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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樸:志在長林豐草間

尚書房讀書札記7

白樸,字太素,號蘭谷,祖籍隩州。

「隩」就是河岸彎曲的地方,所以隩州還有個名字叫河曲。

在今天的河曲縣城黃河大街文筆塔北側,有一座白樸公園,草木豐翠,廳廊環繞,黃河博物館、白樸書院點綴其間。河曲人將這個生在汴京,長在真定,晚年定居金陵的遊子請回了家鄉,讓這個元代文學史上舉足輕重的大文人、劇作家也來聽一聽咱這山曲中的離愁別緒,看一看二人台上的唱念做打。

講到元代文學,白樸的雜劇代表作《秋夜梧桐雨》、《牆頭馬上》是重頭戲,兩部戲劇一悲一喜,豐富了中國文學的生態,同時也奠定了他在元雜劇乃至文學史上的地位。

詩詞曲賦是人們對中國古代文學體裁的縮略語,隱隱約約也是對這幾種體裁的價值判斷。詩歌地位最高,詞是詩餘,曲是詞餘,賦則在漢代就分裂為若干種形式,除了大講排場,地位和價值遠遠遜於其它體裁。

元曲興盛,有文學本體自身發展的原因,也有文人價值取向的原因。

楚威王高官厚祿延聘莊子,汪洋恣肆的莊子笑了,願「曳尾於塗中」;山濤舉薦嵇康做官,一而再,再而三,嵇中散生氣了,大書特書《與山巨源絕交書》;「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的陶淵明累了,文學史上有了「晉無文章,《歸去來兮辭》一篇而已」的說法。

文人的價值取向其實與在廟堂還是在江湖無關。有建功立業,彪炳千秋的文人,而且歷史上真正的文人做官,從來沒有貪官、惡官,似乎也是值得深思的一個問題。也有縱情山水,獨抒性靈的文人,對他們而言,用生命書寫自由的靈魂本身就是審美的最高境界。

白樸顯然是後者。

白樸出生於官宦人家,父親白華是金國的樞密院判官,掌管軍國機要,家族中既有官員也有文人,還有一個了不起的世家通好常相往來,就是當時的天下名士元好問。「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汴京城的白家大院,詩書傳家,文脈興盛。

1232年,白樸6歲,不諳世事的平靜生活被蒙古鐵騎的馬蹄聲踏碎,汴京城被團團圍住。大金國再也不是當年平遼滅宋的大金國了,完顏阿骨打的血性早已被中原的富庶繁華磨蝕殆盡,一百年前的北宋的靖康之難又在這片土地上重新上演,只不過當年揮著馬鞭的完顏氏,而今變成了馬鞭下的獵物,汴京城被洗掠一空,許多王公貴族的妻女被劫持北歸。

「道旁僵卧滿纍囚,過去氈車似水流。紅粉哭隨回紇馬,為誰一步一回頭」,頻頻回頭的婦女中,有白樸的母親。

汴京城裡的白家大院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白樸的小手被姐姐緊緊拉著,在混亂的人流中跌跌撞撞,幸好遇見了元好問。

元好問帶著姐弟倆渡河北上,先後寄寓聊城、冠縣。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一路上,山河破碎,滿目瘡痍,6歲的白樸耳聞目睹,連驚帶嚇,腦海中又時時浮現母親頻頻回頭的一幕,孱弱的小身體沒能扛住,染上了瘟疫。多虧元好問悉心照拂,才轉危為安。之後的幾年時間,白樸在元好問的悉心調教下,學業大進。

父親白華在汴京城破之前,隨金哀宗北走歸德,金朝滅亡之後帶著一大批亡國大臣,先後被迫投宋降元,顛沛流離數年,最後在河北真定落了腳,「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虎狼叢中可安生」,其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好在舊時故友相知不棄,真定的白家大院又有了一些生氣。1237年,打聽到白華下落的元好問偕白樸姐弟至真定,父子離亂重逢,12歲左右的白樸回到了父親身邊。

白華心有不甘,世代官宦名門望族的家族使命和亡國遺民的種種屈辱相互交織,讓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們身上。元好問也時時往來真定,督促白樸的學業。家學師學的浸潤,白樸很快以能詩善賦知名。年歲漸漸增長,對白樸寄予厚望的白華髮現了一些不好的苗頭。

12歲到36歲的白樸,除去河曲王家裡西原先塋祭奠外,基本上生活在真定。隨著北方的日趨安定,真定城裡歌舞流連,曼曲聲聲,多了幾許太平氣象。舊時讀書人的生命張力主要來源於向上的衝動,濟世安民的同時實現自我的價值,大風起兮,鯤鵬志在萬里。但白華髮現白樸自甘下流。

「峨冠博帶太常卿,嬌馬輕衫館閣情,拈花摘葉風詩性。得青樓,薄倖名。」

明代賈仲明的《小令·吊白仁甫》的上闕,恰好是對白樸前半生生活狀態的描摹。白樸不喜歡出仕做官,不喜歡儒家經藝,甚至連唐詩宋詞的氣象也擱置起來。常年沉溺在市井勾欄,寫著什麼勞什子的散曲雜劇,醉眼乜斜,放浪形骸。

對,文學史講到白樸也經常提到「放浪形骸」這個詞。

向下,向下,似乎是從白樸12歲回到父親身邊就開始的選擇,似乎也是從元好問開蒙時就有的選擇。「諸郎獨汝賢」,元好問的期許不一定希望另一個複製的元好問出現,「文章汝未成」,父親的殷切絮語,卻是希望白樸能再造一個簪纓之家。

白樸的文名日甚一日,父子倆的衝突也日甚一日。真定的父母官史天澤舉薦白樸出仕,白樸謝絕了。後來還有個監察使也舉薦白樸出仕,白樸回了一首詞:

「自古賢能,壯歲飛騰,老來退閑。念一身九患,天教寂寞,百年孤憤,日就衰殘。麋鹿難馴,金鑣縱好,志在長林豐草間。唐虞世,也曾聞巢許,遁跡箕山。越人無用殷冠,怕機事纏頭不耐煩。對詩書滿架,子孫可教,琴樽一室,親舊相歡。況屬清時,得延殘喘,魚鳥溪山任往還。還知否,有絕交書在,細與君看。」

就是這個「志在長林豐草間」,就是這個「魚鳥溪山任往還」,36歲的白樸,離開了真定,入漢口,往來於九江洞庭,居金陵,遊歷於揚州杭州,江南的長林豐草、魚鳥溪山,就這麼看了一生。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

用尋常的標準來看,白樸的立德、立功自然談不上,即或立言,怕也是被正統道德家所鄙夷的淺吟低唱、荒唐之言。

其實文人的筆觸可以表現社會,也可以表現自己。一個用一生書寫「志在長林豐草間」的白樸,本來就是一種文學現象。

唐詩宋詞元曲的傳遞嬗變中,雅與俗的界限從來難以明了,白樸棄詩詞作雜劇和散曲,只是宿命使然,一代人要做一代人的事情。

居廟堂之高,大濟天下蒼生,畢竟不是文學的視野;握如椽之筆,明道載道,是一種文學形式;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也是一種文學形式;而長林豐草間獨抒性靈,魚鳥溪山中放浪形骸,未嘗不是另一種文學情懷和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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