲試，對於他們而言，這是把握住存活與發展的最後機會。

如同某種意義上《等待戈多》的故事，點播影院行業的玩家在路上等待了許久。只是，他們這次等到的會是遲遲不來的戈多嗎？

被提升的門檻與被限定的內容

《點播影院、點播院線管理規定》

在《新規》的政策靴子落地之後，理論上將會帶來點播影院行業市場的洗牌。而《新規》中關於點播影院的准入門檻，及影片經營內容的2項規定更是未來行業發展規範與否的關鍵變數，前者關乎行業質量，後者則關乎內容經營的豐富性。

全珂是連鎖品牌愛沐私人影院的創始人，他第一時間得到了本次新規出台的消息。新規規定，經營點播影院需要獲得放映經營權牌照，而牌照的獲取則取決於放映設備、計費系統符合國家規定的技術規範。

提升准入門檻的效果初見端倪，一些違規點播影院已經紛紛倒閉。據全珂介紹，僅就廣州一地，點播影院數量就由去年的100多家遞減為目前的50多家。

只不過，《規定》只確定了管理總則，而進一步的技術管理等細則仍未出台，這給行業准入門檻標準能提升到何種程度打上了一個問號。因為這背後波及到的，是行業主導玩家的巨大利益。

在野蠻生長時期，點播影院遍地開花，良莠不齊。而作為該時期行業主導玩家的各類設備製造商也因之大發橫財。他們紛紛遊說傳統線下娛樂行業如KTV、網吧等玩家入局，向其售賣規格不等的放映設備，並從中賺取高額的設備利潤，是造成之前行業虛假繁榮的最大推手。如果點播影院技術准入門檻向傳統影院看齊，那處於產業鏈中游的設備製造商將成為此次洗牌的最大輸家。

因此，進一步細則的出台必然是多方博弈的結果，行業內的玩家亦抱著不同的心態。縱觀行業而言，電影播放設備單價在數千元到數萬元之間不等。作為意在提供優質版權的樂映而言，姬佩希望實現影院的設備技術成本可控，而處於行業下游的全珂則不樂意看到設備標準定得過高，因為對於下游影院而言，高額的設備費超過了它們的承受範圍。

「即使能承受，它的投資回報期可能會非常長，這對整個行業而言會是災難性的影響。」全珂說。細則即將出台，這是最後的博弈，而博弈的最後，結果仍舊未知。

准入門檻的博弈影響著玩家的出入局資格，而在此之後，影院運營內容方向則關乎著行業定位及體量賦能的可能性大小。

奧斯卡獲獎影片《三塊廣告牌》是微影時光點播影院近期最為火熱的一部影片，但創始人王娟向《三聲》（微信公眾號ID:tosansheng）坦言，此部電影並非合規版權，而是從違規的第三方處獲取的。

侵犯版權是點播影院行業最被詬病的問題之一。新規出台之後，以往盜版盜放的現象將得到遏制，而其中對於播放內容的審查許可限定一項，則限制了未來點播影院更為多元化放映的可能性。

新規第16條規定：點播影院放映和點播院線發行的影片，應當依法獲得電影公映許可。不過，這條規定卻引起業界的誤讀。有人認為，將「公映許可證（龍標）」改為「公映許可」，是擴大了點播影院的可播放內容。但公映許可證首次出現於2010年，所以出於嚴謹的考慮，此條規定才將「證」字刪除，而並非給予點播影院更大內容播放空間。

這就意味著點播影院未來的內容放映僅限於通過電影局審批的電影，而不包括其他主管部門審查過的影片。「如網站、電視台負責引進的片子就不能在點播影院播放。」姬佩說。此外，點播院線還應當及時將影片著作權授權狀況上傳至影片著作權授權信息公示查詢系統，以備相關部門監管點播影院的影片版權時查詢。

規範既定之後，行業中各個玩家都開始躍躍欲試。從去年81號文件頒發始，全珂就迅速成立「中國私人影院聯盟」，意圖在政策正式落地之後大有所為。新規正式出台三天後，全珂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聯合院線，超越萬達！

往上游去，往全產業鏈的方向去

全珂忙著聯合院線的換屆工作，最後選舉出新一屆廣州私人影院聯盟理事會

全珂籌備聯合院線不是沒有他的道理。

按照新規，點播影院必須掛名在點播院線下，而點播院線則負責給旗下影院提供片源，點播影院不得播放院線所提供片源之外的電影。這意味著點播影院有兩種選擇：加入一條院線，或自行籌建一條院線。對於經營狀況不差的品牌影院而言，後者是更為常見的選擇。

更為重要的是，相比起處於行業下游的點播影院而言，試水點播院線提供了一個供下遊玩家向上攀升的渠道。而愈處於產業鏈上游，利益的獲取則會相對容易，數目也愈大。

王娟心底明白這個道理。她曾坦言：「能在上游切入的人就不會來掙下游這個辛苦錢。」因此，在完成天使輪融資之後，微影時光目前也正在積極籌備自己的點播院線之中。

不過，點播影院既缺乏版權，又缺乏發行技術及設備，轉型投身院線的困難的確很大。正因如此，王娟表示微影時光未來將繼續專註於門店運營，院線技術則與風霆迅達成合作，後者負責向前者提供版權與設備支持。

無論如何，目前行業的階段性共識是：牌照的申請工作是第一要務。這是所有玩家入局遊戲的通行證。

在廣州，全珂忙著聯合院線的換屆工作，為他小目標的奮鬥確定人事團隊；在太原，王娟忙著收購小型影院，以達到申請院線發行經營牌照的數量要求；而在北京，姬佩則忙著積極部署旗下點播影院的設備改造，他相信樂映最終能順利拿到牌照。

首批牌照的發放仍未有確切時間，但行業內預計，首批全國牌照發放數量在6~10張左右，省內牌照則約為3~5張。點播影院市場上的頭部玩家更有機會獲得首批牌照，例如愛奇藝、暴風與風霆迅。而范海龍的尚幕，似乎已經悄悄佔據了先機。

打開尚幕點播院線網站鏈接，首頁下方是關於尚幕的介紹文字：尚幕是目前擁有廣電總局唯一認可的試點運營牌照的二級院線運營機構。尚幕自0.8K農村院線起家，又通過片源拷貝衛星傳輸系統等項目逐漸積累了官方經驗。

除此之外，在影片著作權授權信息公示查詢系統成立的同時，尚幕還與廣電總局電影數位元組目管理中心合作組建了DMCC點播影院放映服務平台，其性質是電影版權交易平台。DMCC雖是個開放平台，但由於尚幕取得了先發優勢，後來者很難撼動二者的合作關係。種種因素都表明，尚幕拿到首批院線牌照的可能性極大。

行業內部分人士卻覺得DMCC的做法有涉嫌行業壟斷的嫌疑。他們認為，DMCC的官方背景使其易於獲得影片版權資源，而在DMCC平台交易版權的同時，又捆綁了尚幕放映系統的出售。這就意味著院線失去了比價能力，對整個行業而言是極大的傷害。

事實上，由於行業市場體量狹小，上游企業利潤最大化的方式則是試水全產業鏈的布局，賺取多個環節的利潤。

樂映也不例外。此前樂映並不涉及設備研發業務，而是以版權支撐方的角色專註於版權整合和內容發行上，但目前也已完成設備研發階段，開始布局線下影院的嘗試。不過姬佩表示，樂映並不強制捆綁版權與設備二者。

但范海龍也表示，尚幕同樣並不強制捆綁版權與設備。「我只能說給你提供解決方案，但你可以自己選擇，只要是過檢的設備就都可以。」范海龍說。

王娟並不反對行業上游的全產業鏈模式，她認為點播系統和版權應該是相嵌的。但全行業內有能力做全產業鏈的企業並不多，她也不希望行業出現壟斷現象。

王娟是一個務實的人。如果申請院線牌照失敗，微影時光會加入某個院線。相對而言，全珂就樂觀多了。他相信聯合院線一定會拿到院線牌照。除此之外，他還相信，未來點播影院行業市場體量可以達到1000億。

未來：把時間拉往自己一邊

范海龍與王娟在2018中國點播影院/院線/泛娛樂資源對接會上

對於行業的未來，范海龍可不像全珂那樣樂觀。要知道，去年點播影院市場的體量僅僅才50億左右。

在范海龍看來，點播影院的分線發行市場是存在的，但點播影院並非無法替代。一方面，無論是熱映影片還是下線影片，點播影院都不是觀看電影的唯一選擇；另一方面，點播影院所津津樂道的泛娛樂社交場景也並非點播影院業態所特有。

「點播影院是傳統院線的補充，但要說它能特別紅火，以至於超越萬達，那這不太現實。」范海龍說。

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點播影院行業內的觀點分歧。點播影院市場體量的限制也許說明了電影的「後市場」並不完全是為電影內容準備的：行業內的不少從業者都認為行業未來在於泛娛樂化多業態混合經營，但姬佩卻認為重點在於經營電影本身，其餘業態只是陪襯電影本身的枝葉而已。

在分歧之外，監管漏洞存在的可能性讓有關行業健康發展的觀點變得有待觀察。本次《規定》雖然將點播影院定義的外延擴大，但對於泛娛樂個性觀影場所（影院式酒店、影院式足浴等）的監管責任仍未明晰。「其實新規條條框框影響都不大，在實際運作中，新規大家都會符合，反而是政策空白之處才是影響整個行業最大的變數。」姬佩說。

經歷了傳統影院多年市場疲軟之後，中國電影界樂於看到分線發行這一增量市場的誕生，但點播影院行業的流量價值及場景價值均不足於吸引大資本的進駐——至少不是現在。

4月8日，媒體曝出羽泉旗下巨匠文化產業基金向風霆迅投資千萬元的消息。風霆迅由香港上市公司中國創意控股投資並控股，而《三聲》（微信公眾號ID:tosansheng）據中國創意控股公告信息發現，此次投資行為實則是巨匠文化接盤中國創意控股的折價股份，換句話說，風霆迅在此次投資中並未成功融資。

點播影院市場必定要經歷階段性的混亂期，因此資本不太可能在此時進入。在點播影院市場走出混亂期之前，大資本或仍將處於觀望狀態。

遊戲規則正在改變，各個玩家都想把時間拉往自己一邊。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誰也沒有必勝的信心。

「未來怎麼樣誰都說不好。」這是姬佩在接受採訪時常掛在嘴邊的話。某種意義上，本次新規的出台更像是劇中角色波卓的登場，而玩家們苦等的戈多仍舊遲遲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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