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廁所里的教師」：教師的困境，其實是整個社會的困境

「困在廁所里的教師」：教師的困境，其實是整個社會的困境

最近，一則「困在廁所里的教師」的笑話，在網路上刷了屏。

看過這則笑話的人很多。不過，真的不好笑。不知道其他讀者看了這則笑話的感覺如何，至少在我，在看過之後，更多的是心中湧上來的辛酸，為教師，也為這個社會。

這則笑話的基本主旨，是整個社會對教師的不信任。

首先是家長對教師的不信任。

一個學生在上課途中要請假上廁所，老師無論是不批准，無論是批准，無論是親自陪同，也無論是讓全班同學全部陪同，所帶來的意外後果，全部歸咎於教師。而教師的良好出發點，被家長全部忽視。

教師的良好出發點被漠視，真正的根源，是對教師的不信任。家長總是將自己及孩子放在教師和學校的對立面上，出了任一意外，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教師的責任，是學校的責任。而且，總是以一種窮追猛打的姿態，逼迫學校對教師進行嚴肅處理。

而從本質上說，教師在教育學生時的良好出發點，更多的是涉及教師本身的品格。家長對教師良好出發點的漠視，實際上是對教師品格的漠視。

我不諱言在教師隊伍中有個別人對學生別有用心，這樣的教師，其個人品格當然應該鞭笞，但我相信，絕大多數教師，其品格是高尚的。可是，當教師的高尚品格被誤解，被漠視，不為家長信任，教師心中的痛，是無以言說的。

更要命的是，長此以往，教師只好把自己的良好品格用鐵甲包裹在內心裡，而以一副冷漠的面孔出現在學生面前，每天只管上好該上的那幾節課，對學生的品格養成，對學生的成績好壞不管不問。教師與家長、與學生之間，用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隔離開來。

這樣的教育，還是教育嗎？

更重要的是，教育管理部門對教師的不信任。

學生因為上廁所而發生了意外後果，家長就以各種理由到教育管理部門去狀告教師，本來，作為教育管理部門，應該對事件的來龍去脈進行細緻調查，教師的良好出發點，應該是教育管理部門著重考慮的因素。然而，我們的教育管理部門，卻從來不願意考慮教師的良好出發點，只根據後果，來嚴肅處理教師。

家長一告，就告個准。

教師的良好出發點，也就是教師的個人品格，本來是希望在自己的「娘家」得到伸張的。可是，在自己的「娘家」，得到的仍然是對自己品格的否認，還有比這更令人悲哀的事嗎？這樣的處置，只能換來從此之後，教師心如死灰。

我能夠體諒教育行政管理部門的難處。他們這樣做，也許只是為了息事寧人而讓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然而，正是這種無原則的退讓，讓教師的品格成了任人糟踐的破布。

結果就造成這樣的局面：作為教師，只管按工作布置，教好自己的那幾句書。而對學生的品格教育、素質教育、生活教育、美學教育，不管不問。

將學生教成做題的工具，就行了。而且，即使做題，也是願做就做，不做拉倒。

這樣的教育，嚴重點說，對孩子的人格成長，就是一片空白。

忽視乃至否認教師教育學生的良好出發點，對教師極度不信任，讓教師陷入一片困境之中，動輒得咎，這是教育的悲哀。

然而，放眼全社會，對教師的不信任，只是整個社會人與人之間不信任的縮影。

病人對醫生信任嗎？

顧客對商家信任嗎？

旅客對導遊信任嗎？

甚至，老婆對老公、老公對老婆信任嗎？

南京的彭宇出於好心，將摔倒在馬路上的老太婆扶了起來，卻被老太婆和老太婆的孩子指認是彭宇自己將老太婆撞倒的，並告上了法庭，而且，法庭通過正式的法律文件，判決彭宇予以賠償。

也就是說，彭宇的良好品格，成了他最終敗訴的出發點。

這樣的判決，對全社會來說，基本上就是整個社會價值觀的引導，指導著我們的整個社會價值體系走向何處。

它讓我們整個社會體系建立在互不信任的基礎之上。

這樣的判決，正是教育管理部門的判決。

教育部門的判決，讓教師被困在廁所里；對彭宇的判決，讓整個社會被困在廁所里。

當然，還有一個值不值得信任的問題。

一直記得改開之初，那時候去市場上買菜什麼的，最讓我頭痛的是碰到短斤少兩、以次充好的事情。買一斤蘋果，只有八兩，還有生病的雞、注水的肉，讓我這個書獃子防不勝防。當然，也讓很多的人防不勝防。面對這個現實，隨身攜帶的彈簧稱出來了，每個人去菜市場，都帶個彈簧稱，賣菜老闆稱一次，顧客隨手拿彈簧稱稱一次。同時，每個人都在學習劣質商品的特點，成了專家。

後來，工商局對短斤少兩的經營人員進行了嚴厲打擊，並對用稱進行了嚴格規範。現在呢，短斤少兩的事件，就極少發生了。

它告訴我們，只有對真正不值得信任的事情進行嚴厲打擊，才能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誠信。

可是，如果我們的打擊對象正好相反，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和事，是那些高尚的良知，被無情打擊，對那些弄虛作假的人與事，那些卑鄙齷齪、品德低下的人與事，反而得到鼓勵與褒揚，那這個社會，就會越來越假，越來越不值得信任。

一個單位，如果一個品格低下的人被提拔擔任要職，一個誠實守信的正直人反而被淘汰，那這個單位，肯定烏煙瘴氣。

同樣的，在教育領域，有良好品格的教師被壓制，其直接後果，就是老師們再也不會去建立、去發展自己作為一個教師應該有的良好品格。而其長遠的影響，就是將教育建立在虛偽的基礎之上。

我們這個社會，虛偽的東西、不值得信任的東西太多。唯有教育，才有可能竭力維持信任的火苗不至於熄滅。當這個世界的某一天，人民早上醒來，發現應該將信任作為人類的美好目標來經營時，才會猛然發現在教育領域，還有一支信任的火苗在燃燒。

可是，當教育領域裡信任的火苗都已經熄滅了的時候，我們整個社會還會剩下什麼呢？

到那時，我們想從廁所里走出來，也會悲哀地發現，這個廁所就是一個鐵屋子，沒有誰能夠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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