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項羽的軀殼裡住著一個女人般的玻璃心
原標題:西楚霸王項羽的軀殼裡住著一個女人般的玻璃心
項羽出生於沒落貴族家庭,與生俱有一股充滿了狂傲的貴族氣質,源自骨子,滲透於全身每一個細胞。他年少氣盛,豪氣干雲,看到秦始皇東遊的車駕就按耐不住,口出狂言:「彼可取而代也!」
有人說,項羽所以敗亡於劉邦,是因為他太過高估了自己。
實際上,與劉邦相較,項羽沒法不高估自己。
項羽本身才氣蓋世,力能拔山,心思縝密,有謀略,敢行險,不怕死。
而劉邦,不過一個猥瑣的死胖子,僅此而已。
可是,就因為項羽的心思過於縝密,幾類於女子。無怪於韓信拿他和婦人相比較,說他有婦人之仁——他表面上關愛將士,看到將士受傷流血,就眼中落淚,並親自為他們吮血敷傷;可到底來,這不過是一場蹩腳的政治秀。
項羽是個十足的小氣鬼,金銀財寶,全部占歸己有,對將士一毛不拔,吝賞不封。手下的將士立下戰功,該加封晉爵了,他把工匠新刻好的大印放在手裡,摩挲把玩,發印如割肉,大印的稜角都已經給玩磨平了,他就是不肯發放。
宋人范浚說項羽無怪乎「得范增不能用,得陳平不能用,得韓信不能用,皆使之怨僨棄去,徒以匹夫小勇,欲決雄雌於挑戰間」。
這麼說來,項羽的豪爽、豪氣、豪情,是要打雙引號的。
可笑他到了力蹙勢窮的地步,還以馳殺一二名漢將來自誇其能,這種人,能有什麼作為?
此外,項羽本人殘暴喜殺,屠城、坑殺降卒、油煎活人都是他的拿手好戲、慣常伎倆,是個有著暴力美學傾向的反人類頭號恐怖分子。
項羽為了威逼劉邦就範,也曾做出了油煎劉父、呂后的舉動。可是,威逼不成,他釋放了劉父、呂后,想以自己的「婦人之仁」感化對手,以「仁義」來標榜自己。此舉,顯得很傻、很天真,似乎是把天下當成了三歲孩童或者瞎子看待。
敗亡前夕,他哀嘆「天要亡我」,然而,真是這樣的嗎?
兵圍垓下的夜裡,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
楚軍的軍營里缺薪少火,因為斷糧,士兵被迫殺馬充饑。
營帳象一個個冰窟,冷。
對這些楚兵而言,戰爭的前景已經黯淡無光,毫無出路。
等待他們的,不是被殺就是被俘的命運。
明天之後,也許已經沒有明天。
他們有的在嗟呀,有的在短嘆,有的在低低地咒罵著什麼……有的什麼也不說,只是目光獃滯,臉色木然,豎著耳聽寒風刮過樹枝的嗚嗚尖叫聲。
忽然間,風中飄來一陣陣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歌聲。
歌聲如泣如訴,時高時低,低迴悲涼,哀怨萬分。
眾人仔細聆聽,歌里唱的竟然是原汁原味的楚辭楚韻、楚曲楚調,曲風哀婉,詞意斷腸,乃是關乎愁緒、關乎離情、關乎良人、關乎征夫、關乎怨婦、關乎稚子、關乎鄉情、關乎生死。
歌聲先是一個、幾個人低迴淺唱,漸漸地,是幾十、幾百,乃至幾萬、幾十萬的人一起應和,鋪天蓋地,塞滿了整個蒼穹,讓聽的人逃出逃不開,躲也躲不掉,情不自禁,沉浸在這重如山、深如海的愁緒中,肝腸寸斷、黯然神傷。
許許多多楚軍士兵的垂頭掩面,淚濕衣襟。
正在帳中喝悶酒的項羽大驚道:「難道漢軍已盡略了楚地?為何有這麼多人大唱楚歌?」
項羽心煩意亂,頓生英雄末路的悲愴。
他舉起酒樽,對著愛妾虞姬,慷慨悲歌,自己作詩吟唱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一曲未終,淚流滿面。
左右諸將紛紛落淚,不忍抬頭觀看。
楚軍上下,軍心瓦解,鬥志盡失。
有成批成批的軍隊,投入了漢營。
罷罷罷!
項羽抹去眼淚,離開虞姬,拋棄掉這個人心惶惑的大營,只帶著八百名江東子弟趁著風雪夜,突圍烏江邊,準備渡烏江東歸。
但烏江渡口,只有亭長孤零零的一張小船泊在江邊。
項羽回看身邊的二十六騎,心如死灰,決定放棄一個人渡江苟且偷生的想法,以戰死沙場來酬答天下。
他將烏騅馬贈給亭長,自己率二十六騎棄馬與追來的漢軍步戰。
一番激戰過後,二十六騎全部壯烈犧牲,項羽雖幸不死,卻身受十餘創,成了十足的孤家寡人。他看到舊友呂馬童出現在漢軍隊伍中,就高聲對呂馬童說:「你不就是我的故人呂馬童嗎?我聽說漢王懸賞千金買我的人頭,封邑萬戶,我成全你吧!」言迄,竟拔劍自刎。
項羽死年,僅三十一歲。
項羽無尺寸之地,拔劍而起,稱霸天下,可謂雄哉。
其征戰四方,縱橫馳騁,所向無前,可謂壯哉。
一朝身死,慷慨從容,意氣自若,生既豪邁,死亦瑰偉,千載之下,令人擊節賞嘆。
可惜的是,他轟轟烈烈的來,轟轟烈烈的走,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何以會輸,從而發出「天要亡我,罪不在戰」之嘆。
真是這樣的嗎?
真是這樣的嗎?
楚漢年間的百姓不得其解,為了有一個「項羽為什麼不能成就帝業」的合理解釋,就流傳了許許多多的說法。
太史公司馬遷作《史記.項羽本紀》,就網羅了天下放失舊聞,記少年項羽學書不成、學劍又不成,學兵法則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最終半途而廢。
項羽學書如何,不好說;說他學劍不成,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別的不說,單看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博:領僅余的二十六騎,持劍與數千漢兵短兵相接,項羽基本是「七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一人手殺漢軍數百人。
而說他學兵法不成,更是大謬特謬。
大史家班固於《漢書.藝文志》中,將兵家細分為兵權謀家、兵形勢家、兵陰陽家、兵技巧家四家,項羽定位為兵形勢家。
班固認為:「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
一句話,兵權謀家重於戰略,兵形勢家重於戰術。
項羽一生大小七十餘戰,每戰皆勝,非識形造勢、靈活運用戰略戰術而不能為。
孫子說:「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
試看彭城之戰,項羽長途奔襲,三萬騎兵竟能「藏於九地之下」讓劉邦毫無覺察,其謀兵、運兵、用兵,來無影,去無蹤,讓人瞠目!突如其來的攻擊,出敵不意,如驚雷,如閃電,乃是「動於九天之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勢不可擋。
這不是兵形勢家又是什麼?
一個對兵書不感興趣,懶於用功的人,能成為兵形勢家?
項羽從垓下敗走,到了四隤山,仍然能依山造勢,圓陣外向,四面馳下,潰圍斬將。
甚至,項羽辭世已經七年,淮南王英布造反,所列軍陣隱有項羽之風,劉邦睹之,心驚肉跳。
所以,項羽自稱「非用兵之罪」是有一定道理的——我的失敗,絕不是我不懂打仗。
實際上,沒有人懷疑項羽的作戰能力,包括劉邦。
項羽絕對是一個軍事奇才,但,他僅僅只是一個將帥型的人,用韓信的話來說,就是只是「將兵」之人——也就一個帶兵打仗的人。
而劉邦,才是一個駕馭將領、統帥諸侯的「將將」型人才——我排兵布陣的能力雖不如你,但,衝鋒陷陣,那是小弟們乾的事,我只管操縱著這群小弟們跟你斗就行。
「將兵」與「將將」相較,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滎陽四年苦戰,項羽顧此失彼,就像一名救火隊員,東面失火救東面,西面失火救西面,東奔西走,焦頭爛額,苦不堪言。
劉邦坐據成皋,一會兒指揮彭越掠楚地,一會兒指揮韓信滅齊國,牢牢地把握住戰爭的走向。
項羽哀嘆「天要亡我」,不是天要亡你,是你不懂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規律,是你不懂區分將與帥的職責,是你不懂軍事家和政治家哪個更重要。
退一萬步說,對戰爭的理解和對戰爭成敗的態度,項羽也遠遜於劉邦。
唐大詩人杜牧詩《題烏江亭》云: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
劉邦一生所歷敗仗不知凡幾,最慘的幾次,從騎盡失,僅以身免。
彭城之敗,為了脫逃,甚至不得不把一雙兒女推下車子。
要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但,這又怎麼樣?
一旦逃出生天,洗洗臉,換件衣服,又從頭再來。
這是何等的韌勁,何等的狠勁。
如果把項羽比喻為一頭猛虎,那麼劉邦就是一條能大能小,能伸能屈,能潛形於山川的蛟龍。
劉邦屢戰屢敗,而屢敗仍能屢戰,終於在失敗中崛起,笑到了最後。
項羽是個常勝將軍,只能接受勝利,不能接受失敗,贏得起,輸不起,只要一場失敗,就可以讓他從頭垮到腳,一敗塗地,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說來,表面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項羽,原來也很脆弱……他的軀殼裡住著一個女人般的玻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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