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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博弈層層加碼,貿易戰還有回頭路可走嗎?

來源丨財經雜誌

特派記者丨金焱 發自華盛頓 編輯丨蘇琦

4月中下旬,當中美貿易摩擦經過幾輪較量,特朗普政府開始考慮將中美貿易戰推進為科技戰,戰場又開闢到第三戰場的雲計算等高科技服務領域之際,圍繞貿易戰的討論也從談經濟、談數字轉而開始談政治。

當狹隘的民族主義貿易政策成為主角,貿易全球化受打壓,在某種程度上,這使經濟問題政治意識形態化的傾向在全球擴展。

美國自3月初決定開徵全球範圍鋼鋁進口關稅之後,歐盟、澳大利亞、加拿大、墨西哥、阿根廷和巴西等國獲得暫時性關稅豁免。4月16日至今,中國鋼鐵、鋁及相關鋼鐵製品接連遭遇中國台灣、美國和澳大利亞的反傾銷反補貼的雙反調查,為關稅豁免,部分國家可能會和美國達成共識,在抵制中國鋼鐵出口上形成更強大的聯盟。

國家競爭力之戰的最後落腳點是企業。從美國到歐洲到澳大利亞,以國家安全為由對中資企業實行限制的清單變得更長。中美貿易戰本來稍有喘息,卻突然傳來美英對中興通訊採取限制措施的消息。美國商務部禁止美國企業在7年內與中興通訊開展任何業務,禁止任何美國公司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與中興通訊做生意;英國則警告電信運營商不要使用中興通訊的設備,把中興擋在英國市場門外,使其無緣爭取英國電信基礎設施升級為5G和全光纖網路的巨額合同。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副總裁包道格對我說,整個美國政府的官員們都積極踴躍地阻止技術從美國流向中國,幾乎有些用力過猛。中國政府被認為在國外把手伸得太長,在國內則過於封閉,當下這種主張使美國繼續與中國繼續已有的貿易和合作變得不太可能。而中興通訊則在此關鍵時刻違反和解協議,讓美國的這些主張變得容易。

美國的主張變得容易的深層因素是,美國政治格局的變化,政黨利益的分化使人們在包括」三權分立「這樣最顯而易見的基本原則上,都難以達成共識。特朗普則分享了美國人的不滿和憤怒,他以政治強人的姿態讓制衡的力量相形見絀,貿易政策就是他一言定乾坤的寫照。

中美貿易戰如何回頭,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看特朗普如何回頭。

(面對民粹主義,各國決策者傾向於互相效仿、照葫蘆畫瓢,以國家安全為名實行貿易保護主義。圖:金焱)

中資企業的黃蓮

前段時間我的郵箱里收到一個郵件,邀請參加安永大華府區的專題培訓一一「關稅和貿易補救措施/減稅與就業法案對中資企業的影響。」 培訓後來因故推遲。既使不推遲,我猜想前半部分的培訓內容、」關稅和貿易補救措施「也很難進行——在這樣一個關稅和貿易的多事之春,可能主講人幾天就得重寫一遍講稿。

這不是誇張。特朗普政府針對鋼鐵和鋁進口徵收新關稅的舉措出台後,中國就宣布將對豬肉、水果、堅果和紅葡萄酒等美國進口食品加征最高25%的報復性關稅,特朗普政府緊隨其後宣布對價值500億美元的中國產鋼鐵、飛機組件、電視機及其他商品徵收關稅,幾小時後中國對美國予以反擊,提出對美國大豆、汽車、化工品等14項106類商品徵收關稅。然後特朗普就說已責成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依據「301調查」,考慮對從中國進口的額外1000億美元商品加征關稅是否合適,中國然後再度反擊。

最新消息是,中國商務部決定,對原產於美國等國家和地區的進口鹵化丁基橡膠產品實施臨時反傾銷措施。美國方面,則是美國財政部正在起草新的投資限制計劃,新限制將超出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實施國家安全限制的範疇。美國國會還在考慮通過立法擴大CFIUS的職權範圍,以覆蓋中國和其他國家合資企業的在美直接投資。

沒有任何好消息。

然後爆出了更重鎊的壞消息,中興通訊受美國制裁。它引發的爭議如此之大,我很久沒聯繫的中國朋友也在微信上和我探討中興事件。我發現身在中國和身在美國對這個事的解讀完全不同。國內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他有很多同學在信息行業,中興事件讓他們「緊張又興奮」,「基本上覺得短期會很難受,但中長期會刺激中國國內自己的晶元企業成長起來。」

在美國的中資企業眼中,中興是一個非常接近美國市場的公司。它深入美國社區,非常努力地融入當地社會,做了很多公益活動,也從市場上得到了比較好的反饋。

中資企業在美國的生存並遠沒有外界想像的那樣簡單、拿了項目就圈錢,日子也遠沒那麼滋潤。幾年前我去南卡的中建美國公司,在辦公室的牆上看到一則和他們有關的報道被精心裝裱起來,報道是關於他們承接的南卡羅來納州首府哥倫比亞的河畔布拉夫高中(River Bluff High School)項目,文章的標題是:「只有一個中國人在河畔布拉夫高中施工」。放在中國人搶走美國飯碗的輿論背景下考慮,就會明白「只有一個中國人」幾個字不僅給美國人帶來了安心,也給中建美國公司帶來了迴旋的餘地,在不友好甚至討伐意味濃厚的輿論氛圍中衝出重圍。

中興通訊現在需要的就是迴旋的餘地。

一個前中資企業的員工告訴我,美國政府的監管機構會定期審查相關機構。他說,「中興和我之前在的公司有點兒類似,都屬於信息安全行業,平日都會有美國各級政府,各個機構的無故審查,甚至進行一些罰款。私下裡中國員工將這理解為行業習慣,類似於定期交保護費。「

顯然中興已交了天量的罰單。對在美的中資企業來講,中興通訊的命運也多少引發了在美中資企業的震動,催發了他們的集體自省。一個朋友這樣概括自省的內容:在商業發展過程中,必然會有各個方面的一此小細節能夠被引用作為違規的行為——比如沒有按照要求開除員工,但是我們的角度太中國了,美國人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看這個事情。

角度太中國也可以從中興通訊有限公司董事長殷一民的講話中找到註腳,他說,美方將細微問題無限擴大化,對企業造成極大影響。

美國是什麼角度呢?根據各種中國媒體報道,除去那些民族主義憤青的言論,對中興通訊的指責集中於幾個方面,不遵守遊戲規則,作偽成性;為省錢而不請律師和說客,導致企業在美國四處亂撞;管理混亂,導致四處被抓小辮子。

(只有一個中國人在河畔布拉夫高中施工,這算是中資企業能拿到的美國媒體的正面報道。圖:金焱)

有一些指責顯然是信口開河。我自己就知道中興是華盛頓一家頗負盛名的律師事務所的客戶,中興在美國也不只有一家律師事務所為其代理。至於花錢請遊說組織,中興應當算是肯花錢的,我比較了一些美國公開資料里的中興遊說費用,有時候中興在某遊說組織上的花費是後者其它客戶的三到五倍。但美國人向我指出,中國人請遊說組織有天然的屏障,美國企業請遊說組織除了像政客遊說外,可以影響到政客的選票,所以效果就大打折扣。

話說中興請的說客克里斯坦森(Jon Christensen)也充滿了狗血劇情:他是1995年至1999年在國會代表內布拉斯加州第2選區的議員,擔任眾議院籌款委員會委員。他顯然短時間內迅速上升的政治新星。在國會他以保守聞名,甚至出言聲稱絕不會雇同性戀者。結果家裡鬧出醜聞,老婆公開承認給他戴了綠帽子。

就中興的案例,我和美國的一些律師進行交流。他們說,顯然中興是比較天真的。「天真」包括員工出差到美國竟然拿著存有商業機密的電腦,這在很多美國企業是絕對不允許的,每個人出差都被要求用空白電腦;「天真」 還包括對美國政府要採取行動的嚴重性沒有認識。

中資企業覺得委屈。對這些來美國拓展市場和空間的中國企業來講,大家只是經商。中資企業的人對我說,「我們到美國就是單獨一門心思做生意的。中國企業在美國不參與政治,這是非常明確的。」

一個業內人士提醒我說,現在所有的指責都說中興犯了無數低級錯誤,但是中興會這麼傻嗎?不可能大街上的人都認為是蠢到家的作法,中興在江湖上混卻不懂,「肯定是啞巴吃黃蓮,找到這個黃蓮,文章就成了。」

一個美國著名的大律師則對我說,「對那些中國來美國的企業,我想告訴他們,不要誤讀華盛頓(即不要誤讀美國政府)。」

(在中美貿易摩擦的敏感期,美國國會面臨換選,國會議事效率大幅下降,基建等政策通過國會投票的難度加大。為贏得選民支持,特朗普會更堅決地將施政重心轉至貿易保護等政策上。圖:金焱)

美國政客有多反華?

在美國的政治日曆上,今年春末直至初秋都打上了美國初選的標誌。初選是為11月的美國中期選舉鋪路,屆時選舉將改選眾議院所有435個席位、有100個席位的聯邦參議院也將改選34席。將是特朗普上任總統後第一次全國性的政治檢驗。

我好友的未婚夫Philip是土生土長的加州人,他運轉著一家大型競選廣告公司,他見到我苦笑說,「別問我今年以來,客戶讓我策划了多少』中國人搶走美國飯碗』的競選廣告」。

目前他手頭上接的活包括兩個州長的競選,然後有大約10多個眾議院議員的選舉,同時為另外一些議員提供諮詢服務。今年共和黨準備在中期選舉中,集中資源用於眾議院選舉,以保住眾議院萬無一失。

在我和Philip聊天的同時,他的客戶們都忙於美國初期選舉,他們遍布美國,進行著白熱化的爭奪。Philip浸淫政治競選多年,但今年的初選讓他大開眼界一一此次初選一改過去候選人乏善可陳、人丁廖廖的局面,大量有競爭力、有實力的候選人出現;選舉也四處開花,一般選區都有3到10個候選人的規模,其中有很多優秀的女性。在伊利諾伊州的第6選區,5名女性候選人和2名男性候選人爭做民主黨候選人。

但要確切地知道現在參加競選的候選人有多反華比較難。Philip說,初選時可能排在第一的議題,就是特朗普,隨後是醫改法案,然後是移民問題。而在貿易問題及美國對華貿易政策問題上,實際上有相當一部分民主黨人支持特朗普的貿易政策,但又不便聲張,所以乾脆不提。

Philip舉例說,在緬因州第2選區,儘管那裡規模較小的製造業眾多,是工業銹帶上典型的藍領地區,但對Philip參加競選的客戶來說,特朗普可能幫助了美國製造業工人,但在初選階段,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他作為民主黨候選人支持特朗普的貿易政策為好,畢竟特朗普不受民主黨選民的歡迎。

在共和黨這一邊情況稍有不同。以密西西比州的6位共和黨候選人為例,他們不吝於用一切機會向特朗普表忠心,不過其中2個候選人對特朗普在關稅上所持的立場非常不滿,因此這二個人也毫不含糊地批評特朗普的關稅政策。

密西西比州出口最多的產品是基於其豐富的硬木和軟木等森林資源,其次是家禽產品,第三大出口品是大豆,中國是密西西比州大豆的第二大進口夥伴。所以二個候選人抨擊特朗普對中國施壓會使南美洲的大豆種植者取代當地豆農。這種擔憂被放大,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稱,大豆出口受到嚴重干擾可能導緻密蘇里州密西西比縣的失業率超過20%,而密蘇里州正是今年參議院選舉競爭最為激烈的選區之一。

密西西比州的6位共和黨候選人中,只有一個候選人無條件地支持特朗普的對華政策,他說,對中國的貿易戰非常必要,從長久來看,它對密西西比州有利。

更多的美國政客與其說是反華,不如說是惟「公平貿易」 論。這裡最典型的就是俄亥俄州民主黨籍聯邦參議員謝羅德·布朗(Sherrod Brown),想想他曾經出版過一本名為《自由貿易神話》(Myths of Free Trade)的書,也就不足為奇了。

布朗歡迎特朗普打擊中國違反知識產權法,但補充說,與其責怪中國,不如責怪美國「讓它發生「。他提出的解決方案是,屏蔽進入美國的外國投資,來確保美國的就業機會。當然,對中國不能什麼都不做,要尋求長期戰略來重新調整美國與中國的貿易不平衡。

布朗是Philip的長期客戶之一,Philip說,很多政客面臨的問題是,靠社會議題如控槍等爭取選民比較棘手,對美國白人中那些身處工人階級的選民來講,也許用中國可能打開一條通路。不過在初選階段,靠反華贏選票有點跑題,所以Philip給政客們的建議是,把這個話題留到後期,正式選舉開始後。

民主黨和共和黨的黨內選舉和國會議員選舉又不同,因為貿易問題還牽扯到過去議員們是否投票支持貿易協定。所以候選人意識到現在反華不如反貿易漏洞,今年晚些時候反華比現在反華政治成本更低,收益更高。

美國一些研究政治的專家提醒我說,美國人過去還幻想中國會有所讓步、幻想中國最終會秉承公平的原則,現在基本上都死了這條心。不同行業、不同商業協會和政府的不同部門正在逐步達成共識:中國是美國的挑戰,是美國強大的競爭對手。

我經常採訪的律師Frank負責代表律所處理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及其他行政部門貿易機構,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美國國際貿易法院,美國海關總署和美國國會的事務。在和政府官員及政客打交道的過程中,能在私下裡聽到很多真實的想法。他對我說,反華這個詞有些言重了。即使人們不同意特朗普的觀點,但大家普遍的想法是覺得美國一直以來讓中國過的太容易了,美國太不情願和中國作對了。回想起來,美國讓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加入世界貿易體系,卻忽略了一些結構性缺陷。政客更多的怨恨是對美國失敗本身一一它沒能採取更強硬的立場維護自己的利益。

在我和Frank聊天之際,正趕上坊間熱議中興事件。中興不是Frank的客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Frank認為中國從國家到企業不能想當然地認為美國反華而灰心,事實並非如此。他停頓了一下說,「你也知道這屆政府是我們以前見所未見的。美國總統與其在國會的共和黨之間的關係也是我們以前見所未見過的一一總統主導共和黨,完全削弱了共和黨的國會領導人,他們不同意特朗普的所作所為,卻也無法挑戰總統特朗普。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全新而陌生的。」

Frank舉例說,特朗普對進口鋼鐵和鋁產品發起 「232調查「,很多共和黨領導人、包括美眾議院議長瑞安都不同意特朗普這麼做。但他們從來沒能真正地挑戰特朗普。因此,一些受尊敬的共和黨領導人在經濟和貿易政策上,傾向於完全聽命於特朗普。

事實上,在政治目標與統治策略上,在特朗普身上能看到查韋斯和普京等的影子:對法治或國家制度體系的獨立性大為嫌煩;國家利益、政黨利益和他個的利益混在一起;打擊異己,拉寵親信。Frank說,之所以共和黨人不敢挑戰特朗普,是恐懼他根基的力量。那種力量就是90%的人都說他不會競選成為總統,他就在美國公眾面前成為了總統。

所以即使美國的政客不反華,特朗普一個人反華,也是中國要面對的全新而陌生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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