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病到眾籌求助,是我最想要的體面
我們普通人對健康的最大希望,無非是希望活得體面、病得也體面,不會因為一病返貧而走向眾籌求助的道路,也不希望眾籌醫療變成人們面對大病時能夠想到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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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個老同學發起眾籌「求你們救救我媽媽」。
點擊進去查看詳情,病況文字描述、醫院檢查報告單照片、患者身份證照片及發起人承諾書,一一俱備。
那是我第一回見識「眾籌治病」,也是第一回在眾籌平台捐款。
眾籌醫療是醫療公益領域的新實踐。
我不會懷疑它的真實性,相信朋友不會拿親人健康開玩笑這麼陰鷙,況且以我倆交情,即使沒有這樣巨細靡遺的資料,我也會聊表薄意。
眼見朋友向熟人和公眾哀求幫助,誰沒有一點惻隱之心
?
此後,朋友圈裡出現的「眾籌治病」越來越多,而求助的那個人可能還是你十幾廿年沒見的同學或朋友。這可能是我們最不想要的重逢吧。
「我才17歲,我還想多看世界一眼」「別讓病魔帶走爸爸,我想用餘生孝敬他」「救救當環衛工人的老婆」等標題目不暇接,倍感心餘力拙,同情之餘也驚覺原來身邊的人有那麼多不幸。
那麼多人需要眾籌醫療,主要是因為病不起。
「眾籌治病」不是社交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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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眾籌治病」走進了我們的生活
,我們之中不少人免不了隔三差五地捐點錢。
捐款前,不忘看看下面認捐者名單中,多數人捐了多少、最高和最低的善款分別是多少;物質上支持過後,最重要的是去留言給病人以精神上支持、順便才告訴全世界你捐過了——不去留言,跟沒捐過有什麼區別?
病人中既有朋友的直系親屬,也有其旁系親屬或好友。看到朋友最親的病人當然要捐,看到跟朋友關係較為疏遠的病人則要接受內心的道德拷問,再決定該不該捐。
由於熟人社會的「大愛合群鄰里幫扶DNA」在我們體內紮根太深,在生死大哉問面前,我們誰不是巴勒特(Eliza MarianButler)口中的「觀念的奴僕」?半秒遲疑都隨時令自己羞愧不已。
很多中國人患小病時往往不會去醫院,等到需要去醫院的時候,病情也比較嚴重了。
然而,當「眾籌治病」司空見慣,你會發現怪獸般巨大的需求下,
個人的力量愈發虛弱
。
這時你才終於反思,「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不是誰憑一己之力能解決的,原來它是一個十足的公共問題。
有人可能要抬杠了:「不就捐那丁點小錢嗎?至於討論個大半天這麼小家子嗎?」
不,在兩千多年前的魏國,有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叫楊朱,他可以說是「小家子」本人了。
楊朱說:「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為什麼拔一根毛就能造福天下,他也不肯呢
?
有的愛心捐款,原本應該是公共財政應該承擔的責任。
首先,一根毛在邏輯上本來就不能造福天下。其次,造福天下不應該是個人修養,算不上一個「德目」,楊朱從不相信「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間就變成美好的人間」這種話,他的信仰是「只要人人都別綁架我的愛,世間才變成美好的人間」。
換言之,楊朱認為,魏國不可隨意將責任轉嫁到個人肩上,否則一個百姓的凄慘遭遇,居然要在自己的社交圈裡自我消化和降解,豈不荒謬?民眾納稅,不就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的嗎?
因此,「眾籌治病」與新年發紅包、喝喜酒隨份子和入廟添香油都有本質上的差異,千萬不能將之包裝為一項社交活動。
說到底,這是醫療制度健全與否的問題
。
醫療說到底是公共問題,眾籌醫療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醫療開支還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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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香港,這裡有著全地球最長的人均壽命,因為全民健康服務制度已經很成熟,政府轄下的衛生署以「不容因經濟困難而得不到適當醫療服務」為宗旨,訂立的醫療制度完善到嚴苛的程度。
想拿醫師牌執業?難於上青天;想被人炒?沒那麼簡單——你只要嘗試給病人開貴葯,就會面臨最高七年有期徒刑。
此外,香港永久居民入住任何一家公營醫院,無論你是割腫瘤還是割包皮,每天只須消費100港元(含一切膳食、住院費、藥物及手術費),經濟條件更困難者則全免,因此
政府的醫療開支占經常性開支的比例高達20%
。
而在經濟發展水平不一的中國內地,由於全民大病社保尚未全面鋪開,對身處偏遠鄉鎮或未購買醫療保險的居民來說,
「眾籌治病」有時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
大病醫保還需繼續推進。
近年來,我國的衛生總費用一度低於世界平均值,甚至低於健康指標(如平均壽命)與中國相仿的國家。人民網文章指,2016年中國衛生總費用僅占國民生產總值(GDP)的6.2%。
但有的專家卻認為「衛生總費用過快增長並非好事」,難道他們真的不知人間疾苦,還是即使知道了也昧著良心說
?
就目前情況而言,拿出一部分錢購買公費醫療保險或商業醫療保險,還是相當有必要的。城鄉居民只有每年繳納大病醫保,才能享受大病保險報銷。
參保人在一個自然年度內,個人擔負的合規醫療費用累計超越「大病穩妥起付線」以上費用,尚要分成七段階梯式補償:3萬元以內部分報銷50%,3萬元以上至5萬元部分報銷55%,5萬元以上至8萬元部分報銷60%,8萬元以上至10萬元部分報銷65%,10萬元以上至12萬元部分報銷70%,12萬元以上至15萬元部分報銷75%,15萬元以上部分報銷80%,年度累計補償金額不超越20萬元……
健康何價?每個中國居民都心中有數。
大病住院,醫療費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誰更有資格獲得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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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眾籌平台,虛假籌款項目的發起人只要不被舉報,他的籌款項目仍沒有任何門檻,造假成本「低處未算低」。
2017年初,民政部約談了某知名眾籌平台,此平台是民政部遴選指定的慈善組織互聯網公開募捐信息平台之一。這個打正旗號接受募捐的平台,僅僅經過一次審查,就被定性為「不具有公開募捐資格的組織或個人提供公開募捐信息發布服務、對個人求助信息審核把關不嚴、對信息真實客觀和完整性甄別不夠等問題」。
眾籌平台的確需要進一步規範。但是, 為了套取方便,人們可以忍受共享經濟的百樣壞處;但一談到捐獻,只要出現一宗造假,或求助者的資料稍有瑕疵,便足以使人們否定「眾籌醫療」這樣的網路公益項目。
這樣對待公益慈善,似乎太苛刻了點
。
對眾籌醫療中的問題應就事論事,不否認該形式對醫療公益的創新探索。
無可否認,當眾籌醫療進入了陌生人的圈子,捐獻者可能會殘忍地比較誰更需要幫助或更值得幫助,此時發起眾籌的人,就要構思如何才能更抓人眼球,以籌得更多善款,甚至對病情進行藝術加工亦在所難免。
屆時,難保不會出現電影《唐伯虎點秋香》里,周星馳和梁榮宗「比慘進華府」那樣的情況。
誰更有資格獲得幫助?這可能是中國眾籌醫療不得不面對的人性拷問
。
我們對健康的最大希望,無非是希望活得體面、病得也體面,不會因為一病返貧而走向眾籌求助的道路,也不希望眾籌醫療變成人們面對大病時能夠想到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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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阿燒 排版 | 張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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