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因果報應：中國舊小說的宿命傾向（下）

文史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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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馮地模

【作者簡介】馮地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重慶市作協、美協、電視協會會員，重慶文學院創作員。20多年來在《紅岩》《四川文學》《中國鐵路文學》等刊發中短篇小說、各類文章計80萬字。前後有詩集《老鷹岩》、短篇小說集《朱?是一種鳥》、中短篇小說集《黑雪》等出版。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五）神話附冀靈魂背後

一部《水滸傳》描寫人氣人情人性，離不開神話。《說岳》《鏡花緣》《紅樓夢》，更多都是。《封神演義》《西遊記》本身就是神魔小說，見怪不怪的。

以中國四大名著小說《紅樓夢》為例，就有甄士隱夢幻說通靈一則，以後還有警幻仙姑的風月寶鑒、賈公子與秦可卿初試雲雨情什麼的。

開始就有一僧一道兩個人出家人說因緣，賈寶玉原來是一塊不平凡的石頭（所以此書開始名字《石頭記》呢），傳說為神話女媧補天時候剩下來的一塊多餘石頭，被丟棄在清埂峰底下，慢慢通了靈，被出家人拾到帶入人世間，上面就有許多文學，便是這部偉大作品的由來。

正因為多了這些曲折說法，小說多了神奇和傳說，奧妙和趣味還有預言境界，也是作者的思想深邃如星空：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愛情的對象之一林黛玉，也是天生的絳珠仙子，前世得到許多照顧，今生來還他涌如泉水的眼淚，多麼富於想像力啊，所以作品偉大作者偉大。試問，如果前面少了神話，這部作品會失色大半，也缺少整體的藝術統率能力，難以設想。

中國是一個不缺少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的國度，女媧補天，夸父逐日，精衛填海，后羿射日等等，想像怪異奇特，張力洶湧，是我們寶貴的文化精神財富啊。

清朝小說家李汝珍的《鏡花緣》，原於唐代女皇武則天冷天冬季想看花，頒聖旨命令天下百花開放，唯獨牡丹花不肯妖媚權貴，武則天一怒將牡丹貶至洛陽，百花仙子為牡丹花求情，俱遭打下凡間。

牡丹仙子轉世為落第書生唐敖的女兒，出海收集百花，唐敖的女兒也出海尋找父親，最後皆大歡喜一起成仙。

由神話帶出多少海外神奇的背景國家，兩面國直腸國君子國什麼的，表現傳說稀奇古怪別開生面耐人尋味，也是中國長篇小說的奇葩之一吧。

影響巨大的還有《說岳》。

民族英雄岳飛，前世是西方如來佛祖座前的護法神大鵬金翅鳥，因為不堪忍受蝠精（後化身為奸臣秦檜的老婆王氏）連連放屁，一嘴將其啄死，結下冤讎。

大鵬鳥被貶謫人間，投胎途中偶然看見黃河邊上的鐵臂虯龍（後化身秦檜），人模狗樣調兵遣將，怒而將其弄死，也是孽障。

以後，岳飛屢遭陷害，最後與兒子女婿在風波亭三絞廢命，就是典型的宿命和因果報應關係，與宗教思想宣傳有關。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軍南侵，汴京破後徽、欽兩位宋朝皇帝被金人極盡侮辱之後，輾轉押送五國城監視居住，據說居住懲罰形式為坐井觀天，寓意兩個傢伙失敗得目光短淺。

書載，起因是徽宗皇帝元旦祭祀上天，祭表報告給玉皇大帝，錯誤將玉字上面的一點，寫在大字身上，成為王皇犬帝。玉帝惱怒，王皇可恕但是犬帝難饒，就派赤須龍下界擾亂大宋江山，順便懲罰皇帝，這位赤須龍就是金國四太子兀朮。

即使宋朝皇帝自作自受，天下蒼生帶累受罪，還有英雄岳飛蒙受的不白之冤，難道這麼解釋方便容易一些？

（六）是特色文化還是糟粕？

從傳統長篇小說整體來看，靠近神話傳說多些，故事生動增色許多，如優秀千古的《紅樓夢》，靠近宿命色彩較多，宗教思想和因果報應就重，藝術成分減少難免失分，讀讀《說岳》可見一斑。

更多的是兩者俱有互相參雜，文化與思想糟粕融為一體，給後人的精神影響難以陳說。

譬如《鏡花緣》，帶有宿命顏色但是故事的起因很有意思，因為女皇的淫威冬天命令百花開放，以後百花遭貶流落海外，借文化人唐敖尋覓百花仙子的化身遊歷海外諸國，也是想像期望當中的神話國土島嶼，現實當中存在的地方，風物人情民俗群眾環境草木土地，不是法開眼界饒有興趣嗎。

回歸小說《水滸傳》，上半部的故事敘述人物情景描寫，相當生動深刻自然，無論江湖豪客市井混混山野江面匪徒盜賊，還有朝廷重臣奸官壞吏降陣將領出家人，都有生動人物刻畫來龍去脈，好的原因壞的理由產生背景條件，突出一個官逼民反的事實，證明當時的朝廷統治敗壞天下已經混亂，造反派值得同情。

歷史上，中國的道家理論理想出自於春秋和以後的老莊，成為宗教派別發展了宗教思想用於實際社會，還是漢代天師道的張道陵，號稱真人代代相傳，畫符念咒降妖除魔，最高境界是通過修鍊羽化登仙。

佛學是以後外來的教派，以後的皇朝時而興佛滅道，時而興道滅佛，最後統一成為統治階級社會秩序服務的思想精神支柱。洪太尉拜求的張天師，也是張道陵的若干代傳人而已。

《水滸傳》提倡的思想，還與皇朝提倡宣傳的儒家忠君愛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理秩序相矛盾衝突，必須有所包裝，否則施耐庵書是刊刻不出來的，出來作家與作品也有滅頂之災文字獄等候，不誅滅十族也是九族，凌遲處死再挫骨揚灰肅清政治餘毒。

好在前後包裝的外殼前面就是洪太尉誤走妖魔，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都妖魔壞人，最後要零落消滅歸位，朝廷依然朝廷皇上一定皇上，當蚊子飛舞咬人一口。是神話也是宿命，解釋得通的。

還有名字曰《忠於水滸傳》，宋江等反貪官不反皇帝，招安頂著忠義之名，最後替朝廷分憂去打真正的農民起義強盜，死傷殆盡在所不惜，也是存在的理由。

造反有理，招安光明，兩者幾百年來互相攪擾矛盾，引得該書不斷遭禁止復解放，有腰斬更多的續書後傳，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謀反的看見榜樣忠貞臣民嗅著叛逆，傳言「老不讀《三國》，少不看《水滸》」，就是不同階層對待古典小說的文化政治態度。

直到現在，許多評論對於《水滸傳》的看法也是公說婆說，推翻過去頌揚的官逼民反造反有理解釋，還有四海之內皆兄弟社會平等博愛理想的讚美，認為不過一群不滿當時社會不守道德秩序的江湖盜匪而已，而且打著替天行道希望招安的幌子害民作亂，最後被更狡猾的權臣利用上當受騙而已。造反英雄李逵並不值得稱道，兩隻板斧殺人如麻，不知道多少無辜良善枉死在他的瘋狂率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