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書信時代
我們的書信時代
文/李梓然
「
我想我的心裡應該是存有一些懷舊思想的，我總還心心念念著以前的書信時代，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很多時候都是通過書信作為橋樑，一封信寄出去便念著回信，在期間的等待里總該會有許多不可言說的滋味湧上心頭，該是甜的，該是苦的……
我們這代人是很幸運的，享受了很多互聯網帶給我們的便利，無論離我們多遙遠的地方，無論那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知道，還能對事情發表即時的評論，表示喜悅、表示厭惡、表示哀悼……
可我又時常覺得這樣不好，因為它太快了，互聯網發展得太快，傳播得太快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它就飛一般地闖入我的眼睛，入侵我的耳朵了。我開始覺得自己是在被迫接收信息，甚至接收的是我根本不感興趣，與我無關的垃圾信息。它太快了，快得我還沒弄清楚事情的起因和經過我就在接收別人的評論了，它讓我來不及去思考這件事情的始末，來不及思考它的對錯。
它太快了，使得我們慢不下來了。它迫使我們不停地去發現一些所謂的新東西，不停地轉換我們的視角，轉換我們的人設；它迫使我們再沒有閑心去為某個人書寫一封信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也迫使我們再沒有閑心來等待對方收信、寄信，因為它同時也讓我們變得忙碌，它讓我們忙於去塑造互聯網上的那個虛擬的自己，要憂鬱、要快樂，還要關心家人關心朋友。我們忙於讓更多的天南海北的人來關注互聯網上的那個虛擬的自己，而忘了要向身邊的人表達真實的自己。
最開始接觸到書信是在小學的語文課上，老師教我們如何寫信，告訴我們書信的格式以及對收信人的稱呼。那時候接觸到一個詞，叫「筆友」，就是通過寫信來溝通交流的朋友。我當時還覺得新奇，也曾想過要交一個筆友，但後來發現這是很難的，因為首先你得通過某種途徑去知道一個人，並且有他的聯繫地址，這樣才能寫信寄給他，而我是沒途徑來找到這樣一個人的。我現在仍舊渴望有個筆友，但這似乎已經不現實了，現代人都通過電話QQ和微信來交流了，誰還會願意選擇寫信寄給千里之外的人呢？
我嚮往那個書信時代，因為它足夠慢。它能夠讓我靜下心來思索，靜下心來暢想，能讓我靜下心來為喜歡的人寫一封長長的情書訴盡衷腸，告訴她我有多喜歡她。它讓我覺得正式、覺得隆重，在寫信前我會去思考該用什麼顏色的信紙、什麼顏色的信封。見字如面，它又讓我執筆寫下的一筆一划都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都反覆斟酌，生怕這裡不對，那裡不對，不合我意，或者寫錯了字又要從頭到尾重新來過。
因為它足夠慢，所以當我把信/情書送出去之後它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想她收到信之後會怎麼想，她看到信的內容之後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回復我。在等待她回信的期間我還可以做很多與她相關的事情，用行動去告訴她，我喜歡她。
那個書信時代的人啊，我想他們也都是浪漫的，含蓄的。有些話不敢當面言表，便將它寫在信里，若是甜蜜的情話，那在將它寫做文字時自己也會忍不住偷笑吧。
在兩年前，我萌生了想要寫一本長篇小說的想法，但我不想中規中矩地去寫，我始終想要去創新，用一種不同於別人的方式來寫作，並且要寫一部不同尋常的小說。於是我想到了書信，用書信來創作小說。後來我就去找別的書信體小說來看，發現書信體小說真的是非常少的，而且它的寫作難度是非常大的，需要用書信來串聯起整個小說的情節，這也是我至今無法動筆的原因之一。
我找到了日本作家宮本輝寫的一本書信體小說，書名叫《錦繡》，寫夫妻兩人因丈夫出軌離婚，相隔十年之後的再度相遇，兩人通過書信來講述各自十年的生活。在看這本小說時我是很驚訝的，發覺日本作家寫作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文筆、心思特別細膩，在切換寫信角色時卻也乾脆利落，轉換自如。而一封封書信竟也能將小說的情節串聯得如此緊密流暢，這樣的小說又是這般美好，即使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只有平白的直述亦能擊中人心。
沒記錯的話這本書一共十四封信，每讀一封都有不同的心境，但它們也有共同點，就是都讓我覺得足夠真實，足夠情真意切，這或許也是書信體小說的優點。一封封信件的往來就一點點記述了雙方各自的經歷和心境。多好啊，我也真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寫出一本優秀的書信體小說，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不太可能。
讀完這本書後亦使我對那個用書信交流的時代更加嚮往，一張紙，一支筆，一封信就能將兩個人牽連起來，這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啊。一封書信能夠承載的感情該是極多極重的，字裡行間的思忖總該有著欲說還休的羞澀苦惱，那甜蜜的情話就依託在書信里，盼著心上人在讀信時腦海里能夠浮現自己的身影。
可是啊，我們的書信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沒有了筆墨紙硯的鋪墊，所有的交流似乎一下子都變得不再深沉，不再厚重了。我們極少願意再去閱讀一封信，只希望三言兩語就能了解到一件事情甚至是一個人；我們不願再去花時間等待，不是因為沒有時間，而是因為覺得在新事物面前，書信這種舊事物早已迂腐落後，它變得沒有值得我們去等待的意義。
我們在網上聊天，圖的就是個省時方便，若是對方忽地發來長篇大論，密密麻麻的文字，誰還願意用心去看呢？
與信件有著同樣境遇的還有紙質書，我有觀察到越來越少的人在看紙質書了，更多的人都是選擇用手機、用kidle來閱讀電子書。在這一點上我或許還是有點異類，我是無法閱讀電子書的，我始終不能像閱讀紙質書籍那樣全神貫注地去閱讀電子書。我總覺得電子書是缺少了紙質書籍的厚重感的，在閱讀紙質書籍的時候我會覺得有種儀式感，那是很神聖的，而閱讀電子書時我卻沒有這種感覺，即使兩者看的是同一本書同樣的內容，我也看不下去，簡單看過幾頁之後便不會再去看了。
我們這個時代始終在追求「快」，就連閱讀也變得草率，人群逐漸與深度閱讀疏離。我想這便是互聯網給我們帶來的弊端之一，它讓我們的心情變得越來越浮躁，對電子產品的依賴也變成了對一些傳統事物的遺棄。
我們的書信時代啊，或許真的是要消亡了，但我又不願它消亡，我嚮往它，愛它，卻生在了一個與它漸行漸遠的時代。我多想慢下來、靜下來啊，卻始終被電子產品所綁架著，被擠著脖子推著走。
突然覺得木心先生說得挺好：「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在那個時代一切都該很靜吧，周遭安靜，人心平靜，時光亦如潺潺流水。
我在想，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真能找到一個能與我寫信交流的人呢？
END
圖文編輯 | 任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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