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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在資本主義世界裡受苦?來看看他們開闢了怎樣的新世界

Just what is it that makes today"s homes so different, so appealing? 圖片來源:Richard Hamilton

想要逃離資本主義的中心,到資本主義的邊緣去開闢新世界?本文講述俄國歷史上的哥薩克人,墨西哥的薩帕塔主義者,愛爾蘭、美國與土耳其的監獄囚犯在這些被放逐的空間中建構新社會的實踐,以此打開我們對資本主義的個體化以外的多樣生活想像,向我們展示出新世界的可能性。

作者 |李傻圓

編輯 |xd

美編 | 黃山

微信編輯 | 侯麗

此刻坐在大學宿舍或者出租屋裡或者已經全款買房、吃著外賣、拿著手機的讀者們,全都生活在資本主義的中心。

我們的教育、住房、食物、傢具、手機都是商品,我們現在及未來的勞動也是商品。所有東西都有價格,而且似乎可以自由選擇。或者說,衡量一切東西的標準是交換價值。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為自己的職業發展和人生規劃負責。企業的唯一責任是追求利潤。所以最好的企業不講奉獻精神,也不提供鐵飯碗,只講契約與合理的報酬。這些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都是資本主義的規則。

但是,資本主義的所謂自由並沒有給農民工、沒有背景的大學生、失業多年的下崗工人多少選擇的機會。看看同一個城市裡的極端不平等,我們或許也應該疑惑,有沒有從資本主義中逃離、去過另外一種生活的可能性?

Gruba?i?和O』Hearn這本《生活在資本主義的邊緣》(Living at the Edges of Capitalism: Adventures in Exile and Mutual Aid),帶我們走進過去和現在那些「被放逐的空間與實踐」(exilic spaces and practices):俄國歷史上的哥薩克人,墨西哥的薩帕塔主義者,愛爾蘭、美國與土耳其的監獄。在這本書中,被放逐的主角們有些是主動選擇了資本主義邊緣的生活。他們的逃離是政治性的:他們的逃離不僅是來到地理上的邊緣,而是要逃離資本主義的生產關係、反抗資本主義以交換價格為核心的生產原則、擺脫國家的控制。

本書封面 圖片來源: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這是一本介紹放逐的空間里社會與經濟生活的故事書。但是放逐永遠是不徹底的,資本主義體系不允許一個世外桃源存在,放逐的空間總是與世界經濟體系進行互動。Gruba?i? 和O』Hearn「從世界經濟體系的視角觀察被放逐的空間,又從邊緣來觀察世界經濟體系的變化」。(p368)所以這又不只是一本故事書,也是一幅不斷變化的世界經濟如何放逐邊緣群體,而這些生活在邊緣的人們如何利用逃離(exile/exit)、抗議的聲音(voice)、忠誠談判(loyalty)等策略來對抗資本主義的歷史畫卷。

哥薩克人:伴隨著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浮沉

哥薩克人是一個傳說中的民族,主要生活在俄羅斯南部的東歐大草原上,以驍勇善戰和騎術精湛而著稱。15-16世紀,一些不願意成為農奴的俄羅斯人遷徙到南部的大草原上,成為了「哥薩克」,即突厥語中的「自由人」。要理解哥薩克人的歷史,就必須理解他們與俄國的互動,這些互動又與俄國在資本主義世界經濟中的位置緊密相關。

15-16世紀是俄國國家形成的時期。最初只佔據俄羅斯東北部的古莫斯科公國不斷擴張,逐漸成為了真正帝國的中心。國家形成帶來的是農奴制的擴張。不願意成為農奴的農民們逃離了俄羅斯中部,遷徙到了俄羅斯南部頓河流域,成為了最早的頓河哥薩克人。當時的國家太過弱小,既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阻止農民的遷徙。關於頓河哥薩克人的記載最早追溯到1549年,他們沒有共同的語言與家鄉,最初只有共同的利益。頓河流域成為了一個沒有國家的空間、一塊放逐的領地。

然而,頓河哥薩克人的首領恰恰是在頓河哥薩克人與俄國的頻繁互動中產生的(在此之前哥薩克人沒有穩定的首領),同時帝國的補貼也是首領制度可以維持的主要原因。在16世紀中葉,哥薩克人與俄國達成了協議:俄國每年向哥薩克人提供金錢、武器、衣服、與俄國城鎮貿易的機會,來換取哥薩克人保衛俄羅斯南部的邊界。一直到18世紀以前,哥薩克人都保持著極高的獨立與自主性。

頓河哥薩克 圖片來源:Wikipedia

所以,哥薩克人與俄國互相成就了對方。哥薩克人依靠國家的補貼佔據了放逐的領地。同時,哥薩克人就像一座長城:「既不讓外敵入侵,也防止國人外逃」,(p110)幫助俄國擺脫了南部的土耳其和韃靼人的騷擾,促成了俄國的國家形成。

在地理上,哥薩克人逃離了國家與資本主義世界。在政治上,哥薩克社會實行直接民主,由地方集會通過公共討論來決定所有事務,只有少數涉及與俄國交涉和戰爭的活動由首領負責。在不斷擴張的每個哥薩克社區中,直接民主原則都保持了下來。哥薩克人的經濟主要依靠劫掠和政府的補貼,搶劫的戰利品也在社區內公平地分配。哥薩克人也與俄國維持貿易往來,這是他們補給物品的重要來源。總的來說,哥薩克人維持了外在於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活動,但是非常依賴俄國的國家支持。

哥薩克人代表了自治權,一種逃難的自由,他們容納了不同的種族,通過互助與團結,形成了新的認同。這即是他們逃離的策略(exit)。面對國家,他們同時採取了抗議(voice)與表達忠誠(loyalty)的策略。一方面,他們隨時保有武裝叛變的威脅,另一方面,他們又通過對國家的策略性依賴表達忠誠。

然而,隨著俄國的國家實力增長,這種關係顯得越發緊張。哥薩克領地的環境惡化、農耕經濟的發展也弱化了哥薩克人的談判力量。到了18世紀上半頁,俄國的農耕生產更加重要,哥薩克人佔據的大草原地帶的價值也因此急劇升高。農奴制的壓迫日益加劇,越來越多的農民逃亡到哥薩克人的領地,於是,俄國再也不能容忍這樣一個在資本主義統治之外的邊緣世界了,新一代的哥薩克首領再也沒有能力向國家要求自治權了。哥薩克人逐漸演變成了俄國內部的一個少數民族,哥薩克人的真正自由變成了國家給予給少數族裔的一些權利。

哥薩克人的歷史,經歷了擁有自治權的逃離(Exit-with-autonomy)、逃離但失去自治權(Exit-without-autonomy)、自治但重新整合到國家秩序中(Autonomy-without-exit)三個階段。本書的作者最為珍視的部分,是哥薩克人所建立的直接民主的、互助的、平等的資本主義以外的社會。然而,哥薩克人代表了一種缺乏資源的逃離的困境。這種困境,是所有生活在資本主義邊緣的群體的共同問題,也不斷重現了逃離(exile/exit)、抗議的聲音(voice)、忠誠談判(loyalty)三種策略的靈活運用。

薩帕塔主義者:在新自由主義世界體系中堅守

薩帕塔主義者是一群墨西哥的革命者和逃離者,他們號稱繼承了墨西哥革命領袖薩帕塔的精神[1]。面對新自由主義對當地集體農場的公平傳統的威脅,在1994年1月1日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美國、加拿大、墨西哥)生效的當天,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的薩帕塔民族解放軍發動了革命,接管了數個市政府,開始了對墨西哥政府的對峙,維持自治統治。1994年革命之後,薩帕塔主義者實現了擁有自治權的逃離(Exit-with-autonomy)。薩帕塔主義者的故事,發生在我們更為熟悉的新自由主義的世界經濟秩序背景之下。

薩帕塔的領地由38個自治市、上千個聚集的社區、大約30萬人組成,其成員資格非常寬鬆,只要擁有對薩帕塔主義的歸屬感,都可以成為這個想像中的社區的成員。領地實行直接民主,從社區到市政的不同層面的代表都由居民選舉,代表既沒有特權,任期也相對很短。他們的教育體系十分先進,重視課堂外與教室內學習的結合,醫療也以去專業化和大眾化為原則。

但是在民主與互助的理想社區形態下,作者們也無意過度美化薩帕塔社區的經濟情況。以農業為主、基本自給自足的薩帕塔地區依然面臨著生態環境惡化、社區間不平衡的問題。薩帕塔的經濟也並不完全獨立於資本主義世界,他們也需要通過與外界貿易獲得一些必要的物資。

薩帕塔社區里的學校(攝於2013年) 圖片來源:gessato

虛弱的自治區經濟必須依靠外部的援助,這就考驗了其與外界的忠誠談判(loyalty)。但是,薩帕塔社區並不依賴墨西哥政府,而是向國際公民社會表達共同的對於理想社會的忠誠。來自國際公民社會(墨西哥、美國以及其他發達國家)的支持與關注,也有助於薩帕塔社區相對於墨西哥政府保持自治權。

在經濟上依賴國際公民社會的同時,薩帕塔地區不斷地同墨西哥政府進行有策略地談判,利用武力叛亂、向墨西哥城進軍等和平抗議、正式談判等不同的手段,要求政府提供更多公共服務、爭取政府承認他們的自治權。

再一次地,薩帕塔主義者與墨西哥政府的對峙,不應該僅僅被看作墨西哥國內的問題,而應該被放在世界經濟體系之中來理解。薩帕塔主義者的逃離是邊緣資本主義的產物,更準確地說,是他們所居住的恰帕斯州在國際經濟體系中整合不足的結果。對於世界經濟缺乏價值而因此被遺忘的勞動力,才有返回山林尋找資本主義邊緣生活的機會。

薩帕塔反叛者也「由於墨西哥政府在世界經濟結構中的弱小而得到保護」:墨西哥無力對他們進行武力鎮壓。(p267)然而,隨著北美地區自由主義的發展,薩帕塔地區正在失去他們的年輕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到資本主義世界尋找工作機會、追求工資報酬,以補貼家庭生活。世界經濟的發展又重新開始爭奪這裡的年輕勞動力,帶來了新的社區瓦解的威脅。

監獄:被迫的流放,不可思議的團結

監獄是這本書最後探訪的一塊被放逐的領地,也是最讓普通讀者感到不可思議的一段旅程。

監獄中的犯人們既沒有工作,也不能參與市場,他們所有的基本需求都依靠國家的再分配來滿足。所以,他們必然沒有經濟活動。但是在Gruba?i?和O』Hearn看來,雖然他們不能生產任何有價格的物質產品,卻在監獄的狹小空間內生產了更為重要的團結(solidarity)與社區公共體(community)。

在英國北愛爾蘭,監獄中的臨時派愛爾蘭共和軍發起了「毯子抗議」活動(blanket protest)。愛爾蘭共和軍是反對英國分裂愛爾蘭、追求愛爾蘭統一與獨立的民族主義組織,1969年分裂為正式派與臨時派之後,臨時派愛爾蘭共和軍不斷地在北愛爾蘭製造爆炸襲擊、槍殺英國官員等恐怖主義活動,也因此而被捕。

位於北愛爾蘭的Maze監獄 圖片來源:Wikipedia

在監獄中一些愛爾蘭共和軍囚犯拒絕穿囚犯制服,於是他們被關押在只有最基本的傢具的隔間里,沒有衣服,只能披一件毯子。這群囚犯不斷地與監獄警察進行鬥爭,條件越惡劣,他們的鬥爭就越激烈。

例如,當獄警連監獄隔間的排泄物都不清理時,他們就從監獄縫隙中將排泄物丟出來表達抗議。他們依靠探訪者向監獄裡走私物資、向外傳遞消息,向外界的各種運動表示支持。任何一個人或群體的抗議威脅到獄警時,他們就感受到一種集體的驕傲。

監獄中的愛爾蘭共和軍通過三種方式團結起來:一是學習和使用愛爾蘭語。僅僅經過18個月的獄中對話,幾乎所有囚犯都學會了用愛爾蘭語流利交流,共享的語言又反過來加強了他們的認同感。第二,共享的語言進一步促進了詩歌與文章等文化生產。三是監獄中幾個囚犯領袖開始生產各種議題,支持不同地區的各種運動,表達愛爾蘭共和軍與他們分享同樣的目標,以尋求相互支持。

這些監獄抗議者最重要的特徵在於,他們在抗議中有非常堅定的團結精神,高度的相互信任和分享,以及利用有限資源不斷鬥爭的堅定信念。在美國監獄的例子中,那些被單獨關押的、不同種族、不同經歷、不同背景的囚犯們,在一些不成文的監獄準則之下,也建立了某種團結。即使面臨獄警的威逼利誘,囚犯們從來也不會告密。不同監獄的囚犯們甚至還一起組織了絕食抗議。

在監獄中披著毯子的囚犯 圖片來源:BBC History

在當代的土耳其監獄裡,高度集權化的革命左派有嚴格的紀律,對他們的成員進行公開的監督,沒有建立民主的制度,結果,他們反抗獄警的絕食抗議活動以失敗而告終。相反,庫爾德工人黨[2]在監獄中則很少有集中的命令、更願意在成員間建立信任,他們也因此通過互助建立了相互聯繫的組織,成功對抗了獄警的孤立化策略。兩位作者相信,在監獄這樣極端的放逐領域內,也可以產生團結和民主,「只有建立直接民主,放逐的群體才能倖存」。(p326)

結論與推薦

這並不是一本旨在過度美化資本主義邊緣生活的書。作者們在書中正視了逃離資本主義缺乏資源的困境、邊緣社區內的種族與性別不平等、對環境的破壞等問題。這本書也並不是要洗白哥薩克人的劫掠與綁架活動,或者愛爾蘭共和軍的恐怖主義活動。探索資本主義邊緣的生活,是為了讓我們重新審視我們所熟悉的資本主義之下的生活,打開我們對資本主義的個體化以外的多樣生活想像,最為重要的是讓我們意識到在資本主義的邊緣,可以發現互助、民主、團結的可能性。

正如作者所說,這是一趟尋找當代的波蘭尼所說的「雙向運動」[3]的書:面對市場對我們的日常生活的統治,以及由此產生的不平等、不自由,「建立放逐的空間與實踐」是一種必然的結果。(p377)所以,這趟資本主義邊緣的旅程,也有理論上的意義。作者們將放逐的歷史重新置於資本主義的歷史中,既要理解國家形成與資本積累的力量,又要去發現被放逐的地域中的隱藏文本。

這本書適合那些對於資本主義邊緣的生活、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理論感興趣的讀者們。我想用兩位作者的一段話結尾,或許是對這本書最好的推薦:

我們研究這些被放逐的空間,因為我們還抱有希望。我們期望另一種社會的可能性。在這個社會裡,互助的社會關係成為主導,建設社區共同體和生產歡樂的工作被視為經濟活動的核心,或者至少和生產商品與服務的工作同樣重要。(p400)

注釋:

[1] 薩帕塔是20世紀初的墨西哥革命領袖,他提出「土地應該屬於所有在土地上工作的人」,(p193)同時支持人們有權利選擇代表他們的人,在1919年被暗殺。

[2] 土耳其最大的反叛組織,庫爾德人是土耳其的主要民族之一。

[3] 卡爾·波蘭尼在《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中認為,人類社會一直以來並沒有允許自由市場的無限度發展。自由市場的發展實際上是一個「雙向運動」的過程:一方面,與真實商品相關的市場體制在擴張,另一方面,與傳統商品相關的市場體制卻在受到制約。儘管市場一方面在全球到處延伸擴張,所涉及到的商品之數量增長到了不可思議的規模,而在另一方面,一個措施和政策網路卻被集合成為各種強有力的制度,以便阻撓與勞動力、土地和資金相關的市場行動。儘管在金本位制保護之下的世界商品、資本和貨幣市場給市場機制注入了無比強大的動力,但同時卻出現了一個旨在對抗以市場為導向的經濟的有害作用的深層次運動。社會保護自身以躲避自我調節的市場體系所固有的危險,是這一時代歷史的最具包容性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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