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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來生,我們做情人

今天,我們談談白居易和元稹之間的情誼。

01

唐朝詩人輩出,後人根據他們的風格,或者成就,組成了許多組合,換成今天,就是「最佳CP」。

比如:李杜,李白和杜甫,詩仙和詩聖的並稱;小李杜,李商隱和杜牧,兩人創造晚唐詩歌高峰;王孟:王維和孟浩然,兩個山水田園派;高岑:高適和岑參,邊塞詩歌的代表;劉柳:劉禹錫和柳宗元,同為官、同被貶,友情根深蒂固;元白,白居易和元稹,共同倡導新樂府運動。

在所有的CP里,李杜組合,可謂是中國文化史上,除了俞伯牙和鍾子期之外,最被推崇的了。兩個人的友情,到了「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的地步,也就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不過,兩個人相識太晚,分別太匆忙,互動的時間也太過短暫。而且,兩個人之間的情誼有著巨大的不平衡。分別後,杜甫寫了大量詩句思念李白,而李白一生步履放達,除了離別之際寫了一首: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之外,杜甫的名字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詩句中。

因此,這對看似最佳CP,其實在白居易與元稹的友情面前,黯然失色了不少。

02

白居易,字樂天,大家都比較熟悉。

元稹,字微之,在家排行老九,所以也叫元九。那句千古流傳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就出自他的筆下。

兩人的CP,稱為「元白」。

不同於李杜的露水情緣,他們的友情長達30餘年,已經到了「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地步」,不僅思念對方到望眼欲穿,還經常在夢裡推杯換盞,吟詩作賦。生活里,你唱我和,你贈我答的詩篇,加起來,竟然有近千首,堪稱「極品好基友」了。

元稹死後,白居易看書憶他,喝酒憶他,做夢憶他。比如一首《夢微之》如此寫到: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

……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如此悲情的詩,這份友情,已經刻進骨子裡了。

03

白居易和元稹,公元802年左右相識,這一年他們同時考上科舉,一起分配到秘書省當校書郎,成為好同事:

同年同拜校書郎,觸處潛行爛漫狂。

那年白居易30歲,元稹23歲。兩人一見如故,用白居易的詩句來說,就是:

然自古今來,幾人號膠漆。

竟然說千百年來,沒幾個人像他們關係這麼如膠似漆,可見兩人情誼深厚。

相識後,兩人形影不離,流連於花前月下、高堤垂柳。慈恩塔、黃子陂、曲江池、杏園、直城路……長安的每一寸土地,他們都走過。白居易在《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如此寫到:

高上慈恩塔,幽尋皇子陂。唐昌玉蕊會,崇敬牡丹期。

在《贈元稹》里寫到:花下鞍馬游,雪中杯酒歡。

在《寄元九》里寫到:月夜與花時,少逢杯酒樂。詩句的最後一句是:況隨白日老,共負青山約。

有種私定終身的感覺。

可惜,好景不長,白居易被調到長安的郊區當縣太尉,元稹在《酬樂天》里痛苦地寫道:

昔作芸香侶,三載不暫離。逮茲忽相失,旦夕夢魂思。

……

官家事拘束,安得攜手期。願為雲與雨,會合天之垂。

在《和樂天秋題曲江》里寫到:

今來雲雨曠,舊賞魂夢知。

況乃江楓夕,和君秋興詩。

反覆出現:雲和雨。難道要共赴巫山雲雨?哈哈,可能是我想太多。

在《寄樂天》里元稹又寫到:

夜久春恨多,風清暗香薄。

是夕遠思君,思君瘦如削。

思念讓人消瘦,人比黃花瘦,有種:「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滄桑。而白居易如此回應:

曉來夢見君,應是君相憶。

夢中握君手,問君意何如。

還在詩句里如此寫到:

詩仙歸洞里,酒病滯人間。

好去鴛鸞侶,衝天便不還。

好想做一對鴛鴦般的眷侶,一起展翅高飛,永遠隔絕塵世。這甜蜜的情話,即使是熱戀中的情侶,也不過如此吧?

有一年春天,兩人從郊區遊玩,騎馬回城裡的路上,兩人不停地寫詩對詩,20里路,都不間斷。

默契與才華可見一般。

04

公元809年,白居易升職,回到京城,元稹卻被派往四川。沒有了元稹的陪伴,白居易茶不思飯不想,在《別元九後詠懷》里就能體會到老白的那種思念:

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

牽掛的人離開了,即使整個城市人再多,心裡也是空蕩蕩的。哪怕是和朋友遊山玩水,都不忘掐指計算著元稹的行程,在《同李十一醉憶元九_》寫到:

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

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

然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十多天後,梁州的信使送來了元稹的信函,老白打開信封后,驚呆了。原來,元稹路過梁州,非常想念老白,晚上夢到了兩人攜手同游曲江、慈恩寺,醒來後寫了一首《梁州夢》:

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馬,所驚身在古梁州。

而兩首詩的時間,大致在同一天。老白對於元稹的思念,與元稹的夢境完全吻合。

當然,還有更神奇的事情。

公元815年。三月,元稹被貶通州司馬(四川達縣),八月,老白也被貶江州司馬(江西九州)。老白在蕭瑟的秋風中,走的正是元稹不久前走過的路,他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到一處驛站,滾鞍下馬,繞著柱子和牆壁,尋找好友的蛛絲馬跡,不曾想,還真被他找到了。

在藍橋驛的牆壁上,元稹曾經寫過一首七言律詩:

千層玉帳鋪松蓋,五齣銀區印虎蹄。

當時應該是初春,元稹奉命回京,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老白忍不住在旁邊和詩一首《藍橋驛見元九詩》:

藍橋春雪君歸日,秦嶺秋風我去時。

每到驛亭先下馬,循牆繞柱覓君詩。

離開藍橋驛,老白乘船順長江南下。興許是為了撫慰相思之苦,老白經常翻看元稹的詩句,一晚一晚地點燈苦讀,一直看到眼睛疼痛。他在《舟中讀元九詩》里如此寫到:

把君詩卷燈前讀,詩盡燈殘天未明。

眼痛滅燈猶暗坐,逆風吹浪打船聲。

被貶到通州的元稹,受困於當地環境的潮濕、蚊子多,得了嚴重瘧疾。聽聞老白被貶的消息,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寫了一首驚世駭俗的詩句《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燈火搖晃著,門窗搖動著,風吹著,雨下著,他都置之度外,一心牽掛著自己的好友。垂死、病中、驚、坐起,這首詩讀來,非常震撼。據說老白讀到這首詩,也是分外感動,他在回信《與微之書》里如此深情地說:

此句他人尚不可聞,況仆心哉!至今每吟,猶惻惻耳。

意思是說:這首詩就算是給不相干的人看,也會感動得不忍再讀,何況是我呢。現在每次讀,我心裡還是凄惻難。

元稹生病後,幾經曲折治療,兩年以後才漸漸康復。期間,老白還寄去輕透衣服,以慰關懷:

淺色縠衫輕似霧,紡花紗袴薄於雲。

莫嫌輕薄但知著,猶恐通州熱殺君。

還寄去江州出產的涼席:

笛竹出蘄春,霜刀劈翠筠。織成雙鎖簟,寄與獨眠人。

卷作筒中信,舒為席上珍。滑如鋪薤葉,冷似卧龍鱗。

清潤宜乘露,鮮華不受塵。通州炎瘴地,此物最關身。

關切之情,就算是妻子和父母,也不過如此吧?

兩人在書信往來中,不斷加深對彼此的思念。尤其是元稹,經常是一收到信,還未拆開,就已經淚眼模糊。嚇得女兒哭,妻子受驚。他在給老白的《得樂天書》里寫到:

遠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

尋常不省曾如此,應是江州司馬書。

05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白對元稹整天思念,不斷做夢夢到他們重逢。在給元稹的《夢元九》里寫到:

晨起臨風一惆悵,通川湓水斷相聞。

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回夢見君。

病中的元稹感念老白的牽掛,寫詩一首《酬樂天頻夢微之》:

山水萬重書斷絕,念君憐我夢相聞。

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

特別是「唯夢閑人不夢君」一句:我只夢到別人沒有夢到你。因此我就病了。這簡直就是相思病啊。

兩人最後一次重逢,是在洛陽。當時元稹從越州回長安,順道去探訪閑居東都的老白。彷彿是預感自己時日無多,元稹很珍惜和老白在一起的日子,臨別時寫下《過東都別樂天兩首》:

君應怪我留連久,我欲與君辭別難。

白頭徒侶漸稀少,明日恐君無此歡。

自識君來三度別,這回白盡老髭鬚。

戀君不去君須會,知得後回相見無。

吟罷這首詩,兩人執手淚眼婆娑良久,才悵然作別。不久,元稹在武昌突發疾病而亡。這一年是公元831年,老白60歲,元稹53歲,長達30年的「曠世之戀」也走到了盡頭。

但是老白對元稹的思念,沒有停止。

他寫了一首長篇祭文《祭元微之文》,最後寫到:

多生以來,幾離幾合,既有今別,寧無後期?公雖不歸,我應繼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嗚呼微之!言盡於此。尚饗。

意思是:多年以來,幾次分離幾次聚合,既然有今日的分別,難道就沒有日後的相見?你雖然不能再回歸人世,我應當繼您而去,哪裡有形體己去而影子尚在,本皮已亡而毛絲尚存的道理呢?

悲傷之情,躍然於之上。

元稹去世後,老白有不少次徘徊在好友的故居里,觸景生情。他在《過元家履信宅》寫道:

落花不語空辭樹,流水無情自入池。

看到流水落花春去,時過境遷人不在,不禁感嘆:

前庭後院傷心事,唯是春風秋月知。

同樣的感觸,他還在《元家花》里寫過:

今日元家宅,櫻桃發幾枝。

稀稠與顏色,一似去年時。

大概在元稹去世兩年後,老白有一次聽到一位歌女唱起元稹的詩句,只是聽到了一句開頭,還沒豎起耳朵好好聽,內心就已經悲傷萬分:

時向歌中聞一句,未容傾耳已傷心。

元稹去世十年後,老白在朋友盧子蒙家裡,看到了與元稹寫的詩,甚至後悔沒能早點認識盧子蒙,以至於一直沒發現元稹的詩句:

昔聞元九詠君詩,恨與盧君相識遲。

今日逢君開舊卷,卷中多道贈微之。

當然,最經典的還是元稹去世九年後,老白寫的那首《夢微之》: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草樹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那時,老白已經69歲了,他有一天夢到和元稹一起郊遊,醒來發現是場夢,眼淚就掉了下來,把手絹都打濕了。那句: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意思是:你在九泉之下,肉身都已經腐爛了,我還暫時寄活在人世間,滿頭白髮像白雪一樣。

06

老白在晚年,一直記得元稹給他寫的那首《寄樂天》:

無身尚擬魂相就,身在那無夢往還。

直到他生亦相覓,不能空記樹中環。

大意是:我死後,靈魂要到你身邊去。哪怕有一息尚存,我們都會出現在彼此夢中。願來生來世,再做兄弟。

所以,老白開始求佛積善,捐錢建寺,只盼來世再和元稹重續前緣。他在《修香山寺記》里的表達真是至情至深:

嗚呼!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與微之結後緣於茲土乎?因此行願,安知他生不與微之復同游於茲寺乎?

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們能在這個地方相聚么?一位白髮老者的真情告白,其情感早已穿越時空。

縱貫千年,友情千古,誰人堪比?

對於元白兩人的情誼,我只想說,倘若有來世,願天地為證,日月為媒,成全百年好合,做對情人,羨煞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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